鱼有九命 第60章 白沙黑海

“你终于又来了。”

在鱼九入睡的那刻，司幽便在黑暗的梦境里魅惑发问。

鱼九坐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上，并不想理司幽，她打算梳理思考一下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最让她感到费解的，当属与祝妺有关的一切。

但来到镇上这几天，并没有发现她和风家有什么牵连。

鱼九觉得这事很怪。

“你又又又又不理我啊？！”

司幽的声线娇媚，不满的声音回荡在在梦境中。

鱼九叹了口气，反驳她：“司幽大人，严格来说，这是我们第二次相处。您又又又又的……是不是有些不讲理了。”

“哼！我不管！”

司幽被封印几十年，自从在鱼九体内初步转醒，每时每刻都觉得枯燥无聊，好不容易等到鱼九睡着入梦，她抓着机会说话排解落寞。

因此，她打算这次不再戏弄嘲讽鱼九，稍微降低一下对这个人类的蔑视姿态。

司幽的语气放得缓和：“你身体里，刚刚怎么进来一股冥火力量？”

鱼九这才不再思考祝妺的事情，她的话语里有了点兴致。

她问：“你能察觉到？”

司幽说：“那当然！我被冥火烧过！我认得出它的邪气！”

“……”

她的语气里充满得意和骄傲，鱼九不知道被冥火烧过有什么好骄傲的。她抬手摸了摸胸膛，梦里的自己，胸口处倒是没有被灼烧的感觉了。

“司幽大人真厉害，一下子就能认出来。”

鱼九敷衍着夸了一句，然后说：“其实我被冥火烧伤了，虽然不严重，但是那股诡异的灼热感一直消不下去。”

她抬起双眸，看向黑暗之中：“你有什么办法解决吗？”

司幽误以为刚刚感知到的冥火力量，是由于鱼九被烧伤，并不知道是风有时阴差阳错的入体。

她忍不住骄傲：“你一介凡人之躯，被冥火烧灼当然不好治疗。”

“不像我们神祇，就算全身被烧，也死不了。”

我们神祇？她跟谁被一起烧过吗？而且还是全身被烧……鱼九注意到其中的问题。

鱼九困惑问她：“难道度朔和你一样，也被烧过？”

司幽的语气突然古怪：“你怎么突然提他？而且，我感觉他的神息怎么更明显了？”

鱼九双手一摊，表情夸张道：“他等着我死呢！跟在我身边，甩都甩不不掉！”

听到鱼九的抱怨，司幽哈哈笑起来：“他确实很烦，让人讨厌……”

不过，司幽的语气突然急转直下。

“但是，你骗我！”

鱼九装傻：“我骗你什么了？司幽大人？”

“度朔那家伙，当差可没那么积极，他又不是地府那群黑白牛马。”

“黑白无常、牛头马面那些，为了拘魂索命的差事会一直盯着目标，兢兢业业还算正常。”

“他呀！顶多偶尔想起来看你一眼死没死，他才没那么多责任感一直跟着你呢！”

听她评判完，鱼九也不想着自证，而是继续问她。

“司幽大人，看起来你很了解他呀。”

“废话！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司幽的语气重新愠怒：“他是我的仇家，我能不了解他么！”

“那他到底做了什么事情，惹您不高兴了。”

“您告诉我，我替您出气！反正他最近在我身边，我可以听您的指示，偷偷对他下手！”

鱼九哄着司幽，试图顺着她的脾性画饼套话。

想起在幽都神殿里，玄鸟骸己提到司幽后，就被度朔开战的事情。鱼九摸不清楚，这俩双生神祇的关系，到底好还是不好？

良久，司幽才开口，语气带着些狠厉。

“他不仅给冥主告状，说我坏话！还狠心把我丢进了冥火死海，烧了我一千年！”

“还好我聪明，耍了个心眼，拖住他也被烧了几百年！”

“你是不知道啊……原本我那么漂亮的身躯，被烧燎那么久！都变丑了！”

这……属实出乎意料。

鱼九有些愕然，听见司幽话语中透露的悲愤，她想起了度朔山上的枯桃。

她看到司幽那棵桃树本体延绵枯死的景象时，下意识以为是神识被封印的缘故。

原来，竟是被冥火烧燎造成的吗。

鱼九安抚她：“起码您是神祇，要是我被烧那么久，肯定灰飞烟灭了……”

司幽蛮吃她夸赞奉承这一套，心情好了一些。

“所以，你被烧就被烧吧，没死确实算你命大了。”

听到她简单粗暴的安慰方式，鱼九勉强一笑，继续语气夸张地问：“那他为什么要说你的坏话，还告到冥主那里去？！真过分！”

司幽言语依然傲气：“当然是因为本神行为过于胆大超前，触怒了冥主她老人家。”

“……”

为什么这么理直气壮啊！触怒冥主的话，这一听就不是什么光荣好事吧？鱼九在心里疯狂吐槽。

不过，她欣赏司幽这种唯我独尊的心态，确实值得学习。

她自信自傲无比过头，但鱼九并没有觉得反感，倒是觉得这个神祇的性格，也是一种别样的可爱。

斟酌过后，鱼九保险发问：“您的超前行为，为什么不被冥主理解呀？她很传统老派吗？”

司幽的语气里似乎带了份感伤。

“冥主心系天下苍生，责任负担重大，我不怨她老人家。”

“但我只不过是爱上了不该爱的人类，就被度朔告状还被判刑！都是度朔这家伙！该死！”

“……”

鱼九再次沉默。

自己为什么会一本正经坐在梦里，听一个神祇谈论爱情和职场八卦啊。

荒诞里又有几分合理，合理中又有几分无助。就当自己真的在做梦了。

鱼九深呼一口气，心底多少有点纠结，她忘了组织语言接话。

司幽倒是提醒她：“你怎么帮我教训他？”

“我能感知到，你虽然是人，但也不是普通人。说不定还真能伤到度朔，就算杀不死，也最后能把他整个生不如死！”

听到这里，鱼九重新振作精神。

她问：“司幽大人，您觉得我可以怎么做？”

司幽沉吟片刻后，难得一本正经发话：“平心而论，你水家灵息的运转与功底确实不差。”

“但是……据我观察，你的体内还有个很奇怪的力量，潜藏在梦境之下，有待开发。”

奇怪的力量？

鱼九想起了玄狐的直觉。难道是命海？虽然那只是推测。

司幽问：“那股力量究竟是什么？你自己知道吗？”

鱼九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告知：“其实，我并不知晓你说的那份力量。”

然后她补充了一句夸夸：“还是司幽大人富有洞察力，连我自己发现不了的潜能，您都能察觉得到。”

司幽洋洋得意：“那是自然！”

鱼九趁她心情好赶紧问：“那能请您帮我指导指导，如何开启这股力量吗？”

突然一阵静默，鱼九在黑暗中耐心等待。

过了好一会，司幽才说话。

“我试着触碰过它几次，但它并不回应我。你自己研究吧，我尝试累了。”

鱼九好奇问：“那股力量在哪呀？”

司幽答得很快：“就在你脚下。”

脚下？

鱼九这才低头看地面，在这个空无一物的梦境空间里，脚下只有一片黑色。

她伸出右手，按在地上仔细感知。

起初并没什么特别感觉，只有平整的触感，什么温度质感都完全没有。

鱼九想了想，调动灵力在掌间，温和向下传递。

但什么都没发生。

梦里没有水，只能凭借初始灵力的作用，没办法用驭水力量……

等一下？驭水？

鱼九思及此，重新凝神聚力在掌间，打算调动自己体内的水元素。

汲魂水咒·水灵自化。

掌间突然有了水纹的触感，一圈一圈泛起的涟漪，以鱼九所在的位置为中心，向外不断扩散。

但鱼九突然觉得头晕目眩，她感到心脏怪异的抽动，像是冥火烧灼的痛楚不经意间被释放，甚至百倍溢出。

她眉眼紧皱，嘴巴微张，发出无声呻吟。

下一刻，再次感到心脏剧烈抽搐，痛楚更甚千倍。

鱼九迅速收回手抓紧胸口，痛的身子向前倾倒，闭目栽到了地上。

许久没有听到鱼九说话，刚刚甚至感到鱼九的气息消失，司幽嘟囔了一句。

“什么嘛，又一声不吭走了！”

失去意识一刻，鱼九逐渐找回了自己的呼吸和灵息。

她手指微动，眼睫微颤，缓缓睁开了双眸。

以为自己离开梦境，回到现实世界了，她虚弱地撑起身体坐起。

但是，目光所及，竟是一片陌生的广袤景象。

这是在海边？

鱼九重新眨动眼眸，打量这片奇异的空间。

近处是无边无际的一片白色沙滩，远处则是无边无际的一边黑色海洋。

手下的触感是柔软细腻的细砂，鱼九抓起一把，定睛一看，果然是白色的沙子。

她站起身，确认了自己身处在一个白沙黑海的世界。

远处的大海平静异常，如同镜面，但是汪洋宽广的海体，竟然是黑色的。

就连天空，都对应着沙滩和海洋，一半白色天空一半黑色夜幕。

不太合常理，这肯定不是现实世界。

因为鱼九很快发现，她身无一物，连衣服都没有穿！

她是裸着出现在这里的！

但全身裸着站在这个陌生而寂静的空间，鱼九没有感到震惊与羞窘。

因为放眼望去，这里除了她，什么活物的气息都没有，死物也只有白沙与黑海，交相辉映地静默存在。

她目光中满是好奇与探索，抬眼仔细看着每一处细节，赤脚缓步走在沙滩上，细腻的沙粒温柔地摩挲脚底，掌间的白沙从指缝缓缓漏下，如同流逝的时光，悄无声息。

鱼九走到海边停下，她感到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宁静，好像暂时能够忘却所有的困扰。

自己的身世、阿妈的死因、六爷的执念……抑或是和风有时的相处、与鬼神度朔的试探……还有风家的秘密、张真言的下落、祝妺星海的怪异……这些错综复杂的信息线索，在此刻，都像断线的风筝，飘向了远方，不再萦绕心头。

看着黑色的海水轻轻溢在沙滩上，鱼九下意识想发动驭水灵能。

但是她不管怎么试，灵力感应或是出声念咒，海水都没有回应自己。

鱼九蹲下身体，用手捧起海水，看着温润在并拢掌间的海水，她突然有了个荒诞的想法。

这水能不能喝啊？

应该没有毒素和寄生虫吧……

不过，喝水吞噬能量这个行为，倒像是在学鬼鸮颙。

想到这里，鱼九自顾自笑起来，她心一横，捧起饮下一口。

“呜……呸！”

口感又涩又糙又苦又酸又甜又辣……鱼九不知道形容那种感觉，但她迅速把海水吐了出去。

难以下咽的海水味道，像是百味交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酸甜苦辣咸，人间五味全。

重新打量了一遍黑白空间，鱼九心里约莫有了个判断。

这里，是自己的命境没错吧！

得来全不费工夫，睡个觉做个梦居然就找到了！

鱼九有些兴奋，她抬头去看，希望能找到对应的星海。

但是她学着玄狐或是葛正，仰起头，伸直手，做出触碰天空的动作，却无事发生。

又想到那只狐狸可以对空间进行捏造化形，她闭上眼睛，也试图感知下令。

变个和玄狐命境一样的古代大宅？

她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睛，眼前根本没有变化。

变个水寨故乡？变个梦幻花园？变个海底世界？变个……

睁眼闭眼试了几次无果，鱼九愤然泄气，根本感应不到任何力量嘛！

在空间里呆久了，她干脆什么都不想了。

一会用脚踢踏海水，一会蹲下用手撩拨海水，一会在沙滩上堆砌沙雕。

为了打发无聊时间，她随心所欲动手玩起沙子，突然蓦地一个激灵。

不知不觉，下意识用沙子堆出的，居然是自己的一张脸！

鱼九看着白沙子堆成的自己，心里莫名发毛。

这时，她突然感到身体一阵痛感。

又来了！冥火又在灼烧自己？但很快，鱼九发生不对劲。

这种感觉不是焰火灼热，而是被电流刺激的酥麻刺痛感！

有人在试图唤醒自己！

心里浮现出这个想法，鱼九抬头看了眼天空，深深叹了口气。

所以怎么出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