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夷倒是被突然出现的鱼九惊到,枪尾重重顿地,冷声质问:“你找死吗?”
要不是她及时收力,刚刚一枪下去,真要伤到鱼九,也不是她想看到的局面。
鱼九欠笑一声,转瞬又绷紧神色。
她抬手一指头顶,方才战斗余波震落的碎石正簌簌而下,岩壁之前就被冰夷破开一个大洞,此刻已经出现了更多裂痕。
“再打下去,这溶洞可就要塌了!我们两边,谁都别想拿到想要的东西!”
鱼九看向风有时,现在萤钥在她手上,或许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她转向风沧海,放缓语气:“你提议暂时休战、合力破壁,我觉得可行。毕竟……”
她环顾四周簌簌落下的碎石,朝冰夷使了个眼色:“大家谁也不想被活埋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吧。”
冰夷见状收枪,敛起杀意锋芒,退了一步以示妥协:“随你。”
看到这里,风沧海眨了眨眼睛,长舒一口气,摊开手咧嘴一笑:“哎呀呀,早这么说不就得了!”
他故作轻松表示赞同:“咱们都是聪明人,何必打打杀杀呢?不如先找找出路!你说呢,妹妹?”
风有时自然认可这样的提议,她默认地点了点头。
看着她手中的萤钥,风沧海自知这物件的重要性。虽说双方暂时不再互斗,但抢占破壁先机,还是要留个心眼的。
他冲鱼九挤了挤眼睛:“不过先说好啊!至于这个小玩意嘛,既然在我们手上。暂时先让我们保管,等参透了使用的法子,再慢慢商量归属也不迟,你说是不是?”
“只怕你们并非原主,永远也参不透其中玄机。”
一道冰冷的声音骤然插入。
度朔不知何时已立于鱼九身侧,手中长鞭一甩,将冻在河中的方相如死物般拖上岸来。
他轻抚鞭梢,抬眸时眼中毫无温度:“合作可以,只不过——”
他鞭尖指向方相,语气不容置喙:“这狂夫本是九幽通缉犯,如今既已被擒,当交予我们处置。”
冰夷闻言冷笑:“谁跟你是‘我们’,你给冥主顺手做事,别扯上我。”
看到这俩神祇不和,风沧海嘴角一抽,他转头给节使了个眼色:“方相是老爷子拨给你的助手,他的去留,你自己拿主意吧。”
节清咳一声,思及方才吟咒刻纹失效,盯住鱼九那张稚嫩的脸庞,心中冷笑。区区一个水家丫头,就算有地祇相助,又怎能触及九幽冥府之中的胞妹?
她只当是妹妹在冥界临时出事,才断了生死簿石的幽冥力量供给。
她压下翻涌的思绪,故作游刃有余:“谈条件总要讲究个公平。方相可以交给你们,但我把那黄金刻刀呢?是不是该物归原主?”
看到节上前,鱼九心中怒火陡生,眸光转冷:“你?你没有资格谈条件。”
莫六被她抽魂致死的画面,依然历历在目。只不过眼下并非报仇雪恨的最好时机,鱼九压住恨意,思及冥府经历,轻笑一声:“不过,刻刀给你又如何?没了生死簿石的力量,你现在已是手无缚鸡之力。留你一命,还妄想讨价还价。”
节顿时大骇,踉跄后退半步:“什么!?真是你们……”
她身子一僵,声音发颤:“怎么可能!你和我不过都是凡人之躯!怎会寻到地府,我妹妹蛰伏几十年,又怎会露出破绽……我妹妹呢!你们……你们把她怎么样了!”
度朔他注视着她与冥官女如出一辙的眉眼,声音平淡却带着阴冷:“那冥官女业已伏法,在十八地狱等你团聚。”
这句话将心中残存的侥幸彻底碾碎,赖以生存的根基此刻仿佛轰然崩塌,节突然觉得浑身气力被抽空,踉跄后退几步,后背重重撞上冰冷石壁,低低笑出声来。
“这……”
看到节一下子颓然的模样,风沧海挠了挠头,他瞥了眼妹妹,却见风有时神色漠然,仿佛眼前不过是一出无关紧要的闹剧。
他干咳一声,将风有时拽至一旁,压低声音感慨:“妹妹啊,这配骨刀一组人虽说替风家卖命,可这趟下来,死的死伤的伤……咱们俩可得上点心。”
风有时抬眸,坦然盯住他:“所以,下了如此血本,爷爷他到底在找什么?事到如今,你还要瞒我?”
风沧海感到为难,声音越来越小:“老爷子做事你还不清楚?配骨刀专门负责这趟差事,连我都只知皮毛。具体要找什么,恐怕只有她和老爷子心里门儿清。”
风有时翻了个白眼:“你糊弄我呢。”
风沧海苦着脸,连忙摆手:“我可没有啊,糊弄谁都不会糊弄你呀,我的好妹妹!”
见风沧海纠结起来,风有时一把将他推向节的方向:“那你自己问去,我向来不做心里没底的事。”
鱼九抱臂而立,冷眼旁观着风家兄妹的密谈,只见风沧海俯身将节搀起,两人低声交谈间,节原本灰败的脸色竟渐渐恢复了几分血色。
“啧……”
她正欲开口提醒,头顶突然传来一声岩石崩裂的脆响。
一块磨盘大的巨石轰然砸入水中,激起的浪头径直溢上了河岸,四溅的水花险些打湿众人。
度朔轻蹙眉头,寒声道:“若再耽搁下去,怕是要给这古墓陪葬了。”
他的声音不紧不慢,却让在场诸人都不由自主抬头,看向岌岌可危的穹顶。
“好说好说!破壁要紧!”
风沧海跳出来哈哈一笑:“那就先说定了!我们两边暂时都不再轻举妄动,尽快研究这石刻古壁!”
他抬手一指,指尖冥火在空中划出两道火线,将石壁一分为二。
“这样!我们各查一半,找不找得到墓心,全凭双方的气运本事!这样可好啊!”
鱼九与度朔对视一眼,微微颔首。
这提议相对可行,双方既无需贴近联手,也避免再起争执。不必与对方虚与委蛇,又能争取时间破解壁画玄机。
于是,兵分两路。
左半边,破命**世图。
风沧海沿着石壁来回踱步,几乎把脸贴到石壁上,眼睛瞪得都快成斗鸡眼了,也没瞧出什么端倪。
他忍不住嘟囔:“这石壁,除了阴刻工艺确实精妙,实在看不出有别的异样。”
风有时则往深处走了几步,继续燃了一缕冥火,灼烧开剩余的画面。
只见破命人身后,刻画了无数不同的邪妖势力,其中一支引起风有时的注意。
它们形态各异,有背生骨翼的鸟喙妖人、尖耳长嘴的长毛巨怪……最醒目的当属阵型中央,竟是三头蛇身。
风有时感到诧异:“这不是……双鱼俑阵中的那些石像么。”
听到这话,风沧海凑了过来,语气略显激动:“还真是!这三头蛇小人,跟咱们在阵心打碎的那尊,真是像哎……”
他激动地探出手去指,却没曾想鳞爪尖锐,蹭到壁画边缘,一小块石屑应声剥落。
风沧海连忙收手,却看到,破损处突然涌出一团粘稠如墨的浊气,开始扭曲蠕动,最终竟重新拼合成方才剥落的图案。
不过眨眼功夫,壁画已恢复如初。
风沧海不自觉后退半步:“见鬼!它怎么跟活的一样,自己修补起来了。”
风有时看在眼里,出声评价:“或许,这便是它在这种潮湿的空间,还能存在数千年不被侵蚀的原因。”
此时,节突然出声:“小老板,你刚刚说这是阴刻。”
她指尖虚抚过那些凹陷的刻痕:“我倒是想到个有趣的可能。”
“阴刻留痕,阳刻凸现。这幅壁画既然采用阴刻法,一笔一画的凹槽,仔细看的话比寻常的石刻还要深些,看起来可以填入某些流动的材质、或是力量。”
语闭,她凝眸盯住风家兄妹:“听说,你们风家的冥火,取自九幽最深处。这壁画记载的又是九幽冥主的事迹,会不会……”
风有时会意:“你是说,以冥火填充所有凹陷的刻痕?”
节勾起嘴角:“可以一试,不是么。”
与此同时——
右半边,冥主救世图。
鱼九蹲在冥主画像下,看不清珠帘之下的面容,不禁好奇问道:“你们冥主,到底长什么样?”
度朔端详一遍石刻轮廓,摇了摇头:“冥主从未露面。”
想到冰夷曾说,自己成神的时间比度朔还要久,她转头向后:“女神姐姐,你见过吗?”
冰夷漫不经心回答:“见过,忘了。”
鱼九凑近一步,指尖摩挲过凹刻的纹路,切入正题:“这石壁既然渗着冥墟砂,会不会破壁之法,和它有关。”
她朝冰夷眨眨眼:“女神姐姐,你方才隔着河岸都能瞧见冥墟砂,怕不止是眼神好吧?”
冰夷覆面上的龙眸青光一闪,出言解释:“没有龙眸,你们自然看不见砂痕。”
语闭,冰夷执起长枪,枪尖在虚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霜色附于石壁表层,将冥墟砂的走向描绘出来。
“你自己看吧。”
撂下一句话,冰夷便抱枪而立。
“这就是砂痕的分布图啊。”
鱼九后退几步,将眼前的一切尽收眼底。
霜气连成线,竟然每道轮廓,都与石壁上的图画相吻合,等同于重新一比一临摹了一遍。相当于,冥墟砂在这里的存在,只是为了维持壁画的塑形勾勒,倒像是冶炼的熔道。
思及此,鱼九问:“既然冥墟砂的本质,是冥主救世的力量残余,那是不是,需要被更强的力量激活?”
见她开窍,冰夷沉吟片刻,斟酌着字眼:“这世间一切事物的成因与归宿,本就是力量抗衡的结果。”
鱼九心里嘀咕,她明明在思索破壁的法子,这位神祇怎得突然感慨起了哲思道理。
不过,听起来她默认自己的思路是对的。
于是,抬手先行释放掌控最为熟稔的命境黑海之力,黑海水流按照霜气走向,攀附填入石壁凹陷刻痕,却没有丝毫变化。
指尖毫无力量对冲之感,鱼九严肃起来。
若要以最合适的力量激活,难不成,是冥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