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成,怎么能请太医过来呢?”
王氏有些不解,不过是几鞭子罢了,寻常的大夫难道不能瞧,难道非得闹得人尽皆知?
现在不是应该将谢含章关进院子里看管,谢家只当没有这个姑娘。
守在院子中大夫摇了摇头,“姑娘的体质实在是太弱,使了些法子都未曾将烧退下去。”
谢含章倒是恢复些意识,嘴里嚷嚷着疼。
李氏小心让人解开她的衣裳,竟然发现嫩白的后背已经惨不忍睹,红肿伴着淤青,看上去分外恐怖。
人压着能不疼吗?匆忙教人翻了身。
王氏还在院中煽风点火,“大伯,这阿妹离开上京这么长时间,身子骨竟也差成这般。”
她不确定地问了句,“还要半夜将太医找来吗?”
谢陵冷哼一声,“她还没那么娇贵。”
他看着前方,心已似铁“就这般吧,今日之事乃我谢家家事,一点风声都不能传出去。至于她……”
窗外的声音好似催命符,震得人耳骨发麻。
阿礼瞧着谢陵也是没救了,如今人命关天的事情还在这里犹豫,谢家在京中也是有头有脸的世家,请个太医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他们不成,但有一个人定然能成,她从此次带来上京的首饰中找到了那一枚玉佩,跑到春溪院找到掌事丫鬟兰苕,此时她也急得团团转。
兰苕先前也是谢含章的陪嫁丫鬟,对裴家也比较熟悉,一路畅通无阻。
她最先瞧见的是云华。
云华面上带着喜意,“这么晚兰苕怎么回来了,可是夫人有什么安排?”
话音未落,她只见兰苕累的满脸胀红,显然是刚刚跑过来的,便知是有天大的事。
“我们姑娘如今高热不退,烦请世子去一趟。”
大夫刚将药单子递出去,门外就来了另外的客人,谢陵只觉坏了事。
如今还未天亮,裴世子怎会知道谢含章受了伤还特地带了太医前来。
可眼下看向这位世子,男人着一身墨色锦袍,玉冠还未束起,此刻站在花厅,面上倒无甚表情。
谢陵知道他所谓何事,倒也不惧,两人已经和离,难不成他一个外人还想插手谢家家事,“世子殿下怎半夜来访?”
外间天色刚刚吐白,从花厅瞧去,只能瞧见隐隐约约的花石轮廓,可不是半夜吗?
男人抬头看一眼,眸色中的冷意倒是让谢陵有些琢磨不透,“我同含章约好今日来接她回裴家。”
这句话来得突兀,谢陵更是摸不着头脑。
裴今越身居高位,但在他面前一向是谦和有礼,将姿态压得极低,像今日这般的冷言冷语,还从未有过。
“夫人体弱,谢老爷实不该同她动手。”
谢陵没说话,但心中却是不忿,他如今已不是他的女婿,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话。
还未待他再开口,裴家小厮在外间传话,“世子,廖太医已为夫人瞧过,马车也备好了。”
谢陵一惊,这才意识到裴今越这话不是袒护谢含章,他是真想要带她走。
“不成,你们如今已经和离,这般没名没份算什么?”
裴今越如今心早都飞到内院去了,也没功夫同谢陵这般东拉西扯,他压下心中的担忧,“老师难道没告诉谢老爷我同含章的和离书并未过官府,待过两日中秋家宴上,我母亲自然会将此时昭告天下,含章依旧是世子妃。”
说毕,他顿了顿,“此事还请您能给我给裴家一个交代。”
*
廖太医为她扎了几针,烧是退下去了,只是人还不怎么清醒。
李氏长叹一声,从旁边取了过了温水的毛巾给谢含章擦拭脸上的冷汗,“真是可怜我们姑娘了,这家里的男人一个也靠不住。”
王氏在一旁不动声色的撇嘴,她安歇不过两个时辰便被吵醒,心中已是不快,还要在此地听李氏发牢骚。
一个被抛弃的妇人,如此大张旗鼓的请太医,落人话柄,倒是不嫌说出去丢人。
“家中男丁也都各有各的事,大公子再过一个时辰便要去上朝,父亲还未从宫中回来,就连阿言也要读书的,哪里能都围在这处?叫我看将谢姑娘送到庄子里养病便是,也能让家中少操几分心,用在正事上才好。”
这话说出后,房里过于安静,丫鬟们手中的动作停下来,就连李氏的抽泣声都弱下来。
李氏听她这话,一时竟也想不出来话反驳。
她不太喜欢这个儿媳妇,本来给谢仪说亲的是王家嫡长女,性情温婉,勤勉持家。
可谁知半路跑出来个王锦书,生米煮成熟饭,谢家也不好悔婚,只好让她嫁进来。
本以为同是王家姑娘,嫡女庶女都是一般教导,可谁知她自幼是被放在庄子里养的,嫁进来不到半年,先是同她要掌家权,可又对账面一窍不通,闹得她和谢仪之间也生了嫌隙。
“姑娘醒了?”一旁的丫鬟面色有些难看,也不知道姑娘听到多少。
谢含章趴在床上,目光随意落在某个地方,出神放空一阵,许是时间太长,眼里止不住的酸痛。
“那便不由你们谢家操心了。”
接着门帘被下人撩开,有人疾步到屋内。
裴今越目光先落在床上趴着的人,她面色苍白,额前的发丝还泛着湿意,如同从水中捞起来一般,微微发颤得手都藏在袖中,他只一日未见她,怎么将自己委屈成这般模样。
谢含章顺在众人的目光瞧去,他一双眼睛像是蒙了层薄雾的湖面,轻轻扫过她的眉眼,又很快移开,眼底那点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疼,像细针轻轻扎了一下,没留下深痕,却闷得人缓不过劲。
身旁的李氏也被这不速之客吓了一跳,瞅着王锦书憋得通红的脸色,开口问了一句:“裴世子怎么突然造访?”
裴今越没答她的话,他伸手试探谢含章额头的温度,而是轻声对榻上的人说:“疼不疼?跟我回家,好不好?”
心头有些喘不过气来,他对她从来没有什么底线。
谢含章一顿,默默的瞧他一眼。
莫名觉得自己先前付出的努力都付之一炬,难道她还要将裴今越拉下水吗?
一旁的李氏还有些在状况外,先是见这位世子爷进来便要带姑娘走,他们家姑娘还未点头,便命阿礼收拾东西。
“将披风裹严实些,天凉风大,小心姑娘发热。”
裴今越也没想得到她准确的回复,他只知道她现在确实不想待在谢家就够了,既如此,他身边也能成为她的归宿。
谢含章被像抱小孩一样抱起来的时候莫名有些羞耻,背上痛的刺骨,裴今越一点也不敢碰,只得捞起她的小腿,让人挂在他身上。
刚出一道转门,谢含章明显感觉状况有些不对,她胳膊圈住裴今越的脖子,几乎以一种羞耻的姿态被抱在怀里,“你为何不背我?”
只见男人略微定住,将她向上垫了垫,要怎么告诉怀里人,其实他刚才也没有想太多,只想着不让她疼罢了。
到外院,先听到一阵仆从的喧哗声,再听到马车的咕噜声响,一人被匆忙下了车,身后还跟着一位带着双拱形太监帽的人,此人正是御前大太监彭禄,他拿着拂尘快步进来,却正对上裴今越。
“裴世子在这儿啊,陛下听闻谢家为姑娘请太医,心里甚是担忧,这不宫门一开,便要我带着太医跟谢太傅过来。如今看到世子,老奴的心也算放下一般了,只是您这是?”
彭禄扫了眼裴今越怀中抱着的人,又匆忙低下头,能得世子这般的人,天底下怕都找不出第二个。
裴今越轻轻说了句多谢,“劳烦公公禀告皇上,世子妃伤的不轻,恐需静养一段时日。”
听到他这称呼,面前的人眼皮一跳,心下了然。
“您放心,老奴定一字不差带到。”
彭禄转身又带着人离开,裴今越动作艰难,无法行礼,只冲着谢据点了点头:“老师。”
谢据常年在宫中行走,教导的不只有今上,还有今上实质上的表哥,裴今越叫他一声老师不亏。
“你将含章带回去,长公主知道吗?”
谢含章的手指缩了缩,长公主青灯古佛多年,连她也未多见几次。只来谢家求亲和两人成婚时见过两面,在就是谢含章要和离,由她拍板将这件事定下。她估计也不怎么喜欢她,如今裴今越要瞒着将她带回去,恐怕更为不妥。
想到这里,她思量了一下,便挣扎着想要从他怀里下来。
裴今越用了点力将人按住才开口,“含章咏絮之才,性情温婉不说又聪颖敏慧,这般好颜色,整个上京城便是找不出一位 ,我母亲自然也同我一道心,怎会不愿?”
谢含章心绪一荡。
她有些不敢相信这一连串的话是从裴今越口中说出来的,一时老实了许多。
谢据对此也无话可说,只是瞧了眼虚弱的侄女,他深深叹了口气:“这样也好,含章,照顾好自己,你父亲他,哎……也有苦衷。”
“我会替你像他解释,先养好身体为重,这三年你做得很好。”
谢含章趴在裴今越肩膀上,很快他感受到那一块布料的濡湿,被父亲抽鞭子的时候她没哭,看尽家中人情冷暖的时候她没哭,可独独叔父这一句夸赞,让她眼泪只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