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粉阁地处闹市,春日和煦,阳光透过百花闯映在地板上,带着花纹的光影与攀附着衣裳,池春水一身水蓝色,头发高高挽起,因为还在丧期,用一根素白的发带绕着发丝。
脸上微微起了一层粉色,司遥心道:老板娘推销的好热情,居然拿着刷子也在池春水脸上扫了俩把。
好自然呀。
都看不出来刷粉的痕迹。
惠兰眼波在二人身上流转,抬起袖子遮住半张脸,同一旁站的姐妹眉飞色舞,好像发现一件趣事。
“公子——”
司遥突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春兰姐姐还是和以前一样,拥有一副黄鹂嗓子,公子这俩个字居然能换了几个调。
“公子你说说嘛,擦上胭脂姑娘是不是更好看了?”
几个姑娘此起彼伏说着对不对嘛,偏偏池春水不肯说话,不会是自己很难看,然后他不想伤自己脆弱的自尊心,憋了半天吧。
听着春风送来的虫鸣,司遥看了一眼池春水,珠帘乱拨,如果司遥看得在仔细一些,便能看见藏在角落里的人,手用力按在窗边,微微颤抖。
香粉阁的老板娘一很热情,胭脂很好很香,擦起来让脸一瞬间就有了气色,踏出门槛前,司遥想要付钱,惠兰用丝绢打了打她的脸。
哎呦一声。
“刚刚那位公子已经付过钱了。”
他为什么要给自己付钱,司遥转了转圆圆的眼珠,吓得不敢接那盒胭脂,还是惠兰塞进她的挎包。
“那位公子一直在看着你呢。”
“我没注意。”才怪,感觉告诉她,有人在看她,她已经尽力忽视了。
“他不敢跟你说话呢。”
当然了,因为他是胆小鬼,胆小鬼……她早就发现他的秘密了,司遥记住了小河的眼睛,他的眼睛好漂亮,就像天上的星星,明亮清冷。
江屿的担心不无道理,当时在荆州,百茶大多数时间陪在阿娘身边,她和小河同龄,小河干活的时候,她就静静看着他的眼睛。
在池春水雪夜送行,那一双眼睛就好像月照河流,隔着细雪闯入她的世界。
他这个人,真是可爱又可恨,沐雪园突然出现的糕点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小河就在他的身边,在荆州时,炒荤菜时,司遥味觉敏如,总能尝出腥味。
小河做荤菜总是会想各种办法压下腥味,她曾说:
哪怕是同一种菜,同样的做法同样的佐料,不同的人做出来的菜是不一样的味道,就像西红柿鸡蛋,小河炒的就和阿娘做的味道不一样。
在明明知道自己可能尝出味道还故意送糕点,沐雪园位于东宫,东宫的禁军严谨小心,能无影无踪出现在沐雪园还未有人发觉。
只能说明小河这个人的身份出现在沐雪园,本就不奇怪。
加上池春水提笔的姿势,走路的背影,她感叹了一声孽缘孽缘,为何他们俩个要纠缠不休,明明上天已经给了几次机会,为什么还能在遇?
上天肯定很喜欢她,总爱时不时给自己开一个玩笑。
司遥走在路上,还未行俩步,一个踉跄往前倒,头晕目眩了片刻,一睁眼,一个白发苍苍的道士看着她,摸了摸胡子。
然后说出来了一句话本经常用到的台词:
我见施主印堂发黑,最近有大灾。
池春水一把将她扶了起来,动作轻柔有力,他的目光看向司遥的手臂,手上擦了一点红,好在没有破皮。
他连眼神都没有给道士,淡淡道:“景国已经命令不准妖言惑众,光天化日之下,你竟敢招摇过市。”
他的语气带有一丝不满。
道士听后,非怒反笑,继续摸了摸他的胡子,仰头一笑,然后叹了一口气,杵着竹棍从身旁经过,轻轻唱道:
命难求,空怀泪……
司遥突然觉得好冷,额头渗出来一头汗水,不知道是出门前没有吃好,还是刚刚被那个臭道士吓到了,自己的腿不受控制,站起来就好像踩在豆腐上。
池春水察觉不对,立马扶住她,找了一个茶客,一旁的小二上了一壶桂花甜水,司遥吃过,眩晕已经消失了,心里还是闷闷的。
肯定是被道士吓到了。
池春水则一脸严肃,轻轻抬起她的手,隔着纱衣,用手触及她的脉搏,手上传来温热,司遥明白了,她在探自己的脉。
“感觉怎么样?”
“有点没力气,然后想睡觉,是不是我最近没有按时吃饭。”
“不像。”池春水再三确认,认真说着,“司遥,你更像是……中毒了。”
乏力嗜睡,身上发汗,心脏闷痛,脸色发白。
这征兆与池春水当初的症状一样,过不了几日便会呕血,最后变为昏迷。
“中毒?”他说是就是了,但应该是有解药的吧,司遥以为是寻常毒物,想着回宫看了太医就好,倒是没有太大的惊讶。
池春水却心急如焚。
这家客栈的小二在他们这桌晃荡,明明其他没有上茶的客人更需要招待,他端盘递水擦桌时,喜欢无意间看他们一眼。
仔细看他的手,他的手掌处有一层厚茧子,茧子的位置好像常常握剑的人,池春水附身,凑到司遥耳边,轻轻道:
“有人在跟着我们,你现在没有力气跑,等会我们出去假意留宿在外,趁机跑出去,不要害怕,有我在,不会有事。”
“走不了,我的腿好麻。”
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心理作用,司遥的眼睛都睁不了,就像有一股外力迫使她闭眼,为了掩盖自己的慌张,池春水起身,轻轻将她扶起来。
司遥顺势攀着他的胳膊,靠在他的臂膀上,稍微借力,这个动作太过亲密,她稍微低头,仿佛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松香味,那股香染在了她的身上。
为了方便司遥,池春水轻轻将手搭在她的腰上,微微向上用力,拐过一个街道,走近一家客栈,店小二见状,眼睛在二人身上逗留。
放下手中拨弄的算盘,热情道:“客官一间房?”
进来前,池春水还没考虑这个问题,只想着先找一家客栈,突然被人一问,犹豫片刻,现在并不是定房的高峰时期,客栈四处也无人走动。
“一间。”
“一等二等三等?”
店小二见来人气度不凡,身上衣物价格客观,不像普通人家出来的,眼睛完了完,手中拨弄着算盘,发出哒哒哒的响声。
“有没有一楼靠近院子的房间?”
他这话一出,店小二眼睛放了光,一楼靠近院子,可不就是一等屋子吗,他眼睛嘴角一起笑,拿出一串钥匙,上面挂着门牌的号码。
“我们这小院跟着四季轮转,种了各色花卉,老板还特特意请人切了一滩水,上面还有从西湖进来的白鹅,白毛浮绿水,怡情又怡景。”
池春水爽利的付了钱,扶着司遥进了后院。
后院果真如店小二所说,一面墙怕满了迎春,鹅黄的花瓣微微颤抖,稍稍往下,花圃中开满了粉红粉红的小花,惹来飞蝶。
躲在屋内,只能辜负好春光。
“原来你喜欢花。”池春水靠在窗上,明明知人在暗处,方才相扶之际还能透过他额前的碎发看到一丝薄汗。
明明是命悬一线,生死未知时,他却能轻松玩笑。
花那么美,当然喜欢了,司遥正要回答,一人影冲了进来,顷刻间亮出寒光,一紧张险些忘记了呼吸,这和话本说的不一样,按照话本,这人应该讲究策略逻辑。
而不是突然冲起来,吓她一条。
而那人的目的很明确,他的目标既不是司遥,也不是池春水,而是池春水怀中的古书,俩人在争斗中,他屡次想夺书。
池春水要古书是因为要救命,世界上肯定不会有那么大的巧合,他刚好也有一个亲人中毒需要古书上的解毒秘法,至少可以猜出他不希望池春山身体好转。
那他一定同池家不太和睦。
眼见屋内的柜子桌子有被人用剑劈过的痕迹,池春水从腰中掏出一个瓷瓶,洒了一点粉在手心,朝着那人眼睛一扔。
估计很辣眼睛。
他趁机抱起来司遥,跑了一条小道,推开一道栅栏门,转过一条极小的巷子,狭小的巷子稍微不注意还会被粗糙的墙壁挂住衣衫。
池春水显然很熟悉地形。
绕了一路,他突然停了下来,怀中的司遥偏头一瞧,一个破旧的门面上,随意找了一块木板子,拿着笔随意写了几个字:
菩提寺。
没想到在玉京最豪华的地方,也有偏僻荒芜之地,更没想到这居然还是一座寺庙,一旁用泥砖起来的小灶上插着几缕香烟,冒着微弱的香气。
“你怎么知道这里面有座庙。”司遥正想那人应该找不过来,悬着的一颗心总算可以放下。
刚没放下一会,池春水道:“来这查过东西。”
菩提寺的主持是一个非常硬朗的人,一脸慈祥,听说俩人行李丢失,便热心为他们安排了一间屋子。
屋子很简陋却一尘不染,途中与一人呆着帷帽之人擦肩而过,那背影修长苗条,风吹动帷幔,勾勒处少女的身形。
景国的已经开放了好多,出面不必蒙面,那位姑娘是慕名拜访菩提寺,身上飘着一股香烟味。
他们住在一起,司遥有些困了,亦或者药物影响了她,池春水给他送服了一些清热解毒的药,刚用下不久,榻上人已经安眠。
池春水搬了一把椅子,坐在旁边,四下无人,他坐的也没有平日那般端正,双手抱胸,衣袍垂在地上,偌大的屋子只有一盏烛火晃动。
昨夜下了一场细雨,细如柳丝,与瓦片弹了一曲安眠曲,司遥醒来时,池春水随意地睡在椅子上,他还未醒,透过琐碎的发丝,她能看见他修长的眉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留下一片阴影。
她突然想伸手,就在此时,那双眼睛忽然睁开。
被抓包真的很尴尬,司遥将被子盖在身上,准备和着雨声再次入睡,这次却不是因为困。
“你刚刚在看我?”
池春水直言。
其实有时候你可以装作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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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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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红尘滚脂粉(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