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死对头共享甜蜜陷阱 第29章 竹林与清香（十四）

如果因为日子达不到自己的要求而整日烦躁，辜负了每一天的乐趣，司遥一定会愧疚到不行。

江夫人每天都偷偷看着日子，希望冬日慢点走。

尤其是看见院子边上的绿芽冒出，她总会叫人摘了，好像这绿色的芽烦了她的眼，事实上，江夫人现在最不喜欢的就是春天，以往最讨厌的冬天变成了最喜欢的季节。

她是农户的女儿，家中上有俩个姐姐，下有俩个弟弟，自己巧好是夹在中间的，当年家乡闹了旱灾，长久的旱灾突逢大雨，又发了洪水。

大旱大涝，易生瘟疫。

姐姐病了，弟弟也病了，家中已经没有粮食，她便将自己卖给了乔家，成了乔家的婢女，陪着小姐嫁进了司府，后又阴差阳错做了司家二夫人。

说不清是喜还是忧，她不知道要盼什么，一直等到司遥出生，软乎乎的孩子捧在手上，她才感觉血液在流动。

以至于她这些年太溺爱司遥，让她现在懒得不得了。

“夫人，将药喝了吧。”

小渝连忙将药端了过来，江夫人一口饮尽后，拿薄荷水漱嘴，等身上的味散进后才肯进去。

她小时候就因为疫病落下来咳嗽的病根，年轻时觉得只是风寒，咳一会就好了，一直到了前年，突然咳的整个人都昏了过去，大夫看过，才知道是有一些肺病。

司遥剪下最后一根线，喜道：“做好了！”

她这个冬天也不是日日都闲着，偶尔会抽出一点时间绣花做衣，她手上拿着一件橘黄色的纱裙，裙边绣着清雅的花朵，上面用一条绿绸点缀。

这是她为江夫人特意做的，江夫人看了一眼，颜色娇嫩，又觉得自己上了年纪，不适合。

“娘哪里老了？”

司遥一听，像八爪鱼一样将江夫人紧紧缠住，一直磨到她答应，司遥才肯下来。

“还不老，已经七年了，又不是姑娘。”

江夫人戳了戳她的头，司遥捂住头，躲了躲，“年纪大一岁也没什么的，要是一直都没有变化，岂不是成老妖婆了。”

说罢，还抖了抖肩膀。

小桃苑里当然有一棵桃花树，这也是这间院子的由来，桃花树的枝干上一点点冒出绿色的嫩芽，司遥每天都去看，嫩芽一天天长大，颜色逐渐加深。

等春一到，雪一化，桃树就差不多要开花了。

可惜，她看不到了。

又是平常的一天，太阳卡在东边远处的山间，临司遥自然睁眼还有二个时辰，她躺在自己柔软的床上，睡得不知道天地为何物。

就在她又做梦梦到了巨大桃花糕时，感觉地面上突然发生了震动，她的身子前后左右摇晃，眼睛突然一睁，发现外面的天还没亮。

低头一看，原来是娘一直在摇晃自己。

司遥揉了揉眼睛，“娘，现在还早……”天还没有亮，公鸡还没有打鸣，自己怎么能起来呢，她又不是一个勤劳的孩子。

“出大事了，你快快起来进宫。”

江夫人语气急促，吓得司遥赶紧从床上爬了起来。

原本睁不开的眼睛立马睁开了，“出什么事了？”

皇宫天天有大事，可这些事也算不到她头上，就算和她有关，她也是话语权最低的。

“皇后崩了。”

她正要给自己找一些话来安慰慌乱的心，江夫人一句话直接给司遥吓飞了，她甚至用手拍了自己一巴掌，试图在用梦中梦来催眠自己。

清脆的巴掌，好响！

不是梦，“娘，你从哪里听的，你别吓我，我出宫的时候好好的。”

皇后每个月都要请大夫把脉，调养，但她也没有听说她有什么不治之症，怎么好端端……

司胜走了进来，一眼担忧地望着自己的小女儿，“小遥，趁现在，赶紧把和太子的婚约取消了，爹给你重新找一户人家。”

江夫人听了，连忙答应，见怀中的女儿呆滞，伸手掐了掐她的胳膊，不轻不重，却未让司遥回神。

一直到太阳跑回来西边，司遥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前些日子不知道是谁拿到了太子平日无事写的笔墨，有的诗词被人大做文章，视为对皇上的不敬，太极殿上，太子否认，发誓自己并无对君父的不敬。

皇上一怒之下，要废了李昀的太子之位，皇后连忙从长信宫赶到了太子殿，请求皇上从轻处理。

无果，皇后一头撞到了柱上，血溅三尺，群臣皆无颜色。

李昀当即晕了过去。

太子之位上保住了，可他也失去了母亲。

司胜跟司遥分析了一把局面，又将其中厉害讲给她听，最后狠心道：“你好好待在屋子里，不要回去了，你和太子的婚事我会处理好的。”

“想必该说的，你姐姐都跟你说了。”

留下这俩句话，司胜大步跨了出去，不给司遥拒绝的机会。

她头一次有些无措地躺在床上，她脑海中已经想过最糟糕的局面，江夫人进来看过俩次，轻轻道：“留在家中，不好吗，这样你就不必担心宫中礼仪，也可以趁机给自己挑一个如意郎君。”

“娘，你错了。”司遥望着头顶，险些将木头的纹路看出花来，最后缓缓道：“太子输了，桓王也不会赢的，他们其中任何一方输了，另一个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一个求神拜佛，吃灵丹妙药祈求长生的皇上又怎会将手中的权利分给自己的儿子，李昀虽不是他喜欢的孩子，却也用他制衡了桓王。

若是李昀倒了，桓王的处境不会比现在好过。

听完女儿的分析，江夫人头皮发麻。

司家不管怎么样，都会被牵连，因为司胜手中握了兵权。

她执意回宫，一直被关在家中，叫天不应叫地不灵，门外不知道找了多少人看守，就连平日由着自己的娘也如此残忍。

屋子中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当然现在也不是有苍蝇的季节。

司遥拍了半天门，见无人理会，又躺回来床上。

心中却怦怦跳。

如果退婚，应该会借助桓王的势力，这么明显的举动皇上肯定看的出来，连累着桓王受害，桓王受害就是司樾受害，因为她说过夫妇一体。

司樾受害就是司家凋零，因为司胜说过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而且，她还不知道为什么有人拿到了李昀的笔墨，凡是他写的诗词，最后都会被他烧毁，如果有人利用了笔墨，只能说明：

这是已经设好的局，只等李昀来跳。

司遥决定提前回去。

—

进宫的马车马不停蹄，红墙上跌宕起伏的瓦片就好像一条盘旋的游龙，钟声敲响，震耳欲聋，四处可见高悬的白色花朵，这无一不在诉说悲情。

她直奔东宫，通向东宫的路有十几条，司遥走了一条她最近最狭小的路，这还是她为了偷懒，无意中寻到的。

如果不是看到小道洒满了祈福用的黄皮纸，她会一直以为这是只有她才知道的小路，拨开俩颗树的枝叶，她钻了进去。

用最快的速度跑向了寝殿，可惜天空不作美，跑到一半时，脸上突然一凉，司遥伸手拭水，紧接着，伴随着轰隆巨响，雨水打落。

黄皮纸被雨打飞，落在脚边。

司遥以手遮雨，过了香竹丛，便是李昀的寝殿。

雨越下越大，模糊了视线，一把青松伞遮住头顶，雨水打落在伞面，发出不怎么悦耳的噼里啪啦，入眼的便是一身丧衣，他的眉眼不真切，面色紧绷。

这里已经离寝殿不远了，池春水将伞给了司遥，转身投入雨帘。

越靠近东宫，她越忐忑。

到了廊亭下，司遥将伞合了起来，放在墙角搁置，叶遇见到司遥，见她浑身被雨水打湿，有些意外。

“殿下现在怎么样了？”

“已经醒了，容我进去通报一声。”叶遇推门而入，屋内的暖气扑面，司遥突然脊背发凉，等叶遇出来时，她便跟着进去了。

李昀半坐在床上，面色虚弱，苍白的就好像纸一样。

司遥不知道如何安慰他，伸拉住他的衣袖，“你……”

“我没事。”

李昀叫人拿了干净的衣裳，司遥将身上的湿衣换了下去，身上才渐渐起了暖意，她不敢去过问什么，只能跪坐在床旁，脸上突然传来一阵痒意，在她没有发觉的时候，泪水不自觉流了下来。

皇后陪了她七年，她是一个严苛的人，甚至可以说是不苟言笑，以至于刚刚来宫中时，司遥只敢躲在角落里默默观察着她。

让她印象最深的便是，皇后教导李昀，她其实读懂了很多书，李昀会的好多东西都是由她亲手传授，在已经褪色的记忆里：

皇后讲书，李昀提笔，自己在旁边偷懒，偶尔犯错时，皇后会抽出放在桌案上的玉尺，李昀每回都替她挨打罚抄。

司樾她是不是喜欢太子，她认为自己是不喜欢李昀的，俩个人的相处更像是兄妹，他做了自己七年的哥哥，若是在皇家崩后又立马斩断关系，只怕自己的心永世难安。

选择总是困难的。

就像她现在处于一种进一步是痛苦，退一步是不安。

司樾选择了桓王，司遥却无法抽离李昀，这也意味着，她不是同司樾疏远，就是和李昀决裂。

“你哭了？”

李昀方才一直走神，等他发现时，被子已经被泪水打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