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25日,徐林回阳城,这一次,在他的再次邀请下,樊如音终于答应一起去。
这是他们第一次出远门,他高兴得无以复加,而且是樊如音去到他生活了三年多的城市,有一种她将要介入他的生活与社交的安全感。
互相渗透到对方的生活里,他们的羁绊就会更深,关系也会稳固牢靠一点吧。
但是,这些高兴在打开门的那一刻,徐林就不可避免地有些后悔。
房子不大,是前年买的,仅首付就花光了积蓄,还欠下一些外债。
他没有多余的钱去好好装修,只做了必要的硬装,软装几乎没有,窗帘是市场裁买的素布,简易布衣柜是网上打折抢的,床,沙发,玻璃茶几都是淘的二手,一眼望去,空荡简陋,家徒四壁,颇有一种叙利亚风。
唯一认真装修的,只有厨房,那是他拍视频会用到的地方。
慢慢地,副业有了起色,还完外债,他也没了心思去装修,钱就一点一点攒着。
他没什么朋友,林徐不在阳城,也没有可以分享的人,更不会有人留宿,装修如何,也没有人指摘点评。
后来,林徐结婚,自己结婚,林家伟和徐志娟索要了不少,他们没有告诉别人,都是私下相互帮衬。
婚后,一有空闲就回榕城,更没时间去考虑装修这回事。
——
樊如音看了一眼只有一双拖鞋,一双帆布鞋的鞋架沉默片刻,就脱了鞋光脚走进徐林的家,好奇地四处张望。
徐林鞋都没换,默不吭声跟在后面,像犯错的小孩子,不安又紧张。
“嗯……你家……挺别致的。”
徐林低低应了一声,让樊如音坐在窄小泛白的沙发上,蹲下身用袖子给她擦脚,嗓音沉闷。
“地上凉,也脏,你坐这儿。”
他低垂着眉眼,樊如音只能看到绷紧的下巴,她静静看着徐林的动作,隐约觉得他似乎有点难过,或者说难堪?
是因为她看到了他贫穷落魄的一面吗?
但是,这应该没什么吧,她又不介意。
再说,当初与付敏霞赌气,故意要找一个条件不那么好的人结婚,然后,挑中他的啊,所以,她是真的不介意。
“徐林。”樊如音脚踩在徐林的膝上,轻踢拉回他的注意力,“我让你有压力,让你难堪了吗?”
徐林抬头,望着一双湖水般宁静的眼睛,下意识回答,“没有,不是。”
“只是觉得委屈你。”
她那样聪慧通透,又善解人意,总能发现他细微变化的情绪,衬得他如阴沟里的老鼠,敏感矫情,不知好歹。
——
晚上,两人挤在一米二的单人床上,肩挨着肩,头抵着头靠在一起。
樊如音小小动了一下僵硬的腿,老旧的铁架子床在黑夜里“咯吱咯吱”响,像是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她抱歉地冲徐林笑笑,不敢再动。
徐林摸了摸樊如音的头,将她往怀里带半靠在自己身上,身下的床又是一阵“哐当哐当”。
“明天买张床吧,所有的都换了。”
他自己将就着习惯了,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但是放到樊如音身上,好像就不行了。
糟糕的环境,破旧的沙发,老化坚硬的铁床,劣质俗气的窗帘,还有浴室里时好时坏的热水器,他忽然觉得,她来这里也许住的并不是很舒适。
“你眼光好,你来选,好不好?”
樊如音趴在徐林身上,闭着眼没动,“可以啊。”
——
第二天,徐林去公司做最后的工作交接,顺便拿走自己的私人物品。
樊如音懒得出门,又人生地不熟的,直接打开手机尽心尽责地在网上挑选。
她之前有过这方面经验,所以做起来轻车驾熟,临付款前,给徐林打去电话。
“你什么时候在家?我让他们送货上门。”
徐林正在工位收拾东西,听见手机响,立马就接了,“下午,明天都行,我中午就回来。”
“行。”
樊如音没多说什么,挂了电话,切换到订单页面用徐林的卡付款。
早上,徐林放了张卡在床头,让她拿来买东西。
她低头输入卡号,忽然想起,结婚那天晚上,徐林似乎也曾交给她一张银行卡,说工资上缴,让她买喜欢的东西。
当时,她什么也没说,随手扔在抽屉里,后来,渐渐忘了,自然也没动过。
徐林背着包等电梯,手机接二连三的有短信进来,他打开看了一眼,是交易提醒。
他知道,一定是樊如音刚提交了订单,心情没来由地有些轻快。
领证第二天,他新办了一张银行卡,将所有的积蓄都存进去,新婚当夜交给樊如音,让她花用。
此后,每个月留下房贷与生活费,剩下的收入全部转入这张卡。
但是,他一次也没有收到过交易提醒。
——
初春暖阳灿烂,惠风和畅,绿叶在枝头悄然发芽,一年的好时光刚刚开始。
小区里有好几棵木棉树,樊如音时常坐在树下发呆,吹吹风,看看花,嗅嗅生意盎然的春天。
高大挺拔的木棉树枝头,叶子还没来得及舒展,朵朵木棉花热烈地绽放,犹如秋日里的一团团火焰,让人感受到浓浓的暖意。
花瓣儿艳红如火,蕊金灿烂,层层叠叠,绚烂耀眼,仿佛要把整个春天都烧得热热闹闹。
她从来不喜欢鲜艳耀眼的颜色,却也在这一刻感受到如火如荼的生命力,生机勃勃,万物复苏,它们以最美的姿态,向世人宣告春天来临,宣告自己的存在。
偶尔,徐林也会带她去街头走走,三月的阳城,犹如一个调色盘,木棉的火红,洋紫荆的浅粉,黄花风铃木的明黄,一一晕染这座南方之城。
——
3月6日,徐林约了朋友见面,樊如音陪同。
朋友叫沈树,他们是大学同学,以前关系平淡,只是点头之交,后来毕业,阴差阳错一同来了阳城,反倒是亲近不少。
也许是同样的一穷二白,也许是同样的孤身在异乡,他们同病相怜,又惺惺相惜。
沈树长得好,外貌身形优越,很容易获得别人的青睐,比他结婚还要早一年。
女方是一个比他大六岁的本地独生女,家里开家具厂,小富偏上,生活优渥。
对方追了他一年,又谈了一年恋爱,就自然而然结婚了。
沈树很清醒,这是他最好的选择。
他无权无势,又初出茅庐,美貌单出,只能是死路一条,但余倾愿意给正式的名分。
所以,他心动了。
四人见面,寒暄几句就落座。
天气不错,樊如音穿了一件新中式杏色旗袍,外搭同色系披肩,头发半挽,笑容恬静,有一种江南美人的婉约。
余倾心生好感,忍不住多次看她。
樊如音知道有人在看她,但她没有感受到恶意,也就随余倾去了,顶多偶尔在她偷看时,故意抬头吓唬,然后撞进一双晶亮的眼睛。
几次后,在徐林去洗手间时,余倾大大方方拿着礼物起身,坐到樊如音身边。
两人互换了礼物,低声交谈起来。
樊如音来阳城时,带了两套网店还没上架的新衣服,一套是身上的旗袍,另一套就是此刻送给余倾的见面礼。
她原是打算自己穿的,临时知道要见徐林的朋友以及他的妻子,便顺手带上了。
“你身上的衣服好好看,你长的也好漂亮,衣服很衬你。”
被第一次见面的人夸,还是一个娃娃脸的可爱女性,樊如音的礼貌笑转为真心实意的笑,指了指袋子,“这件是同款不同色的,你回去试一下,合不合身,不合身可以去店里改一改,或者我帮你改。”
闻言,余倾惊讶道,“啊?你会做衣服啊?你是服装设计师吗?”
“嗯。”樊如音微笑点头,“就一个做衣服的。”
然后,两人就着这个问题聊开来。
没多久,余倾看着樊如音展示的手机页面,惊叫一声,又快速捂住自己的嘴。
正在与徐林说话的沈树立即抬头,眉头微皱,目露担忧,“怎么了?小宝。”
同时,徐林也若有所思看向樊如音。
余倾激动地语无伦次,看看樊如音,又看看沈树,“baby,她是……就我们结婚时,我不是在网上订了好几套礼服嘛……那个人是樊小姐……好神奇……”
沈树也很惊讶,安抚性地拍了怕余倾的手,转头看徐林,笑得如沐春风,“看来,我们大家很有缘分啊。”
“对啊,真的好神奇,当时,我还给樊小姐寄了荔枝和喜糖,没想到,时隔一年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我们在阳城见面了……”
余倾还在说着什么,徐林稍稍睁大眼睛,似乎有些不可思议。
原来,在无人知道的时候,在距离一千多公里的榕城和阳城,他们曾吃过同一对新人的喜糖。
然后,他们也结婚了。
后知后觉的喜悦与幸福在心底无限漫延。
——
回家后,樊如音盘腿坐在地上摆弄余倾送的礼物,一副精美昂贵的拼图。
徐林没有玩手机,靠在新沙发上静静地看她。
岁月静好,时光温柔。
半晌,他突然喊了一声,“小宝?”
樊如音手上动作顿住,回头看了徐林一眼,又四处看了看,然后指着自己,不确定地问,“是在叫我?”
“……嗯……你不喜欢?”徐林有些不好意思,刚刚想到沈树和余倾之间的称呼,他们好像有点公事公办的生疏,就鬼使神差地盗用了。
他想了想,试探性地换了一个称呼,“音音?”
樊如音眨了眨眼,没说话,心底怪异地涌出一丝电流,好像多年前,一个小二十多岁的三岁小女孩被她妈妈耳濡目染,突然某天开口叫她“音音”,软糯甜甜的嗓音,让她有种心花怒放的惊讶。
“不可以吗?他们都这样叫你……”
徐林眸光暗淡,似乎有些失落。
“可以啊,你喜欢就好。”樊如音回过神来,捏了捏徐林的手,肯定道。
顿时,前一秒还失落的人转眼眉开眼笑,凑近,黏黏糊糊地又叫了几声。
“音音……音音……音音……”
樊如音没眼看,假装听不见,低头继续玩拼图,身后的人顺杆往上爬,“那我呢?”
“有小名吗?”樊如音头也没回,顺口问。
“没有。”
“小徐?徐徐?”樊如音捏着手中的拼图,皱眉思索,“嗯,不行,好像在叫你姐。”
“唔……你姐叫小余,要不你也取半边,叫小木吧?”
徐林什么也还没来得及说,樊如音又推翻了,“不行不行,小木小木,听着脑袋不太灵光……嗯……”
“小林?”樊如音眼睛一亮,想到一个不错的,回头望着徐林,“小林?”
“嗯。”徐林抿着嘴,眉尾微扬,矜持地应了一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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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