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昌河决定不再满足于当一个暗处的“跟屁虫”。他要用一种更耀眼的方式,重新闯入江浸月的世界,让她不得不注意到他。
他耗费“巨资”(主要是威胁了几个为富不仁的商贾),弄来了一匹流光溢彩的云锦长袍,袍角用暗银线绣着繁复的缠枝莲纹,行动间隐约有华光流动。他甚至还特意熏了时下江南贵族公子间流行的冷梅香,将常年随意束起的长发用一枚精致的墨玉冠一丝不苟地束好。
对着水镜照了又照,苏昌河自觉完美无缺。他本就容貌俊朗,只是平日被戾气和玩世不恭掩盖,此刻稍作打扮,竟真有几分翩翩浊世佳公子的风范。
“哼,这次看你还能不能无视我。”他得意地转了个圈,想象着江浸月看到他时惊艳的眼神。
他特意挑了一个江浸月会在医馆坐诊的下午,算准了苏暮雨外出处理事务不在附近。他要以一种惊艳的、不容忽视的方式,正式地、单独地,出现在他的“小月亮”面前。
第一节:开屏的孔雀与冰冷的月光
医馆内飘着淡淡的药香,来看病的人络绎不绝。江浸月坐在窗边的诊案后,正垂眸为一个老妇人诊脉,侧脸在午后的光线下柔和得不可思议。
苏昌河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脸上自以为最迷人的笑容,摇着一把不知从哪儿顺来的折扇(虽然天气并不热),迈着自以为风流潇洒的步伐,走了进去。
他这身打扮与周遭格格不入,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却浑不在意,目光直直锁在江浸月身上,走到诊案前,合起折扇,轻轻敲了敲桌面。
“江神医,”他声音放得低沉而富有磁性,“在下近日总觉得心口郁结,气息不畅,可否请神医……为我细细诊治一番?”他刻意加重了“细细”二字,眼神带着钩子。
江浸月抬起头,清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那一瞬间,苏昌河心脏狂跳,屏住了呼吸。来了!她终于正眼看他了!他几乎能预想到她眼中即将出现的惊艳、疑惑,或许还有一丝熟悉感……
然而,什么都没有。
江浸月的目光平静无波,如同在看一件家具、一味药材。她只是例行公事般地点点头,指向旁边的凳子:“请坐,伸手。”
苏昌河:“……”他精心准备的登场、他暧昧的话语,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他僵硬地坐下,伸出手腕,还不死心,试图寻找话题:“江神医,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我看你十分面善。”
江浸月纤细微凉的手指搭上他的腕脉,闻言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淡淡回了两个字:“没有。”
她的指尖触及他的皮肤,苏昌河浑身一颤,那熟悉的、魂牵梦绕的感觉几乎让他失控。可她随即微微蹙眉,像是察觉到他瞬间紊乱的脉搏,公事公办地说:“阁下脉象急促,肝火有些旺,可是近日烦心事过多?需静心休养,少思少虑。”
苏昌河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他肝火旺是因为谁?!他烦心是因为谁?!
就在这时,医馆门口的光线一暗,一道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是处理完事务,循例过来看看(或者说,看看某人)的苏暮雨。他依旧是一身暗色劲装,沉默寡言,与苏昌河的“花枝招展”形成鲜明对比。
苏暮雨的出现,并未引起太多人注意。他习惯性地走向角落,不想打扰江浸月问诊。
然而,就在他经过诊案,目光无意间扫过江浸月时,江浸月正准备为苏昌河写药方的手,猛地一顿。
她抬起头,目光越过眼前这个“花里胡哨”、让她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男人,直直地落在了苏暮雨身上。
她的眼神不再是面对苏昌河时的全然陌生与平静,而是带上了一种极深的、复杂的探究,甚至……是一丝恍然和不确定。
苏暮雨也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脚步停下,回望过去。两人隔着几步的距离,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许久,江浸月放下笔,看着苏暮雨,声音很轻,却清晰地穿透了医馆的嘈杂,也像一把冰锥,狠狠刺穿了苏昌河的耳膜:
“你的眼神……我们,是否曾在江南……见过?”
她顿了顿,似乎在回忆一个久远的名字,最终带着几分迟疑,却又无比清晰地吐出了三个字:
“卓……月安?”
轰——!!!
苏昌河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她认出来了!她竟然认出来了!她认出了打扮得像个隐形灯笼、沉默得像块石头的苏暮雨!却对精心打扮、拼命示好、就差没直接报上“万花谷小跟屁虫”名号的他,毫无印象!
凭什么?!凭什么苏暮雨什么都没做,只是站在那里,就能被她认出来?!而他苏昌河,做了这么多,在她眼里却依然像个跳梁小丑?!
第三节:无能狂怒与小狗龇牙
巨大的失落、挫败、以及被彻底无视的委屈和愤怒,像火山一样在苏昌河胸腔里爆发。他猛地站起身,动作之大,差点掀翻了诊案。
“卓月安?!”他声音尖锐,带着难以置信的嘲讽和怒火,死死瞪着苏暮雨,“他?他是苏暮雨!暗河的执伞鬼!杀人不眨眼的苏暮雨!不是什么卓月安!”
他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对着江浸月低吼:“你看清楚!他手上沾的血比我这辈子见过的都多!你还记得他?!你怎么就记得他?!”
江浸月被他突如其来的爆发惊得微微一怔,随即眉头蹙得更紧,看向苏昌河的眼神里带上了明显的不悦和疏离:“这位阁下,请注意你的言辞。我认不认识谁,与阁下似乎并无干系。”
并无干系?!
这四个字像最后的审判,彻底击垮了苏昌河。他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期盼,在她眼里,只是“并无干系”!
他气得浑身发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想说什么,却发现所有的言语在巨大的打击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他只能狠狠地、像要杀人一样瞪了苏暮雨一眼,然后猛地转身,几乎是撞开了医馆的门,冲了出去。
“砰!”医馆的木门在他身后发出不堪重负的巨响。
苏昌河没有走远,他冲到医馆后巷的墙角,对着斑驳的墙壁,狠狠一拳砸了上去!
“咚!”墙壁闷响,碎石簌簌落下。
“啊——!”他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苏暮雨?!为什么她记得他却不记得我?!
他像一头困兽,在巷子里烦躁地来回踱步,手中的匕首被他转得几乎要冒烟,眼神凶狠得能杀人。他想起小时候在万花谷,他也是这样眼巴巴地跟在她身后,而她所有的温柔和耐心,似乎也总是更多地给予那个沉默的卓月安……
一种深埋心底的、名为“嫉妒”的毒草,在这一刻疯狂滋长,缠绕着他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
无能狂怒。
他苏昌河,暗河的大家长,能算计江湖,能掌控生死,却在一个女子面前,输得一败涂地,甚至连让她记住的资格都没有。
这种极致的挫败感,化作了对苏暮雨更深的、毫无道理的迁怒。
“苏暮雨……好你个苏暮雨……”他咬牙切齿,眼神阴鸷,“等着……你给我等着!”
这一刻,暗河的大家长不见了,只剩下一个因为求而不得、因为被彻底忽视而气得跳脚、龇着牙却无计可施的……伤心小狗。
而医馆内,苏暮雨看着苏昌河离去的方向,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他看向江浸月,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江浸月则重新坐回诊案后,神色已恢复平静,仿佛刚才那场风波从未发生。只是她握着笔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许。
那声“卓月安”,似乎也搅动了她心中,某些尘封已久的涟漪。而那隻开屏失败、愤怒离去的“孔雀”,或许在她清冷的心湖中,连一丝涟漪都未曾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