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取予夺 第60章 第 60 章

清晨五点，天蒙蒙亮，嘹亮又高亢的号角声响起，成澄星捂住耳朵，烦躁地翻了个身，准备换个姿势继续睡，周围上下铺的人陆续跳下了床，在那手忙脚乱地撕开包装，穿上军训迷彩服，更有趿拉着拖鞋穿着短裤的，先冲进卫生间解决个人问题。

林羽貘站在地上，身高能看到上铺，抬手噼里啪啦拍打着成澄星的头：“快起床，马上集合了！”

成澄星掀起被子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看着室友们穿衣服扎领带，听到外面并不熟悉的号角声，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大学第一天！他连忙抓着栏杆跳下了床，也投入到紧张地准备中。

8月末的早上，空气微微泛着凉意，在紧张地去吃早饭和从容地去集合，他们选择了后者，等到进到大部队里，按照身高排序站好，那些嘴里还咬着包子、手里拿着半杯乱晃的豆浆，丁铃当啷跑来的学生，果然被威武不屈身着军装的教官大声训斥：

“吃饭重要吗？！还吃！有没有纪律性？！”

“说是5点半集合，5点打铃，足足有半小时，够你们穿衣、吃饭，整理内务，你们这还能迟到？！”

“迟到的人自动出队，单列成两排，now！”

这突兀的英文，发音很不纯正，成澄星空耳听着，好像教官“啊呜”了一声，不禁嘴角浮出一抹笑意。

“你，”教官伸出电棍，指着他，“笑什么笑？！”

“我没有笑，”成澄星连忙道，“我是羡慕长官站姿挺拔，声音洪亮！”

身前身后的人同时低头，又是一顿笑。

“你给我出列，自成一排，”教官看着他，“我让你也练成我这样的军姿！”

“……是！”成澄星只得向他敬礼，走出了队伍。

这开胃菜竟然是先跑5公里热身，刑侦系共有130名新生，分成两个班级，其中男女生比例高达10:1，除迟到的人另外列队，加跑2公里外，还有几个女生，也自动走出队伍，没有跑步。

成澄星想起昨天来报道时，辅导员跟他要了病例证明和诊断书，想来这个东西已经告知了长官，所以他也不用……

“十分钟时间到了，”教官对他道，“学号001，向后转，向前——跑！”

“是、是！”成澄星还不太熟悉自己的新学号，反应了两秒，瞥到自己肩章上的数字，才立刻应声，握着拳头，跑步跟上了大部队。

“立正！全体都有，向右看齐！”

站在队列前的教官，肤色黝黑，目光如炬，轮廓刚毅。

“先来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袁振川，今年48岁，原首都市公安局芬化区刑侦大队队长，从警26年，现担任公安大学特聘警务实战教官。”

“哟哟哟~~~~！！！”学生们不约而同地发出了赞叹声，甚至集体为他鼓起了掌，掌声经久不息。

他抿唇微微一笑，抬手往虚空中按了按，让大家安静下来。

辅导员是一名女士，身穿警服，手里拿着点名册，轻咳一声，为大家介绍道：“袁教官是你们的师哥，1986年在咱们大学刑事侦查专业，也就是你们现在改名叫刑侦技术专业就读，毕业后，直接分配到芬化区分局刑侦大队工作。在26年从警生涯中，他先后参与侦破各类刑事案件1800余起，其中重特大案件300余起，包括3·15特大抢劫杀人案、7·22跨省贩毒案等重大案件侦办工作……”

“哇啊！！！！”

“牛啊袁警长！！！！！”

同学们又是一阵欢呼，还有人吹起了口号。

“英雄！”成澄星在第一排第一个位置，呱呱拍手。

袁教官摆手让辅导员就介绍到这里。

“好汉不提当年勇，属于我的荣誉，都过去了。未来人民生命财产安全，就要靠你们了。我知道，你们现在可能觉得当警察很酷，但我要告诉你们，穿上警服，代表的不仅仅是职业，更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从今天开始，你们不再是普通大学生，而是预备警官。我会用最严格的标准要求你们，因为未来你们要面对的可能就是生死考验！

“大声告诉我，你们怕不怕？！”

“不怕！”

大学生们清澈的眼睛闪着光亮，纷纷举起拳头，群情振奋！

接着，就是把人折腾得要死要活的训练了。

袁教官特别强调，做干警身体要素是第一位，跑得要比嫌疑犯快，打得要比嫌疑犯狠，眼睛要比嫌疑犯更毒辣，这才能在各个维度上，彻底震慑凶犯。

而他的训练更有三个原则，那就是一命令为先，二是严字当头，三是实务为准。学生们从早到晚在泥里打滚，攀爬，互相对战，不论是警务战术与实战技能训练，还是刑事案件现场处置到执法安全与风险评估，教得都是实打实的真本事。

“五天过去了，大家觉得我们的训练强度怎么样？”

“还可以！”

“还不够！”

到了这第五天的傍晚，就要解散时，教官忽然问起他们的感受。

同学们喊声震天，更有甚者，发出叫嚣，觉得不够，然而话刚说出口，就被身旁的同学捂住嘴，害怕教官下回加码。

这最开始的五天过去，他们已经习惯了这个强度，就连成澄星今天都在教官的点头下，完成了所有训练要求。他们毕竟是刑侦专业，不是特警，隔壁特警预备役那真是从早练到晚，一刻不停歇。

刑侦技术专业，当然有属于它的“特色”。

“就在今天，有一个陌生人，悄悄地混入了你们的队伍当中，和你们一起参加训练，时长8个小时，你们至今还没发现他吗？”

“什么？！”

同学们面面相觑，这一届刑侦共有两个班，大伙儿住在宿舍楼里占据了整整两层，三天来吃喝住行都在一起，早就熟悉了，成澄星所在101宿舍，甚至他们屋里8个人还跟隔壁102和103都熟悉了起来，这里面，竟然混了个陌生人？

“假如，他是个有所图谋的恐怖分子，是个极端主义者，到现在你们还没有发现他，是不是要被他一窝端啊？如果他携带了炸弹，现在你们还有命在吗？！”袁警官的脸色沉了下来，“第一天我就告诉过你们，想干刑侦这行，时时刻刻都要警惕，即使睡觉都要半睁着眼睛！现在，我给你们十分钟……”

他抬手看了看腕表：“你们把他揪出来，完成自救。否则，你们明天后天假期取消，晚上也别回宿舍，就给我原地喂蚊子吧！”

同学们登时愣怔在那里，尤其成澄星，他最怕蚊子了，连忙跳起脚来，回头往各个同学们脸上扫。

“谁啊谁啊，赶紧主动站出来！”

“你傻么，专门来潜伏的，还能站出来？！”

“大家以宿舍为单位，宿舍长出来维持秩序！”林羽貘高声叫道，“认准同宿舍的人，看看有没有脸生的！”

“对对，8人划一堆，大家都动起来！”成澄星连忙附和。

130名学生呼啦啦队伍打乱了，各自聚成一堆又一堆的，一共十几堆，都在操场路灯下，各自检查自己的室友。

成澄星在忙乱中，回过头，看向袁教官，只见他抱着手臂，老神在在地看着他们，仿佛成竹在胸。

“不好，他们有内应！”成澄星抓住林羽貘的手臂，“肯定跟他串通好了的，这个方法不行！”

“那怎么办？！”林羽貘急忙问。

“报告警官，我们要线索！”成澄星举手道。

“没有。”

“没有线索，”成澄星摊开手，“那没法办案，我们警察需要人证物证。”

“小样儿，还给我谈条件，你要什么线索？”袁教官道，“我可以当一下证人。”

成澄星想了想，说道：“年龄。”

袁教官眼中现出了一抹欣慰，说道：“35岁中国籍男子。”

“35岁！”

“35岁那很老了啊，是个大叔！”

“啧，别这么说，他听到会引爆炸弹！”

“哪有炸弹？！”

“刚教官说的……”

“那是吓唬我们的！”

大家开始七手八脚寻找35岁的“老人”，只是路灯下面，迷彩军训服中，各个都是青春正盛的大学生，一个个看着20出头，哪有老人？

这个线索也不够啊！

“报告长官，我们还要线索！”

有人有样学样，也马上跟教官要别的提示。

“没有了！多少个无头公案，十几年以上未破的陈年老旧案，都没有更多的线索，你们要克服困难，要积极破案，就要利用现有的条件！”

35岁，35岁……

成澄星焦急地从队伍里穿梭，忽然，记忆里有个人的一句话，进入他的脑海中。

“给我预约美容师，周六打一下嗨体。”

成澄星眼睛一亮，连忙扫视那正在被各个宿舍长要求站好、亮明身份的各个“8人队伍”，他迅速瞅准目标，上前猛地揪住一个人的脖领子，将他拽出了队伍。

“报告长官，我抓着了！”

他举起手示意。

众人噤声，一齐看向了他。

“你看好了？”袁振川严肃地盯着他，“诬陷群众，判了冤案，你这警官也是失职的。”

“喂，成星星，你再看看啊！”

“不像啊，这家伙白白净净的……”

有室友在后面小声提醒，甚至拽他的衣服。

“我确定，”成澄星松开了手，仔细观察对方，“混入我们当中的陌生人……就是他。”

半晌，这个“小白脸”忽然将帽子摘下，从前胸兜里，掏出了两枚肩章，按到了肩膀上。

“是个警长！”

“成澄星答对了！”

众人一齐叫好，明天可以正常休息了！

“你太牛逼了成澄星！”

“这家伙……不是，呸呸！是这位长官看着圆圆脸，比我还年轻啊！”

“这就是故意的吧！”

“给我安静！”袁教官道，“成澄星，你不愧为本届‘001’学号的苗子。”

学号？

成澄星瞥了一眼肩章，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报道时辅导员发下来的学号，是有玄机在内的，那不止是分配宿舍用的学号，更是高考分数排名。

本专业需要665分超一流大学过一本分数线50-60分不假，而成澄星的723分，去隔壁清北，都绰绰有余。

“给我们讲讲吧，你的破案过程。”

成澄星面上闪过了一抹得意，轻咳一声：“呃，可以倒是可以，就是对我们警长，多有冒犯……”

“损塞！”教官忽然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还给我矫情上了，赶快说！”

“是啊，成澄星，你告诉我，我好改进！”那位卧底的警长笑道。

“这里，”成澄星指着自己光洁细长的脖子，看向了他，“您有两道颈纹。”

同学们立刻不约而同凑过去看他，果然，这位警长虽然身材劲瘦，皮肤白皙，但35岁和20岁不同的地方，不单单看脸，还要看其他地方，这颈纹好比树的年轮，就是一道遮不住的岁月痕迹！

袁教官抬手，为他鼓了鼓掌：“观察力不错，是个新奇的角度。”

那位警长也连忙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作为娃娃脸的老潜伏者了，他骗过好几届学生，基本很难有人能从他脸上，看出破绽。

“长官，我这个答案不是标准答案，”成澄星看到他摸着脖子的手，“原来是手。”

“没错。”袁教官道，“手是人的第二张脸，当你问我要线索，提出‘年龄’时，我就知道你上道了。”

十分钟内抓内鬼，必须要从外观上能迅速“看到”答案，才能迅速破案。

同学们去观察，甚至伸手去摸了摸那位警长的手，才发现他这手上布满枪茧，跟这些刚刚参加完高考、拿笔的大学生们，是完全不同的，手，是真正的“线索”。

而成澄星给出了“颈纹”，也是让他们长官，都很意外的事，因为那颈纹并不深，而且在傍晚7点，操场有灯的照射下，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那位林羽貘同学，提出了‘以宿舍为单位’进行排除，只是，我给的前提是他已经埋伏了一天，这说明他有了内应，虽是一步废棋，但是林同学处乱不惊，很有号召力和组织能力，”袁教官赞许道，“在面对慌乱的广罗大众时，你展现了警官控场的能力。”

大家纷纷看向林羽貘，露出艳羡的神色。

“害，看他肩膀，他是002嘛。”

“怪不得，那是睡在成澄星下铺的兄弟。”

“大家不要气馁，这种‘随堂测验’，我们有的是，”袁教官道，“接下来你们可能要遇到真正的炸弹，需要你们排除！”

“好！”

同学们一听，又振奋了精神。

这可太好玩、太刺激了！

“你们也要想想，有一种人，他是很难断定年龄的，靠脸、靠脖子、靠手，你恐怕都很难像今天，十分钟内，找到那个‘格格不入的人’，”袁长官发散思维，提出问题，“你们想想，这样的人，会是什么人？”

“女人，”成澄星不加思索，“很会保养的女人。”

今天给他“灵感”的人，就是他的继母秦香岚，那个总是打电话给美容院预约去除颈纹的女人。

“没错！”袁教官拍了拍他的肩膀，点头道，“只‘认人’这件事，你们就要给我扎扎实实学个好几年，才能练会这项基本功！学无止境，明白了吗？！”

“明白！”

最后，成澄星和林羽貘因为“表现突出”，被教官和潜伏演员给予嘉奖——两根冰棍，其余同学，啥也没有，原地解散。

“长官，我要去美容，”那位被揪出来的娃娃脸警长，抚摸着脖子，对他的老上司请求道，“我要去除颈纹。”

“这个队里不能给报销，”袁教官拒绝了他，“要不，你多贴几片黄瓜？”

“长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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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就是周六了，阔别五天，分外想念。

——澄星，今天心情好吗？

文予宁心情愉悦地给他发来了信息。

——非常好！我今天找到了嫌疑人，解救了全班同学，还得到了奖品呢！

接着，成澄星发了一张照片，是个啃了一半的雪糕，另一根手指还夹着包装纸，“绿色心情”。

文予宁不断放大、放大，看那细节，照片里，成澄星的冰棍影子，在绿草如茵的操场上，和另外一根啃得快没有的冰棍，在地上交织。

这个冰棍的主人，离成澄星很近，就挨在他的身边，和他肩并着肩，一起靠在什么地方，吃着冰棍。

是男人吗？还是女人？

女人肩膀应该到不了成澄星肩膀，这个人看影子，比一米八的成澄星，还要高出一些来。

——你学校我进不去，说是封闭式管理，只准出，不准进。

——那当然啦，我们这可是警官的摇篮，闲杂人等不准进。

——明天早上你出来，到我这里玩。

——不去，你们学校还得预约买票（翻白眼.jpg）。

——那到周边转转。

——看情况吧，我明天要先睡个大懒觉！

文予宁扣下手机，闭了闭眼睛，努力调整呼吸，压抑从心里油然而升的急躁和不安，那是真正的“绿色心情”。

——好的，我等你消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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