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8年10月31日,伦敦。
下午三点多,天色已经暗了。
灰蒙蒙的云层压得很低,肯辛顿区的老房子亮起零星灯火。
江屿澈裹着厚厚的羊毛围巾,呼出的白气瞬间融进潮湿的空气里。
“这鬼天气”,他踢了踢脚边的落叶,“才三点就黑成这样”。
沈芩风站在他身侧,黑色大衣肩头落着细小的水珠。
他的目光落在街角那家亮着暖黄灯光的便利店:“要去买点吃的吗?”
“抹茶百醇?”江屿澈挑眉,眼角细纹在暮色中若隐若现。
沈芩风没回答,只是牵起他的手往便利店走。
手心相贴的温度,驱散了英国深秋的湿冷。
等他们从便利店出来时,天空竟然飘起了细雪。
雪花很小,落在围巾上就化了,留下深色的水痕。
“下雪了!”江屿澈像个孩子似的仰起脸,伸出舌头去接雪花。
沈芩风看着他,眼角弯起温柔的弧度。
他拆开刚买的抹茶百醇,抽出一根递给江屿澈:“堆个雪人吧”。
“这么点雪堆什么雪人……”江屿澈嘴上这么说,却已经蹲下身开始拢雪。
雪确实不大,地上的积雪薄薄一层,勉强能捏成团。
他们就在公寓楼下的小花园里,借着路灯昏黄的光,一点点堆起雪人来。
沈芩风负责滚雪球,江屿澈负责修整形状。
雪花落在他们的头发上、肩膀上,像撒了一层糖霜。
最后,江屿澈小心翼翼地把那根抹茶百醇插在雪人脸上当鼻子。
“真丑”,他评价道,却掏出手机认真拍照。
沈芩风站在他身后,下巴轻轻抵着他的发顶:“时间快到了”。
教堂就在 Holland Road 的转角处,一座小小的、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石头建筑。
推开厚重的木门,温暖的烛光扑面而来。
教堂里空无一人,只有几排长椅和正前方的十字架在烛光中静默。
彩色玻璃窗在夜色中变成深邃的蓝紫色。
他们并肩站在圣坛前,谁都没有说话。
远处传来钟声,下午四点整。
冬令时开始了,时间在这一刻被拨慢一小时,仿佛上帝特意为他们偷来六十分钟。
“江屿澈”,沈芩风轻声唤他。
江屿澈转过身,看见沈芩风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
不是戒指盒,而是那个熟悉的、装抹茶百醇的铁盒。
铁盒里躺着两枚素圈戒指,内圈刻着“54Hz”和“2038.10.31 16:00”。
“在英国法律上,我们早就结婚了”。
沈芩风说,声音在空荡的教堂里轻轻回荡,“但我想在这个偷来的小时里,再问你一次”。
他打开铁盒的夹层,里面是一张泛黄的纸条,那是很多年前,他写给江屿澈的第一张纸条:【校规没说不能喝这个】,下面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草莓牛奶盒。
江屿澈的眼眶瞬间红了。
“你……”他想说点什么,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
沈芩风拿起其中一枚戒指,烛光在戒面上跳跃:“江屿澈,你愿意和我共度余生吗?从这一刻,到时间的尽头”。
教堂外,雪渐渐大了。
雪花扑簌簌地落在彩绘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江屿澈看着沈芩风镜片后认真的眼睛,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在金陵中学的教学楼里,这个人也是这样看着他,然后摘下了眼镜。
“废话”,他伸出手,声音有些哑,“赶紧的”。
戒指套上手指的瞬间,远处又传来钟声。这次是五点的钟声,冬令时正式开始了。
他们走出教堂时,雪已经积了厚厚一层。
街灯把雪花照得晶莹剔透,整条街安静得只剩下踩雪的咯吱声。
回到公寓楼下,那个用抹茶百醇做鼻子的小雪人已经被新雪覆盖了一半。
江屿澈蹲下身,轻轻拂去雪人脸上的积雪,又把那根百醇往深处插了插。
“鼻子要掉了”,他说。
沈芩风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又开始拢雪,准备堆第二个雪人。
这次雪够厚,雪人很快就初具雏形,江屿澈修整雪人形状时,沈芩风就站在一旁,看着雪花落在他泛红的耳尖上。
当第二个雪人堆好时,江屿澈习惯性地去摸口袋,却摸了个空,那盒抹茶百醇还在教堂的长椅上。
就在这时,一根抹茶百醇递到他面前。
他抬头,看见沈芩风单膝跪在雪地里,举着那根饼干,就像很多年前举着那盒草莓牛奶。
“江屿澈”,沈芩风的声音在雪夜里格外清晰,“再嫁我一次”。
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江屿澈看着面前一本正经,单膝下跪对他求婚的沈芩风,突然笑了。
“你烦不烦?”他接过那根百醇,小心地插在雪人脸上,“都结过一次了”。
沈芩风站起身,替他拍掉肩头的积雪:“那就再结一次”。
夜深了,雪还在下。
他们回到温暖的公寓,窗外是两个并排站着的雪人,都用抹茶百醇做鼻子,在街灯下安静地矗立着。
江屿澈靠在窗前,看着无名指上的戒指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沈芩风从身后抱住他。
江屿澈轻声说,“多偷了一个小时,This is ours.(属于我们的)”
“嗯,”沈芩风收紧了手臂,“以后每年都偷”。
雪还在下,覆盖了街道,覆盖了屋顶,也覆盖了时光在他们身上留下的所有痕迹。
在这个被偷来的小时里,他们仿佛又回到了很多年前,那个穿着校服、在梧桐树下相遇的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