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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书神 > 仙侠玄幻 > 与魔王共建经济特区 > 第1章 不战斗的魔王与生锈的圣剑

魔王的宫殿和洛兰想象中不太一样。

没有骸骨堆成的王座,也没有永燃的邪火。

穹顶高阔,投下冷清的光,照得见空气里浮动的微尘。巨大的彩窗拼出诡谲的图案,不是圣典里的故事,而是某些他看不懂的、扭曲的星辰与几何线条。

地面光滑如镜,倒映着他风尘仆仆、沾满泥泞的靴子,以及铠甲上干涸发黑的血迹和裂痕。

墙壁上镶嵌着造型古朴的黄铜灯座,里面跳动着稳定的、散发出奇异冷白光芒的火焰,没有丝毫烟气,只有一种极其淡雅、难以形容的幽香弥漫在空气中。洛兰虽不识货,却也本能地感觉到,那燃烧的绝非普通油脂,恐怕是某种传说中价比黄金的深海鲛油,仅仅这一路走来所见灯盏的消耗,就足以抵得上他家乡整个村庄数年的产出。这无声的奢华,比任何狰狞的装饰更透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底蕴。

寂静。只有他沉重的呼吸,还有铠甲部件摩擦发出的细碎声响。

他走了很久,穿过空无一人的长廊,推开一扇又一扇沉重的大门,才来到这里,这座宫殿的最深处。预想中的恶魔大军、狰狞守卫,一个都没有出现。这空寂比任何森严的防卫更令人心头发毛。

然后,他看到了。

房间的尽头,一张宽大的书桌后,坐着一个人影。

那就是魔王?洛兰握紧了手中的圣剑“辉光”,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想象中的魔王,应该是头顶弯曲巨角,身披黑暗,吞吐间都是硫磺的气息。可眼前这个……

那人穿着一身看似朴素、剪裁却极合身的黑色长袍,银白色的长发流水般披散下来,几乎垂到地面。他低着头,正专注地看着桌上摊开的一本厚厚册子,手里握着一支样式奇特的笔,正在书写着什么。

最引人注目的是,从他银发间伸出的两根暗紫色的角,弧度优雅,带着天然的纹路,而在书桌一侧,一条同样覆着细密暗紫色鳞片的尾巴尖,正无意识地轻轻摆动着。

他似乎完全没察觉到洛兰的到来,或者说,根本不在意。

洛兰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怪异感,一步步向前。靴子踏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清晰的回响。他在距离书桌十步远的地方停下,举起圣剑,剑尖直指那个身影。

“魔王!”他的声音因为长途跋涉和紧张而有些沙哑,但在空旷的大厅里依然显得响亮,“我,勇者洛兰,奉国王与人民之命,前来终结你的统治!”

书桌后的人——魔王维迪乌斯——终于抬起了头。

洛兰呼吸一窒。

那是一张极其俊美的脸,皮肤白皙近乎透明,五官精致得如同神祇的造物,一双金色的眼瞳里没有丝毫暴戾,反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甚至……还有一丝被打扰的不耐烦?他的目光落在洛兰身上,扫过他残破的铠甲,疲惫的面容,最后定格在他手中那柄散发着微弱光芒的圣剑上。

“勇者?”维迪乌斯开口了,声音低沉悦耳,像陈年的酒,“今年的……这么早?”

今年的?洛兰一愣,随即一股被轻视的怒火涌上心头。他把这当作魔王的嘲弄。

“少废话!受死吧,邪恶的化身!”他不再犹豫,体内残存的所有力量奔涌起来,灌注到圣剑之中。辉光剑身光芒大盛,驱散了四周的阴冷。他猛地踏前一步,用尽全身力气,使出了他最强大、也是最后的招式——“圣光斩”!

炽白的剑光如同匹练,撕裂空气,带着净化一切邪恶的信念,朝着书桌后的魔王当头劈下!

维迪乌斯看着那道声势浩大的剑光,金色的眼睛里连一丝波澜都没有泛起。他甚至没有起身,只是握着笔的右手随意地抬了起来,食指对着那道剑光轻轻一点。

没有爆炸,没有冲击波。

那道足以劈开巨岩的圣光斩,在距离他指尖不到一寸的地方,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绝对无法逾越的墙壁,瞬间凝固,然后,像阳光下的冰雪一样,无声无息地消融、瓦解,化作点点萤火,消散在空气中。

仿佛从未存在过。

洛兰保持着劈砍的姿势,僵在原地,瞳孔剧烈收缩。汗水,冰冷的汗水,瞬间浸透了他内衬的粗麻布衣裳。他最强的攻击,他赌上一切的信念……就这样,被对方用一根手指,轻描淡写地……

维迪乌斯收回手指,仿佛只是掸去了一点灰尘。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桌上的册子,眉头微蹙,似乎对刚才的插曲颇为不满。他用笔在册子的某个数字上轻轻划了一下,然后,将册子旁边的一份文件拿了起来,朝着洛兰的方向,随手一推。

那份文件在光滑的桌面上滑行,不偏不倚,正好停在了洛兰脚下。

“看看这个。”维迪乌斯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然后,我们再谈谈,你所谓的‘使命’。”

洛兰的心脏还在疯狂跳动,手臂因为脱力和震惊而微微颤抖。

他低头,看着脚下那份用上好羊皮纸书写的文件。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文字和数字,格式工整,像是……某种官方文书?边缘还盖着几个鲜红的印章,样式他从未见过。

这是什么?魔王的诅咒卷轴?还是某种精神控制的契约?

他紧咬着牙,耻辱和愤怒交织。

但他不是傻瓜,刚才那一指已经清晰地告诉他,实力的差距是天渊之别。

硬拼,只有死路一条。

他死死盯着那份文件,又抬头看向重新埋首于册子的魔王。对方那完全无视他的态度,比任何狰狞的威胁更让人感到无力。

最终,理智压过了冲动。他缓缓放下举着的、已经开始发酸的胳膊,圣剑“辉光”的光芒也黯淡下去。他弯下腰,用带着铁手套的手,有些笨拙地捡起了那份文件。

羊皮纸入手细腻,带着淡淡的墨香和……一种说不清的、陈旧的气息。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目光投向那些文字。开头的部分是一些晦涩的术语和复杂的数字表格,他看不太懂。他的目光快速下移,直到落在文件底部的一行加粗文字上——

【王国王室与铸币行联合会债务重组协议·附属条款三:特别资产抵押清单】

清单项:VII. 王室特别征税权(未来三年,含战争特别税)

估值:折合标准金币 1,500,000

抵押对象:北方商会联盟(代表:格里高利勋爵)

违约处置:上述征税权将自动转移至抵押对象,直至债务清偿。

洛兰的眉头拧紧了。战争特别税……他离家前,税务官确实来催缴过一轮名为“圣战筹备”的新税,家里仅有的几只鸡和半袋越冬的麦子都被折价抵了税。母亲偷偷抹眼泪,父亲则沉默地抽着劣质烟叶。这文件……是什么意思?王室把收税的权利……抵押出去了?像抵押一块土地或者一头牛?

就在他试图理解这匪夷所思的内容时,异变陡生!

他手中一直握着的圣剑“辉光”,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发出刺耳的“嗡嗡”声!

“怎么回事?”洛兰一惊,下意识地想握紧它。但这震动越来越强,远超他的控制。

紧接着,在洛兰和维迪乌斯(他再次抬起了头,金色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的注视下,圣剑那看似浑然一体的银白色剑身,从靠近剑格的地方,突然裂开了一道清晰的缝隙!

“咔嚓……”

一声轻响,如同冰面破裂。

缝隙迅速蔓延,如同蛛网般布满了大半个剑身。

然后,在洛兰绝望的目光中,圣剑“辉光”,这柄象征着王国正义、传承了数百年的圣物,就在他手中,碎裂成了十几块金属片,叮叮当当地掉落在地上,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剑柄还被他紧紧攥着。

碎片在地面上弹跳,滚动,最终静止。

洛兰呆呆地看着地上的碎片,大脑一片空白。圣剑……碎了?在与魔王交战之前……自己碎了?

维迪乌斯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笔,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的、近乎怜悯的弧度。

一阵微风吹过(这密闭的大殿里哪来的风?),将几片较大的圣剑碎片翻了过来。

洛兰的目光无意识地追随着那片最大的碎片,看到它的内侧,靠近原本剑脊的位置,似乎刻着什么东西。他下意识地蹲下身,捡起那片碎片。

入手冰凉。碎片内侧,确实刻着一行极其细小的、却清晰无比的字。那不是任何一种祷文或者符文,而是……

**【王国中央储备金库·特种国债·违约倒计时:3 DAYS】**

洛兰的呼吸彻底停滞了。血液好像在这一刻冻住。国债?违约?倒计时三天?这些词语单个他都勉强能懂,但组合在一起,刻在象征王国荣耀与力量的圣剑内部……

这比圣剑被魔王摧毁,更让他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和荒谬。

维迪乌斯缓缓站起身,绕过书桌,走了过来。他的步伐优雅而从容,尾巴在身后轻轻摆动。他停在洛兰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蹲在地上、失魂落魄的勇者。

“现在,”魔王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我们可以谈谈了,洛兰先生——或者,我更应该称呼你为,王国为了解决国内经济危机,而精心策划的这场对外战争的,最后一位‘祭品’?”

一个被精心包装成英雄的、强壮的祭品。

洛兰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握着剑柄碎片的手因为用力而青筋暴起。“你胡说!我是勇者!我是来拯救王国,消灭邪恶的!”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圣剑碎片上的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脑海里。

“拯救王国?”维迪乌斯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听不出什么暖意,“从谁手里?从我吗?”他微微俯身,金色的瞳孔注视着洛兰,“你这一路走来,在我的领地上,可曾看到你说的‘邪恶’?可曾见到我的‘魔族大军’屠戮村庄,焚烧田野?”

洛兰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无话可说。他这一路穿越所谓的“魔域”,除了环境险恶些,魔兽多一些,确实……没有见过魔王军有组织地攻击人类城镇。他甚至在一些偏僻的边境村落,看到过人类商队拿着通关文书,和某些长得奇形怪状的生物进行着……交易?

“那你告诉我!”洛兰猛地站起来,因为动作太猛而晃了一下,他举着那片刻着字的圣剑碎片,几乎要戳到维迪乌斯脸上,“这是什么?!圣剑里面为什么会有这个?!国债违约是什么意思?!”

维迪乌斯没有躲闪,甚至眼神都没有变化。“意思很简单。”他直起身,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你宣誓效忠、并为之奋战的王国,它的国库,已经空了。它欠下了巨额的债务,无力偿还。三天之后,国家信用就会彻底破产。”

他顿了顿,看着洛兰脸上交织的困惑、愤怒和不敢置信,继续用那种冷静得近乎残酷的语调说:

“而发动一场战争,尤其是针对一个被宣传为‘全民公敌’的对象的战争,是转移国内矛盾、消耗过剩青壮年人口、并且为加征赋税找到最佳借口的最有效手段。你,勇者洛兰,一个来自边境村庄、除了力气一无所有的农民之子,就是这场戏里,最光彩照人,也最无足轻重的主角。”

他抬起手,指向大殿一侧。空气中魔力波动,一副清晰的影像浮现出来——那是一片边境隘口,背景是白雪皑皑的山峰。影像中,一队穿着王国制式铠甲的士兵,正从几辆覆盖着帆布的马车上卸下……一桶桶葡萄酒和成捆的优质铁锭?而接收这些东西的,是几个穿着简陋皮甲、皮肤颜色深紫、头上长着小角的低阶魔族。双方似乎很熟悉,带队的人类军官甚至还笑着拍了拍一个魔族的肩膀,递过去一小袋东西,听不见声音,但看那魔族掂量袋子的动作,里面显然是钱币。

洛兰如遭雷击,死死地盯着那个带队的人类军官。他认得那张脸!那是财政大臣的侄子,他在王都接受国王接见和“赐福”时,在那个趾高气扬的年轻贵族身边见过!

“他们……”洛兰的声音干涩得厉害,“他们不是在和魔族战斗……他们在……交易?”

“边境驻军的总后勤官,是财政大臣的表弟。”维迪乌斯撤去了影像,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而你们村庄,去年被征收的‘边境防御强化税’,有超过七成,最终变成了这些交易里的利润,流进了那几个人的口袋。你出征前,家里是不是还欠着一笔‘兵役免除税’的高利贷?”

洛兰的身体晃了晃,脸色变得惨白。他想起离家那天,父亲佝偻着背,把家里最后一点值钱的东西——祖父传下来的一把银柄小刀——塞给税吏,恳求宽限几日。

想起母亲连夜用粗麻布给他缝制内衬,针脚密集,却依旧磨得他皮肤生疼。想起村口,孩子们面黄肌瘦,看着他被选为“勇者”时那懵懂而羡慕的眼神……

他一直以为,所有的苦难,都是因为魔王的威胁,是因为战争。只要消灭了魔王,一切都会好起来。

可现在,魔王就站在他面前,告诉他,他所以为的一切,都是假的。他挥剑的方向,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他所承受的苦难,他家庭背负的债务,他村庄被榨取的血汗……根源或许根本就不在眼前这个魔族之王,而在……

“为什么……”他喃喃自语,手中的圣剑碎片无力地滑落,再次叮当落地,“为什么会这样……”

维迪乌斯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沉默了片刻。

“经济学第一课,勇者先生。”魔王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当一个国家的内部矛盾无法通过正常手段调和时,制造一个外部敌人,往往是成本最低、见效最快的选择。这被称为‘军事-工业复合体’的初级应用。很遗憾,你和你的家人、你的村庄,都是这个体系运转下,必要的……燃料。”

洛兰抬起头,看着维迪乌斯那张俊美非人、毫无波动的脸,看着他那双仿佛能看穿一切的金色眼睛。愤怒、迷茫、耻辱、还有一种被彻底愚弄的冰冷,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心脏。他一直紧握的、象征着信念的剑柄,此刻冰冷而沉重。

他为之付出一切、赌上性命的使命,从根基开始,崩塌了。

维迪乌斯静静地等待着,尾巴尖轻轻点着地面,发出几乎微不可闻的嗒嗒声。他知道,种子已经种下。现在,只需要等待它在这位肌肉远超大脑的勇者心里,慢慢发芽。

“燃料……”洛兰重复着这个词,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他铠甲下穿着的是母亲手织的、已磨破边的粗麻布衬衣,早已被冷汗和一种更深的寒意浸透,紧紧贴在皮肤上,粗糙不堪。

大殿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以及地上那些圣剑碎片,无声地反射着穹顶投下的、冰冷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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