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晖 第2章 第一章 拂晓之光

01

台前是老师的授课，枯燥乏味的英语课总是令惠子心生倦意，这时候的她还不知道自己姓杉田，作为夜神家最小的女儿，她品学兼优，是学校年年不变的第一名，每次家长会时都会成为别人羡慕的对象，对此，她早已习以为常。

而与之反差的是她的哥哥，少年似乎对学习不感兴趣，除了语文和英语以外，各门功课总是不及格。

因此，母亲总是会表扬她而去批评她的哥哥。

要是考日语的话，他们不是我的对手。哥哥总是这样说，但每次听到之后母亲都免不了皱起眉头。

“月，我知道你喜欢学日语，但你能不能把基本功课做好之后再去学呢？”

苦口婆心的话语并没有什么作用，得到的回应却是敷衍的。

“我知道了母亲，我会向惠子学习的。”

哥哥总是答应下来，然后满不在乎的走进卧室，之后再关上门，直到入睡他都不会再出来。

“妈妈，我觉得哥哥有心事。”

惠子尽管才十二岁，但冰雪聪明的她已经会察言观色，学习上的成功给了她自信心，她对于外界发生的一切总是小心观察，对于哥哥也不例外，毕竟哥哥是她最重要的亲人之一。

“惠子，我和你爸爸工作忙，你能不能多花一点时间陪伴一下你哥哥呢？”

母亲关切的话语让惠子点了点头，她轻声的答应下来。

“好的妈妈，我会一直伴哥哥左右。”

“不亏是妈妈最疼爱的女儿，今天想要什么呢？”母亲总是亲昵地抚摸惠子的额头，关切地询问她的需求。

但惠子早已习以为常，习惯性的摇了摇头，“爸爸妈妈在身边就是惠子最好的礼物。”

下课的铃声响起，惠子也从思绪中苏醒了过来，她缓缓地回看四周，短发的少女进入了她的视线。

“快看惠子，这是我从家里带来的柚子。”短发少女的手中正拿着一个包好的柚子，柚子皮如花瓣般披散开来，令惠子满意的笑了。

“快吃吧，这是姐姐亲手给我包的。”少女随即将柚子塞到了惠子的手里，她愣了片刻，随后轻轻的放到了嘴边，微微嚼了起来。

“真好吃。”惠子露出了满意的微笑，欣喜的看着一旁的少女，“谢谢你四叶，也谢谢你的姐姐。”

四叶微微点头，但此刻惠子的内心却感受到一丝莫名的苦涩，别人的姐姐都知道给自己包柚子，哥哥却并没有为自己做过什么。当然，这是几个月之前的事情了，小的时候自己最喜欢哥哥，哥哥同样喜欢自己，可自从自己要面临升学压力的时候，哥哥对自己的态度就变了，似乎有些故意疏远她，惠子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觉得内心有些委屈，想到这里，眼泪悄无声息的落了下来。

“哎呀，惠子你怎么了？”一旁的四叶马上上前安慰，拿出身上的手绢，轻轻拂过惠子的眼角，关切的望向她。

惠子也感到有些惭愧，觉得自己给别人添了麻烦，便轻声说道，“对不起四叶，给你添麻烦了。”

“在说什么呀惠子，我们是最好的姐妹，我理解你，肯定想到什么不开心了吧，没有关系，回去的路上慢慢说。”

话音刚落，惠子就看到了四叶真挚的眼眸，顿感动容，随即拉上了四叶的手。

“走吧四叶，你姐姐也快放学了，我还没见过你的姐姐呢。”

“我姐姐可是个大美人。”

两个天真可爱的少女手拉着手，走在了回家的路上，地点不是家，而是常盘台中学。

02

太阳刚刚升起，五月的天气并不炎热，成群结队的学生缓缓走出校门，一路上的欢声笑语就没有停。

作为一所拥有初中部和高中部的中学，常盘台是很多人期望中的理想中学，在这里学习不但可以获得日本各大高校的认可，而且在升学上会有更多的选择。不仅可以选择就读国内的学府，而且还有机会升入日本的名校，作为东亚最发达的国家，去往日本是很多人所希望的。

但进入这所学校却有着很高的要求，首先，自己或家族成员必须要有日本血统，这一点就会让很多中国家庭望而止步，望尘莫及。其次，家族成员和学生必须在学校和生活中使用日本名字，这对于中国家庭来说是不会接受的，而夜神家做到了。

夜神家本是叶家，在泡沫经济时代，日本聚集了全世界无可估量的财富，索尼，马自达，丰田，各种日式品牌如雨后春笋，在全球占据着巨大的份额，股市疯狂上涨，令很多人都相信，股票根本没有跌落的那一天，每个人手中充满了钱，房价疯狂上涨，经济效益显现出来，在泡沫的鼎盛时期，仅东京一地的房价份额就可以买下四个美国。

那是日本历史最为辉煌的时期，经济学称之为‘日本岛神话’。各国人民纷纷赴日打工，叶家的父辈们也毫不例外，在当年有排外行动的时候，问及姓氏时，随意编撰了‘夜神’的姓氏，这是在日本姓氏表里所没有的，但却传承了下来，并留下一句预言。

二十年后，日本会再次辉煌。

经历过泡沫经济的人，都能够深切的体会到日本曾经有多么强大。正赶上全球化的趋势，各地的日式学校争先创办，要求是只招收日本人。叶家自此改作夜神家，就是为了将子女送入日式学校，这是在尊重祖辈的同时，对于孩子的未来最大限度的努力了。

历史的因素是可以忽略的，没有人会活在过去的仇恨里，对于中产家庭的叶家也犹是如此，善于经商的人是无法回避利益的，而作为我们隔海相望的邻国，日本有些不可回避的经济关系。

这一决定也影响了家族的思维概念，惠子的父亲就曾反对在中国用日式名字，但也无可奈何，中国毕竟是亲族社会，个人无法回避家庭对自己的影响，在经历过几十年的斗争之后，总一郎也放弃了，但他坚决反对向儿女灌输日式观念，教导他们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中国人。

所谓放弃日式观念就是接受中式观念，中式观念的精髓就是学习，只关注学习成绩的观念根植于心。

惠子的哥哥夜神月在小学时就缺乏对学习的兴趣，好在小学的科目并不多，只有语数英三科，他只有语文英语成绩不错，英语成绩一般，数学则是严重偏科，为了让他升入这所学校，父母也是在找人方面付出了很大的力，最终得以如愿以偿。

或许夜神家是唯一一个非日本血统却能够在日式学校就读的中国家庭。

尽管哥哥的成绩一般，但惠子依旧为哥哥骄傲，虽然自己早已经被保送到初中部，但也从未有过丝毫的在意。惠子本身对日本并不感冒，只是愿意陪在哥哥身边。

身着水手服的少女们并排行走着，透露出和其他中学不一样的气息，日式学校独特的制服显露着一些成熟的气质，令两个娇小的少女看呆了。

“姐姐。”娇小的声音传来，远处一个身着短裙的少女转过了头。

“是四叶啊。”

短裙少女缓缓走了过来，与四叶的目光相撞，打扮方面与她们截然不同，短裙少女的头发披展开来，透露出和孩童不一样的气息，温柔的眼神正看着自己的妹妹。她身旁的站着一个梳着马尾的少女。

“姐姐，这是我的好朋友惠子。”四叶简短的介绍着，短裙少女也很快注意到一旁的少女。

“你好啊，惠子。”短裙少女温柔的目光与惠子相撞，胸前别着‘宫水’的名片，惠子知道，宫水家是日本的名门望家，世世代代曾守护一座神社，近些年来迁居中国，幽居在山林里。当然，这些都是四叶曾告诉过她的。

而面前的姐姐，就是宫水家的最年长的女孩了，惠子微微点头，随即回应道，“你好，姐姐。”

“这是我的姐姐三叶。”四叶在一旁说道，三叶微笑着，而一旁梳着马尾的少女却目不转睛的看着惠子，胸前的名片别着‘杉田’的字眼，她露出狐疑的眼神，缓缓问道。

“惠子以后会来这里上学吗？”

“会的。”惠子点了点头，在思索着关于‘杉田’家族的事宜，脑海里并没有关于这个家族的任何记录，但梳着马尾少女却依旧目不转睛，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怎么了绘理？”三叶见自己的朋友一直在盯着妹妹的朋友看，不觉有些奇怪。

惠子同样也觉得有些好奇，心里嘀咕着，会不会认识自己的哥哥呢？抱着试探性的想法，惠子先开了口。

“姐姐你认识夜神月吗？那是我的哥哥。”

“夜神月！”

三叶和绘理不禁同时叫了出来，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很明显是认识的，与此同时转头的还有一个路过的少年，他的面容掠过一丝惊愕，随后就避开了他人的视线。

三叶疑惑的问道，“你是夜神月的妹妹？”

惠子点了点头，随即指向了后方的少年，“那是我的哥哥。”

众人转身，看到了一个身着白色衬衫的少年，胸前别着‘夜神’的名片，手中正拿着书本，正在一旁安静的走着。

“哥哥！”

惠子开心的冲了过去，激动的撞到了少年的怀里，书本掉在了地上，少年神情不悦，微微皱眉，“什么事？”

“夜神月！”后方的声音传来，少年微微转头，就看到了对面的马尾少女，杉田绘理。

“你这么晚出来是做什么坏事了吧。”绘理的眼神直凌凌的盯着他，严肃而认真的说道。

“还能有什么事，只不过体检的时间慢了些而已。”察觉到对面的眼神颇为锐利，夜神月微微皱眉，看上去颇为不悦。

而一旁的惠子有些不知所措，呆呆的看着哥哥和一个咄咄逼人姐姐之间的眼神对决。

“惠子，你是什么血型呢？”绘理缓缓开口，神情凝重地看着她。

这样认真的眼神令惠子感到惊恐，此刻的心底害怕极了，她不敢说话，怯生生的看着面前的大姐姐，察觉到这一情况的夜神月迅速将惠子拉到身后，十分生气的望着面前的绘理。

“谁允许你这样跟我妹妹说话的？”

绘理面不改色，义正言辞的说道，“我看你是不想面对吧，你是B型血，我今天特意看的，如果惠子是Rh阴性血的话，你们就不是兄妹，而是我杉田绘理的妹妹，杉田家最小的女儿。”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夜神月愤怒之余，轻轻的推了一下后面的惠子，三叶在旁边微微拉着绘理，四叶拉起惠子的手迅速跑开。

惠子有些目瞪口呆，内心感到无比的恐惧，她记得自己在母亲医院验血的时候，报告上写的是Rh阴性血。

“别逃避了，惠子就是我的妹妹，我看当年母亲医院的报告单了，我有一个妹妹，因为我叫惠理所以我的妹妹叫惠子，父母为了歪曲他们卖孩子的事实而特意把我改成绘理，我都查清了……”

后方的声音断断续续，惠子却再也听不清了，她的内心已经落入了谷底，四叶在说什么她也听不见了，只觉自己的双眸渐渐失色，很快暗淡了下来。

03

“惠子，绘理姐姐在开玩笑吧。”四叶在一旁安静的询问，望着眼前失神落魄的好朋友。

“我不知道。”惠子有气无力的说道，呆滞的神情并未有丝毫的变。心底思绪连篇，心情跌到了谷底。

四叶察觉到了这些，轻声安慰道，“绘理姐姐很友好的，今天我也不知道她怎么了？”。

惠子不想说话，因为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不同了，依旧沉默不语，四叶叹了口气，“我去请她过来跟你道歉。”

惠子实在不想再听些什么了，只是安静的点了点头，目送着她的身影离开。

我想，哥哥一定是因为我不是亲妹妹才不理我的吧，我是个被收养的女孩，就像是个被世界所抛弃的孤儿，我恨亲生父母，为什么要做这样罪恶的事呢？

这是此时惠子的心里独白，想到这里，泪水不禁夺眶而出。

“怎么了小妹妹。”耳边传来了关切的问候声，惠子不觉转开了头。

眼前是一个身穿红色衣衫的女子，她留着披散的长发，涂抹的红色口红流露出成熟的气息。

“遇到了什么困难吗？”女子继续问道。

惠子听到这样的口音，不觉的判断出对方可能是南方人，虽然重庆也属南方，但严格意义上说是西南地区，而面前少女的口音像是江南的口音。也不知道是哪本书上说道，江南的女子都很大方温柔，因此，惠子没有带有戒心，将情况告知了这位姐姐。

“我的亲生父母不要我了，我就是为自己的不幸感到难受。”

“你那你现在跟谁生活在一起呢？”

“和领养我的父母一起。”

“那她们对你怎么样？”女子的声音让惠子镇定了下来，自己并未经历最初的过程，往前的回忆基本上都是美好的，想到这里，惠子不禁抿了抿嘴角，轻声说道，“我的养父母一直对我很好。”

“那你还伤心什么？”女子怡然微笑，“我们不能把握自己之前的命运就要把握好以后的命运。”

惠子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好奇的问道，“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呢？我是夜神惠子。”

“夜神惠子，日本人吗？”女子顿了一下，随即说道，“我是方敏。”

“不是的方敏姐姐，要升入日式学校的同学需要有日本名字的。”

“这样啊。”方敏露出了些许惊讶的神情，缓缓说道，“很羡慕你们，将来或许还可以去日本吧。”

惠子点了点头，神情逐渐舒缓了下来，只见方敏望向天空，微笑说道，“我一直都很喜欢日本呢。”

说完她将手放入包中摸索，很快拿出一本书籍。

“惠子，这是一本介绍日本的书，你收下吧。”

惠子看了一眼面前的书籍，粉色的封面印有几片散落的樱花，令人有些心旷神怡，花瓣的封面看上去十分别致，洋溢着一种独特的美感。惠子虽有兴趣但联想道母亲从小的教诲，依旧摇了摇头，“妈妈告诉我不能随便要别人的东西。”

“没事的惠子。”方敏将书塞到了惠子的怀里，盈盈说道，“我希望你多关注于眼前美好的事物，往后还有很精彩的人生，一定要记住姐姐的话。”

少女说罢缓缓转身，但却在惠子的心灵上留下了坚实的烙印。

惠子呆呆的看着少女离去的身影，也不知过了多久，怀中的书籍已经布满了手心的汗。

待惠子低下了头，静静的翻开了书籍的封面，一股独特的书香气息萦绕四周，周围的事物都变得模糊了，只剩下书的幽静。

时光周转，绘理缓缓走过身前，并没有选择打扰她，而是安静的看着少女读书，少女并没有察觉，只是沉溺于书籍的幽静，那是一种别样的感觉，可以逃避现实的世外桃源，可以远离世间一切的纷扰。

一阵阳光穿过树梢照耀了过来，映在了少女可爱的脸颊。

对于此刻的惠子来说，那是救赎的光芒，是拂晓的光芒。

黑夜已过，拂晓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