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又有虹飞渡 第10章 第十章 交错平行线

晨间，光透过叶云哲房间里的窗，微微地泛出朦胧的白。淅沥了一晚的雨，此刻停得不太真切。果不其然，待魏文从床上翻了个身后，那丝若有若无的熹微之色又藏到云后去了。

雨滴与大地的交锋虽像首老天爷谱的交响曲，何曾能将魏文安慰入睡呢？他又是转了个身，最后做了某个决定，从叶云哲那床毛绒的被子中钻了出来。

昨晚睡得不错——收回前言，昨夜的雨声确实是不错的安眠曲，而叶云哲那软榻的床铺似乎有着别样的吸引力，原本睡眠稍浅的魏文也能在此间做一个深远的梦，似乎是关于未来的。

魏文将那长条的抱枕和睡枕换了个位置，横在床头的位置，正好坐起来时能给自己的背一个支撑。这是昨晚叶云哲从房中拿走“阿柴”时特意提及的——枕头的妙用。以及万遍叮嘱他不要睡着玩手机，不然架着镜片的眼睛只怕是又要受罪了——所以这便是最后的解决办法，坐着玩。不过叶云哲不知道的是，这副镜片几乎是副平光镜片，不过并非为了遮掩那有些锐利的眼神，而是控制着些许超出预料的近视。

他从枕头一侧拿出手机，翻起那几个必要的联系人。讯信的页面很干净，上一条信息还是给父亲发的，“爸爸，雨太大，我在同学家留宿一晚。”

“嗯，早点休息。”

再无其他未读消息，于是打开了“绿叶子”的作家助手。果不其然，催更的消息多了不少。他在草稿箱中翻看起那篇修改了几次的一章，确认过字词间无误用，点击了“发布”。他本想着昨晚把这一切弄完，只是叶云哲——不，是那场雨有些扰乱了自己。就像这几篇新开的文字，是临时起意。

他失神地望着房间，直到看到书桌上未拆解的包裹，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打开了“绿叶子”——这次不是后台。那个名为“虹晴”的读者，似乎总是能占据自己新章评论区的前排，收获颇多点赞，或许是他的解读总是能戳中广大读者的心。

犹豫了一下，魏文点开了那个在夕暮逆光中投篮的头像，读起那些往常在他脑海中留下些许印象的评论。

“……阿浩和初九的相遇，总是能让人回忆起与某个至交的初见。后来某天回忆起来的时候，发现只是碰了个面……”

对于他而言，写作便是如此。

不过现在，书架上那些个刻着烫金签名的书刺眼得很。至少为了这份期待，他还是多准备一些原稿。对应着自己列出的大纲，魏文的手机键盘在进行着无声的战斗——于是他把震动打开了，似乎那样能给出一些正反馈。

只不过，烦人的一声门铃自房门外响起，刺破了清晨的寂静。魏文倒有些犹豫，他只是客人，理不应门。

下一声门铃响起时，已是隔了一段时间了。该说是来者有礼貌有耐心，还是他已经猜透了那位此时应当出门迎接的人，此时正在床上酣然大睡呢？

再下一声……响起前，隔壁的门先是开了。

“哟，石头，这么早来找小云呢？”

“哈哈，是。阿姨去买菜呢？”

“害，这雨下下停停的，菜却总不能不买。趁着现在又给停了，我早点去。”

“哦哦，阿姨慢走。”

老小区的隔音总不至于差的在卧室听得清门外的动静，此时的魏文，已经是轻手轻脚走到了玄关的位置。透过猫眼往外看，一个高大的身影在门外站着。那人身穿一件深灰色的外套，头发稍许被雨水打湿了。眉间的俊气与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很是相称。

石子敬。魏文瞬间认出了这个人。他曾见过这个身影出现在叶云哲身边，也或多或少对他们的友谊有个一知半解，但他们两人从未有过任何直接的交集。

门铃第三次响起。魏文深吸一口气，轻轻打开了门。

“叶……”石子敬的话在看清开门的人时戛然而止。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目光在魏文身上短暂停留——那件睡衣他见叶云哲穿过几次，每次都在抱怨着裤腿太长容易弄脏，在他身上倒是不见突兀。

“你好，”魏文稍显礼貌，语气中不带一丝波澜，“叶云哲还在睡觉。”

石子敬略带审视的眼神扫过魏文的脸庞，他似乎在何处见过这副面孔，不过自己最近除了上课，都没时间关注别人。但是叶云哲班上的人，他或多或少也是见过的，于是也是有了一些猜测。

“你应该是……”

“嗯，我是叶云哲的新同桌。名叫魏文。”他不自知地靠在门框上，左手手指摸索着衣角，似乎很是拘谨，“昨晚雨太大了，所以在他这里留宿了一晚。”而后又补充了一句，“昨天，我帮叶云哲补一下他的数学……”

“我听他提起过你，听说你很关照他。”也许是觉着自己吓到人家了，对方像是在对付盘问一样将前因后果一箩筐地抖了出来，又或者警惕心也不那么强了，石子敬换了一种更为轻松的语调，表情也没有那么严肃——不过他撒了个必要的谎，最近和叶云哲联系得不像之前那样密集了，而原因，大概是双方都有顾忌吧。

魏文往旁边让了一步，“……他可能还要点时间，要进来等他吗？”

石子敬自然进了玄关，从鞋柜处拿出那双备用拖鞋，随后便是坐到沙发上去了。环顾四周，这里依旧是那般模样。沙发边上多搭了一张毯子，还叠了几本数学竞赛的习题册——一看就知道不是叶云哲的。他随手拿起茶几桌下那本有些被翻旧了的小说，里边夹了两枚书签，翻阅起来几月前停下来的那处章节。所幸，那恰好是某段情节的结束。

除开自己最喜爱的类型，叶云哲也是喜欢读些别的。魏文也知道这本，是往年玄幻类的霸榜之主。不过石子敬神使鬼差地翻开这本书，多半是为了掩盖那份尴尬，而不是续读吧？

“……听说，你是从南大附中转过来的？”石子敬首先开口了，似乎想要打破这冷滞的空气，不过却是将自己藏在书后。

“嗯。”魏文无话，只是望着石子敬——在看的书的封面。只是他记得，那本书好像也因为男主的感情线而给这本书的热度“火上浇油”了。

“……南大附中啊……那可是省重点啊，很厉害的。”但刚一开口，石子敬就后悔了，为什么自己要表现得比转学生还要了解南大附中的样子？“你成绩，应该也很好？”

“嗯，也许吧。”

“哈哈，那挺好，小龙身边也能有个学习上的榜样了。”虽然不理解为什么魏文用着不确定的语气，但言而总之，石子敬的自来熟体质算是发挥起一点作用了。他左手搭上了魏文的肩膀，温暖的触感自掌心传来。只是……

“为什么要操着一口老父亲的语气啦？”

“咦？你起床了啊。我以为还要等会儿呢？”

叶云哲还穿着松垮的睡衣，头发这时乱糟糟，倒不像之前魏文描述的那般，反而像个鸟窝，而翘起的某根呆毛，则像是从鸟窝中探出脑袋的小雏鸟。

“这不是重点……能不能先等我一下！”他说着就钻进了卫生间，水声哗啦便和着各种“瓶瓶罐罐”碰撞的声音，合奏出一曲唤作《晨时》——的摇滚乐。石子敬靠在沙发上，继续看着那本书，而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看到那本书中，某个少年首次试剑却是剑气“炸膛”的情节。

“呼……干净了……”当叶云哲总算是收拾妥当出来时，却见到玄关处，魏文已经穿回自己的那套衣服，背着书包换着鞋子，正要离开了。

“你要走了吗？”叶云哲下意识问道。

“嗯，”魏文点点头，“多有叨扰。”

仿佛……不，二人只是同学一般。

叶云哲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也不知从何说起。脑海中翻腾着昨天叶星哲的一字一句，此时斟酌不出任何词汇，那些若有若无的心事，酿成了苦酒。

“哎呀，小龙！”石子敬此时突然出现在身后，从背后搂住了叶云哲的肩膀，“今天天气这么好，陪我出去玩玩吧！”

“不对啦，今天这滴滴答答的雨……”叶云哲还想指着窗外的雨佐证，但却只看到雨后的阳光如芒刺般扎入自己的眼睛。“咦，什么时候？”叶云哲一时没反应过来。

“放心，”石子敬笑得神秘，“保证让你玩得开心。”

魏文在换鞋时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常态。“周一见。”他轻声说，然后缓缓推开门走了出去。

叶云哲站在原地，心里泛起一阵莫名的烦躁。他感觉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却又抓不住那个瞬间。随即心底一句话在耳边响起：“有时候朋友之间，不需要那么多顾虑......”

“好了，别发呆啦。”石子敬揉着自己的头，打断了思绪，“换套衣服，出门吧！”

“石头，”叶云哲开口，“你今天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大概吧？”叶云哲不知道石子敬从哪学来这套的，明明以前是那么耿直一男的，“反正有也瞒不住你？”

“今天，就当是把你自己借给我吧！”

……

阳光在云隙间照亮了这座城市。一辆公交车缓缓停靠在永康公园站。少年挑了个窗边的位置，不算刺眼，还有些温暖。他望向不远处被梧桐遮蔽的东昇小区，期待着下一次的光临。

公交车驶入了主干道，走走停停起来。片刻的阳光洒落在明江上，宛如金灿的玻璃碎片漂浮其上。再过了水南桥，便是要到丽日苑前的交通大道南站才能停下了。

而进了小区正门，拐过楼下花园的小道，那是五栋的电梯间。明黄的灯光不能掩饰大理石瓷砖的冰冷，突兀的绿植似是证明着植物生命力的顽强，略带凉意的电梯按钮让魏文想起叶家的防盗门——不过，那个已经有些锈的意思了。

2301室的门禁感应很快，魏文魏文轻车熟路地换上拖鞋，将校服外套挂在玄关的衣帽架上。

“回来了？”魏锦和的声音从餐厅传来。他穿着一件浅色的衬衫，正在餐桌前看着平板电脑。宽敞的客厅被落地窗分割成明暗两个世界，光影在极简风格的家具上投下几何般的图案。

“嗯。”

“吃过早餐了吗？”周智琴从厨房探出头来，她今天穿了一条暖粉色的家居裙，似乎与这个黑白分割的世界有些格格不入。

“吃了，”魏文说着就往自己房间走去，“我先去学习了。”

周智琴和魏锦和对视一眼，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魏锦和开口：“今天要不要一起去……”

“我约了网课。”魏文的声音从房间传来，伴随着门锁轻轻扣上的声音。

房间里，魏文坐在书桌前，打开电脑。编辑器里跳动的光标在提醒着他新篇章的进度纹丝不动。他单手撑着脑袋，虽说已经是构想好了……

敲门声响起。

他熟练的切换着界面，浏览器上的网课视频恰到好处地播放到第十分钟的位置，于是起身去开门。

“魏文，”周志琴正端着一盆刚洗好的葡萄，水珠还在紫色的结晶上跃动，“我给你洗了点水果。”

“嗯。谢谢周姨。”魏文站在门口，似乎没有打开门的打算。

周智琴看了眼他的房间：书架上一切书籍严格按照高度依次排开，被铺依照类似酒店的摆法平铺开来，不见凹陷。若有何处是突兀的，或许反而是自己端进来的这盆葡萄。她不自觉地回忆起魏锦和给自己提的那些事。

“魏文……”她欲言又止，终究是默默离开了。她知道，这扇门不只是隔开一个房间而已，更像是一道看不见的屏障。

魏文轻轻关上门，他……还没做好准备。

……

而此时的叶云哲，正被石子敬拽着穿过热闹的街道。

“没想到今天人还挺多的嘛，明明昨天的雨这么大……”石子敬还在边自言自语，此时的叶云哲却是心事重重。

“带我来这里要干什么？”叶云哲望着远处盛开的“金属莲花”，在这一片区内也是十分显眼——东城体育馆，是属于这座建筑的名字。它永远会在阳光中泛起银白色的光芒，而这样阴沉与明亮交织的天气中，金属的光芒收敛起来，倒是显得更神秘一些。

往常，哪怕是星期六，馆外也能听见树叶沙沙落地，偶尔有几个打完球的同伴，背着包，谈天说地着匆匆离开。而今天却是异常热闹，彩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入口处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一旁路边停靠着一台电视台的移动转播车，整个广场上人声鼓动。

虽是如此，他对这里的记忆并不美好。还记得上次，红底金字的横幅挂在入口处的位置，“市高中生篮球联赛总决赛”在阳光下分外刺眼，也就稍逊今日一些。不过那次，他独自坐在观赛席上，身旁无一认识的人。

“总不会有人挑大白天开演唱会吧？”

“唉哟，早上当然要打篮球啦！”石子敬故作神秘地笑着，从口袋中掏出两张票，“喏，今天第一站的启程票。”

叶云哲一把签过票，嘴本还是嘟着的，在看见上面的字时却不镇定了。“全……全国高中生篮球联赛。林……林智怎么会在这里打？”

“我还以为你会很关注这类的消息呢？”石子敬笑着，却是坦然。“不过嘛，表演赛就无缘咯，你就看正赛过过瘾？”

叶云哲的脑子像是宕机，掰扯着手指胡乱比划着，“……今天不可能是你的生日，也不可能是我的生日……叶星哲的……嗯……第一次被老师一起罚出教室……”

“别问这么多了，走啦！”石子敬搂着他的肩膀，朝着入口处走去，“再想比赛就要开始咯！”

叶云哲觉得，这个人果然有问题——平日里他也喜欢闷心事，但是很明显，每次都能被叶云哲看穿……嗯，不如说大家都能看穿？因为藏不住，所以总会被人引导着就全盘拖出了。但很明显，他今天选择了闭嘴。

而自体育馆出来时，已经是中午时分了。云散开了不少，和煦的春风带走了正午的闷沉，而又拂动了“晴雪”门前的风铃，“叮咚”作响。吃过饭后，他便拉着自己往这来，他倒是耐心得很，就为了尝那个被店主吹得神乎其神的“限定款”莓莓冰茶。

“其实这个世界已经被草莓星人统治了？”

“嗯……至少这个月是？”

“你看看你，都第二杯了。”叶云哲看着石子敬手里的那杯新做出来的，忍不住调侃。透明杯壁上凝结的水珠顺着杯身滑落，沾湿了他的指尖。

“这不是运气太好吗？”石子敬晃了晃另一只手上抓着的杯子，杯套上的一小片刮刮墨刮开来一个“再来一杯”字样，与他嘴角得意的笑很是相称。“不过……我喝不了了，给你。”

叶云哲愣了一下，从他那处接了过来——他下定决心的事情，哪怕是叶云哲也拉不回来。指尖不经意间触碰过他的手指，叶云哲下意识收了一下。只是，当草莓的清甜在舌尖绽开，苦甘的绿茶又在味蕾间留下尾韵——是店员小姐姐加多了糖么，怎么要比自己那杯甜一些？

……

“石头，要不算了？”

“趁着再来一杯的手气？”

说着，石子敬又往扭蛋机里塞了一颗币，结果如何自是不得而知的。不过，隐藏款那个“棒球小狮”的挂件，确实是他曾提过一嘴。

当第五个扭蛋咕噜噜滚出来，露出里面身着棒球服振臂高挥的小狮子时，石子敬的欢呼声引来了不少目光。

“你瞧，五是我的幸运数字哦！”，说着，他把挂件塞进叶云哲手中，但似乎没有松开手的打算，“快把钥匙串拿出来。”

叶云哲随手从口袋中拿出，将“棒球小狮”串入扣子中，那个金属质的篮球挂件“哐哐”作响。

“这个有点褪色了……要不换一个？”

“不要，挂了七八年——你能带点情商不？解了就代表我不认你这个……兄弟了！”

“那结果还挺严重。”

书店里的空调呼呼地吹着，带着淡淡的油墨香。门口的位置虽是热闹，但往里走些，只剩零星几人在书架前翻阅着某本合眼缘的。叶云哲假装在翻阅参考书，余光却一遍遍扫过《在那条街上》的书脊。烫金的字体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像是在召唤着他。

那是“雨霁”写的第一本书，只是人气没有后边几本高——那时他的语言还很青涩，不过那如同讲述故事一般的文字还是打动了他。

“我去趟洗手间。”石子敬说。

叶云哲应了一声，继续假装专注于手中的练习册——虽然会在意一本练习册的家伙在书店里也算是奇怪的——等他终于说服自己放弃那本书时，却发现石子敬没有回来。

见四下无人，他还是悄声走了过去。封面设计很简约，是一条被夕阳染红的街道，远处有几个模糊的人影。他拿起那本专供翻阅的样本，纸墨的味道悄无声息地在他手上留下了足迹——尉迟锋与欧阳巽的故事，被他从记忆的深海中打捞出来，那是属于左邻右舍的两个孩子的天真。

“……尉迟锋！把记迟到的本子还给我……”光是要追着能跑能跳的尉迟锋，小个子的巽就已经没有任何优势，上气不接下气了——何况还要喊着让他停下来。

“放学回家就给你！”

突然，他猛地合上书——倒也不是因为害怕沉溺于美好的回忆中无法自拔，而是两位女生从他身边经过。他自作多情扭过来了身子，然而那两位的注意力全然不在他之上。

“刚刚那个高高帅帅的男生拿着本《在那条街上》去结账了！”

“真的假的？”

“真的！你看，他往这边过来了……”

在两人窃窃私语之时，叶云哲已经是挪回了教辅书架的前头。但不知为何，他的眼皮直跳，但愿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久等了……原来你喜欢读那种什么美的小说吗？”石子敬将一本书递给叶云哲，纸皮封装得漂亮，似乎是这家店的特色。

“哪什么美？”叶云哲自然还没搞清情况，下意识地接了过来，被小票上的内容吓了一惊。

“害，不记得了。只是刚刚店员给我结账的时候，有点震惊地看着我。我听见旁边的人念叨着什么美的，但是听不太清，前头有些热闹了。”

“不是……我……”在某些眼光中，叶云哲放弃了辩解。匆匆忙忙拉着石子敬结完账，慌忙地走掉了。

……

吝啬的阳光总算是冲破了云层，夕阳的余晖将街道染成温暖的橘色。叶云哲跟在石子敬身后，看着对方宽阔的肩膀，汗水微微润湿了他的衣服。他发现石子敬今天格外反常，像是预谋已久般，带着自己走遍了他们平日没去成的那几个地方——好吧，其实他看见了石子敬，每到一个地方都要在手机上的便签上改些什么。

而沿着人民路走着，叶云哲一直落后他半个身位。他看着石子敬，金黄色的光打在他脸上，丝毫不尝掩饰那鼓动的喜悦。再结合之前阿信所说的事情，叶云哲有了点别的猜测。

“快到了吧，你住哪一栋？”

石子敬回头望着他，有些讶然，不过随即便释然了，他不可能瞒得过自己从小玩到大的兄弟。

“其实……”他的脚步开始慢了下来，声音也低了几分，“这几个月也挺忙的。”

拐入某个路口，来到楼面背后的巷子，他们转着上了楼梯，听着石子敬娓娓讲来这三个月来的故事，“卖了以前的房子，店铺也转让出去了。妈说要重新开始，就把一切处理掉了……”

六楼的转角处，他走得更慢了些。

“婚礼……”石子敬的声音突然哽住了，叶云哲知道他指的是什么——石母和继父的婚礼，是一个全新家庭的开始，也是过去的彻底结束。

叶云哲没有说话，上前靠近了一步，轻轻拥住他。他能感受到石子敬的身体微微颤抖，就像当年在雨夜中哭泣的少年。只是，这次他很快就平静下来了。

“哎呀，这么开心的日子，被人抱了一下多不好意思啊！”

“石头，”叶云哲并未理睬他的拆科打诨，“我在这。”

石子敬笑了，眼中的阴霾散去。在605的门前，他拿出钥匙打开了防盗门。

“欢迎来到我的新家。”他转身朝门内喊着，“妈，我回来啦！”

“来了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徐时芳系着围裙走出来，脸上带着叶云哲记忆中那种温暖的笑容：“我昨儿个喊着让他带你过来，这臭小子一大早就出门了。”

叶云哲看着眼前的女人，恍惚间又回到了小学时代。那时候他总爱往石子敬家跑，每次徐阿姨都会笑着把他迎进门，哪怕不是秋天，也能见到她端着桂花糕上桌面。

“阿姨。”叶云哲打了声招呼。

“都这么大了还这么客气，”石母笑着说，“快进来吧，我刚蒸了桂花糕。这会儿不是时节，我拿桂花酱弄的，味道没秋天那会好。”

叶云哲跟着进门，看见客厅里收拾得干干净净，阳台上摆着几盆绿植。虽然比不上以前的房子宽敞，却似是恰到好处。

叶云哲刚坐下，徐时芳便拉着他说着家长里短的话。只是，这时突然静了下来，一个沉稳的男声响起，“这位就是子敬经常提到的云哲？”

穆元修从书房里走出来。他约莫四十岁上下的年纪，穿着一件深灰色的针织衫，长年握笔的右手食指上还残留着淡淡的茧。

“叔叔好。”不必多想，便能知道他的身份，初次见面，叶云哲对他的印象不差。

“听子敬说你也喜欢读书？”不过，叶云哲哪敢说自己爱看的是什么书，尴尬笑着不敢说话，只是接着穆元修递来的一本书。但当叶云哲看清上面是什么标题的时候，还是惊了一下。

“叔叔年轻的时候，也爱读小说。”

石子敬在后边偷笑，叶云哲倒是庆幸，是本奇幻类的。

边聊边吃，叶云哲感觉胃里已经没有留给晚饭的位置了。

“先陪我去看看房间。”石子敬突然拉住叶云哲的手腕。

房间不大，收拾得还算干净。叶云哲看着石子敬在书桌抽屉里翻找着什么，最后拿出一个深褐色的木盒。盒子有些旧了，边角都磨得发亮。

“之前你把它给回我，让我回来的时候再交回给你。”石子敬把护腕递到叶云哲面前，“现在或许就是最好的时机了。”

叶云哲接过护腕，指尖轻轻抚过那两条交缠的龙。他记得自己当初把护腕还给石子敬时说的话：“你一定要回来。”

“我回来了。”石子敬柔声说。

“拿出什么木盒的时候不要拿出这种气势啊，很容易让人误会的……”

“诶？还有这种讲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