宥云为鸣 第32章 第 32 章

当天晚上六点左右，宋晓棠羊水破了，一时人荒马乱。何远程吓得六神无主，急切地按铃，整个人心急如焚，最后按耐不住，干脆跑出病房把医生找来。

医生倒是很冷静，一番检查后，平淡地说道：“羊水破了，但还没开指，得等开到六指以上才能进产房，先等着吧。”

宋晓棠被每三分钟的宫缩折磨得汗流浃背，疼得脸部止不住的扭曲，好像被五马分尸一样拉扯四肢，何远程在一旁干着急，“她疼成这样怎么办？”

医生也没办法，无奈道：“要打无痛起码要开到三指，家人轮流守着吧。”

晚上11点，一向冷静的宋晓棠疼得把床边的柜子捶得乓乓响，她感觉即使被轻轻碰一下，那种浑身撕心裂肺的疼痛能即刻蔓延全身。

“已经开三指，可以打无痛了。”医生依旧很冷静，生产的痛苦她见得太多，安慰的话语完全无济于事，还不如一针无痛来得痛快，更让人感激涕零。

何母念叨一晚上的耶稣观音保佑，此时正双手合十感天感地，“谢谢医生。”说完，又蹲在宋晓棠身边安慰，“晓棠，再忍一会，医生已经在准备无痛，很快就不疼了。”

宋晓棠无力地点头，她根本不想再说话，连动也不敢动，可她控制不住地发抖，生产的疼痛跟刮皮抽筋也没差别，何远程拧好温热的毛巾轻柔地给她擦汗。

苏云为不敢再看下去，她慌忙地跑出病房，胃里泛起一股辛酸，恶心得想吐，“这绝对会成为我的人生噩梦，太可怕了。”

何宥鸣拉她一起坐下，苏云为还沉浸在宋晓棠被宫缩折腾得死去活来的场景，连何宥鸣轻轻地摸她头发也毫无察觉，“难受就别看了。”

“不行。”苏云为斩钉截铁拒绝道：“万一我以后犯浑也想要生四五个孩子，今天就是最好的教育课。”

“你想过以后结婚生子的事情吗？”夜晚天空漫天是被乌云遮挡得若隐若现的星星，像是他对苏云为的感情一样，迷雾重重，又没有拨云见雾的勇气，实在可悲。

哪知苏云为满脸震惊，语气极其抗拒，“不怕老实告诉你，我连结婚的事情也没想过，更不要说生孩子。”

她反问道：“那你呢？想过这些事情吗？”

何宥鸣抬头仰望天空的星星，神情愈发温柔，他挠了下眼角的痒意，似是无奈地笑说：“那我也真心实意地告诉你，我从来没有想过。”

“为什么呢？”苏云为这个问题提得不是时候，但谁让何宥鸣先开这个话题。他只看了她一眼便转移目光，苏云为意外地感受到他眼神里隐藏的忧伤，他没有回答这个难堪的问题，而是说：“陪我看会星星，你猜那些隐藏在云层背后的星星是会拨开云雾见青天还是变得暗淡无光？”

苏云为学他仰头张望，一阵寒风吹拂而过，带走最外层的云雾，原本即将消散的星星又开始时隐时现，“星星就在那，它们不会因为云层的遮掩便放弃绽放光芒，人类得从不同的角度观察它们，才能看见它们的全面目。”

苏云为的话让何宥鸣颇为震动，他不想再纠结有的没的事情，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你说得对，我们不能太死板，只盯着它们被云层遮挡的模样，得主动去找新的视角观察它们。”

打了无痛的宋晓棠终于感受不到那股无休止的疼痛，无痛针真该去争取诺贝尔奖，它是这世上最伟大的发明，承担孕育生命的重任，人人应该得以重视它的存在并大力推广。

疲惫不堪的宋晓棠睡了个好觉，苏云为难过得观察她沉睡的面容，她皱了五个小时的眉头纹还没消散，耀武扬威地宣誓它的存在。她想伸手抚平那道可恶的皱纹，但又怕惊醒好不容易拥有片刻安宁的宋晓棠，只得作罢。

回到何家豪宅的苏云为困顿不已，紧张大半天的神经得以放松，疲劳感如起潮的大海，波浪一**地汹涌而来。

小三喵为了安慰紧绷大半天的苏云为，整日待在房间内，把床上的真丝被单划出一道道无法缝合的恐怖痕迹。苏云为顿时大嚎，“小三喵，你但凡跑去滚泥巴我也没这么绝望，这一整套床上四件套很贵的，我不想赔钱啊。”

给苏云为送宵夜的何宥鸣在楼梯口听到她的嚎叫声，以为小三喵出了意外，小三黑的离去已经让苏云为够伤心欲绝，短时间内再加上小三喵，她怕是要对生活彻底绝望。

何宥鸣三步并作两步，十米的距离被他走得虎虎生风，他一把推开房间大门，焦急地问，“小三喵出什么事了？”

小三喵没出事，正坦坦荡荡地翘腿舔蛋蛋，倒是苏云为床上的被单不太美妙，丝线被爽利的爪子扯出好几条，被何宥鸣带来的风在空中狂舞。

“它干的好事。”苏云为绝不给小三喵背黑锅，一猫做事一猫当，“你可以尽情地惩罚它，我绝对会在一边袖手旁观，必要时可以帮你按住它。”

“额~”何宥鸣一时无言，“我叫人给你重新换一套吧，这样眼不见心不烦。”

苏云为眼珠子一滴溜，何宥鸣是个会避重就轻的人，果然值得深交，“只要不用赔钱，你说了算。”

一时的打岔，把苏云为的瞌睡虫全赶跑，“你端的是什么呀？闻着好香。”

何宥鸣被滚烫的鸡汤烫得手指通红，原先慌乱的心情被取代，疼痛才显现出来。他把两碗热气腾腾的云吞放在床对面的桌子上，招呼道：“阿姨手工包的云吞，老母鸡煨的汤底，你尝尝。”

她今天蹭了宋晓棠两顿没滋没味的孕妇套餐，寡淡得比穗市人民向来讲究清淡的原生态味道还要清淡，吃得她如鲠在喉。苏云为在何宥鸣对面坐下，欣喜地舀起一只饱满的云吞，就上金黄的鸡汤，吹上两口，龇牙咧嘴地品尝味道，“好鲜啊，蟹籽虾肉馅。你快别楞着，趁热吃啊。”

苏云为心大地没发现云吞包得歪瓜裂枣，一只大一只小，匀称不一。何宥鸣看见阿姨在包云吞，他也凑活包几个，卖相实在差。阿姨是笑得合不拢嘴，他倒是无所谓，还心态乐观的自我安慰，他今晚就要为这云吞正名，味道不差就行，至于外表，中看不中用的包装而已。

结果等到苏云为吃进嘴前，他却紧张起来，生怕没形没样的外表破坏云吞的口感，唯有她的一声好吃，才让他放下心来。

第二日早上，苏云为再次起了个大早赶到医院陪伴宋晓棠，也幸好生产的是宋晓棠，若是其他人，苏云为早就溜之大吉，避如蛇碣般逃回穗市，这生产的可怕场面着实把她吓蔫。

陪她说了会话，医生再次进病房检查，“开六指了，孕妇可以进产房。”

宋晓棠意味深长地瞄了眼苏云为，苏云为心领神会，在无人的角落里摸出充满电的手机打开录音，为了以防万一中途没电，她还借用何宥鸣的充电宝做备用。

苏云为怕录得不清楚，特地靠近产房的大门，耳朵甚至贴上去测试声音。

何远程心揪得来回走动，一点不如意都被难受的心情放大，苏云为的举动无疑是火上浇油，“苏云为，回来坐下，你挡在门口护士还怎么进进出出。”

苏云为心里骂何远程是个狗男人，嘴上也不客气地损他，“我又没瞎，她们进出我给她们让路呗，你火气那么大，要不出去吹吹冷风冷静下。”

“又不是你生孩子，你怎么比我还紧张？”何远程愈发不满，被何宥鸣左推右搡地出了产房区域。

“要你管。”苏云为愤愤不已地冲他背影大喊，何远程当即顿住，在他反应过来找苏云为晦气前，他先被何宥鸣三两下推出去。

约一个半小时后，宋晓棠才被推出来，疲惫不堪的脸庞毫无血色，嘴唇破了个口子，大概是生产的疼痛导致。苏云为只看她一眼就不敢再看，她怕今晚要做噩梦。

宋晓棠没能得偿所愿诞下一名男孩，而是一名健康的女孩，按她所说的，她还会继续生，直到生出男孩为止。

何母很兴奋，平时优雅的女士此刻像树枝上聒噪的鸟儿，喋喋不休地散发喜悦，“我早盼望家里有个女孩，Willion出生前，我想已经生了个男孩，下一胎总该是个女孩了吧，结果一生出来还是个男孩，我和你爸别提多失望。”

“小时候，想给你们兄弟俩穿条小裙子，扎个小辫子都犹犹豫豫，生怕带坏你们还没成型的性别思想。现在好了，我的遗憾被晓棠填补了。”

可惜，宋晓棠睡着了，听不到这感人肺腑的话语，即使听到，也只会在内心嗤之以鼻。

何远程也感叹道：“孩子长得像晓棠，鼻子和眼睛很像，这是一个礼物，我们要好好珍惜她，才不枉礼物的珍贵。”

母子俩人小声地探讨孩子可爱的睡容，苏云为挨着何宥鸣站在玻璃窗前，心里感受不到多大的喜悦，脑子里全是宋晓棠声音里压抑的痛苦。

何宥鸣也很平静，他静静地聆听何母和何远程的对话，没有插一言，倒是瞄了好几眼愣神的苏云为。他轻轻地拉住她的手，声音小到苏云为只能通过口型辨认，何宥鸣在喊她一起离开。

苏云为没有犹豫地点头，前后脚和何宥鸣一起离开育婴室。

“你好像不太开心。”何宥鸣第一次使用贩卖机，他认真地浏览使用说明，按照上面的教导一步步地操作，哐当一声，掉下来一瓶橙汁。

苏云为闷闷不乐道：“你妈妈不该这样说话，你无法在自己出生前选择她所期待的性别，她不该把自己的喜好强加于你，让你觉得你的出生蕴含失望，是个错误的决定，仅仅是因为没有满足她的期盼。”

何宥鸣看得很开，经历过生死一遭的人对大多数事情都不在意，“别生气，请你喝橙汁。”他满手都是硬币，一下一下地拍击，脆响的声音在人潮涌动的贩卖机前只能听个响，但已经足够，苏云为至少看出他不甚在意的态度。

他眼也不眨地盯看贩卖机里面的零食，“还想吃什么？我请你。”

苏云为随着他的目光把贩卖机的零食看了个遍，没看到想吃的零食，她沮丧地扁嘴，“我想吃黄瓜味的薯片。”

何宥鸣停止敲击硬币，笑得如沐春风，“跟我来，我车上放了几包。”

苏云为没有问何宥鸣为什么车上放了五包黄瓜味的薯片，明明他只爱吃原味薯片，就像她也没问，为何他在穗市的家里放满整个冰箱的橙汁。有，她就吃，没有，下次再买来吃，有些一点即通的话语不需要说得太明白。

“你现在开心点了吗？”他喝了一大口便利店买的矿泉水，眼睛瞥向苏云为。

“还行吧。”苏云为迅速地吃空一包黄瓜味薯片，麻利地拿起第二包撕开一个大口子，“你不喝可乐改喝矿泉水？”

他颇感遗憾道：“我最近在健身，已经把所有的碳酸饮料全戒了。”

“苏云为，这个周末回学校需要我送你，帮你拎行李上七楼吗？”

苏云为摇头，她把薯片咬得咔咔作响，“不用了，我离开学校的时候只拿了两件衣服，而且报道那天开放宿舍是例外，现在宿舍是外人不得入内，尤其是男性。”

何宥鸣不忍提醒她目前有一个难题未解决，“小三喵怎么办？你有想过怎么安排它吗？虽然猫猫一类比较喜静，不擅长依赖人类情感，但独自放它在家，你怕是也不得安心。”

她情绪有些低落，小三喵还不能控制进食量，光这一点够她头疼的了，“我还没想好呢，要么在附近租个房子，要么每天学校家里来回跑。我也想把它带进宿舍，告诉宿管它是只流浪猫，但我其中一个舍友对动物毛发过敏，只得放弃这个计划。”

“其实你还有第四个办法，你可以把它寄养在我这。”何宥鸣的叹气声几不可闻，他无奈道：“苏云为，你可以麻烦我的，为什么改变主意？”

天大地大我最大的苏云为这会却不敢看他的眼睛，她的眼睛直愣愣望向医院门口进进出出的人。医院是一个悲喜交加的地方，她的心情此刻也是悲喜交加，“我觉得我对你过于肆意妄为，过于没有顾忌，我以为你会在意这些。”

何宥鸣透过窗前玻璃捕捉苏云为躲闪的眼睛，小声说道：“也许我就喜欢你对我肆意妄为，对我毫无顾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