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心录 第15章 熟悉味道

暴雨初歇，姜云禾垂首跟在敖景安身后，踏入景安王府时，檐角残雨犹自叮咚作响。

青石板路上，苍苔蜿蜒如碧痕，潮湿的草木气息裹着泥土芬芳扑面而来，却掩不住暗处若有似无的肃杀之气。

往日寂静的回廊转角，那些新添的小厮、换了面孔的侍卫，乃至墙头藤蔓后若隐若现的衣角，皆是敖景安新布下的影卫。

她心中了然，若连这些都打探不到，自己怕是活不到今日。

小厮引着她去换衣衫，待她重新梳妆完毕，一袭素色襦裙，发间仅别一支银簪，清丽温婉中透着几分书卷气，与平日里狡黠模样判若两人。

小厮告知敖景安正在书房，她便穿过九曲回廊，在雕花木门前驻足。门虚掩着，墨香与沉水香氤氲而出，隐隐还夹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味，那是常年征战沾染的气息。

轻叩门环，里面传来低沉的“进”。推门而入，敖景安正伏案挥毫，烛光摇曳，将他如刀削般冷峻的侧脸勾勒得愈发分明。

之前姜云禾就听闻敖景安似乎很不喜欢黑夜，经常还没等天彻底暗下来，就让人将烛火点燃。

姜云禾福身行礼，声音轻柔：“前日多谢王爷相救，若没有王爷，云禾怕是要冻死在那冰窖中。云禾无以为报，只想亲手为王爷做碗阳春面，略表心意。”

敖景安握笔的手微顿，抬眸看向她。

少女站在光影交界处，素衣清雅，不施粉黛的面容上带着几分真诚，竟让他一时移不开眼。“嗯。” 他淡淡应了一声，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心中泛起一丝涟漪。

姜云禾轻声询问：“王府厨房在何处？新鲜的面条，现下做才更有滋味。”

敖景安搁下毛笔，略一思忖：“我正好有些乏了，陪你走一趟。”

*

二人并肩穿过花园，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花瓣上晶莹的水珠在暮色中闪烁微光。

姜云禾能感觉到暗处影卫的目光如芒在背，可身旁敖景安沉稳的气息，却莫名让她心安。

敖景安亦有些诧异，本打算今日让影卫将她软禁，可面对这样的姜云禾，他竟下不去手，反而鬼使神差地答应陪她去厨房。

行至厨房，厨娘们见王爷亲临，纷纷慌乱行礼。

敖景安挥了挥手，示意她们退下。

厨房内烟火气息尚在，锅碗瓢盆摆放整齐，灶台上还残留着些许水渍。

姜云禾走到灶台前，挽起衣袖，露出白皙纤细的手腕，取来面粉倒入木盆，缓缓加水，开始和面。

敖景安站在一旁静静看着。少女专注的神情让他不禁有些出神，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几分生疏却又努力的认真。面粉沾到她的鼻尖，她浑然不觉，小巧的鼻尖微微皱起，模样煞是可爱。

“王爷，您能帮我添些柴火吗？”姜云禾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求助。

敖景安回过神，微微颔首，走到灶台另一侧，蹲下身子往灶膛里添柴。火焰舔舐着锅底，暖黄色的光映在他冷峻的脸上，竟添了几分柔和。

面和好后，姜云禾开始切面。她手持菜刀，努力将面条切得粗细均匀，可终究有些参差不齐。

敖景安看着她切出的面条，嘴角不经意间扬起一抹笑意，上前一步从她手中接过菜刀。

指尖相触的瞬间，姜云禾只觉一股温热如电流划过，脸颊瞬间泛起红晕。

敖景安的手掌宽大而干燥，带着常年握剑的薄茧，却意外地让人安心。

他站在她身后，手臂环过她，握着她的手重新拿起菜刀：“切面条，手腕用力要均匀。”

他的声音低沉，在她耳畔响起，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脖颈，让姜云禾的心怦怦直跳。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胸膛隔着衣料传来的温度，呼吸也不自觉地变得急促。

这敖景安究竟是何意？这般举动，莫不是在......她胡思乱想着，在敖景安的引导下，刀刃贴着案板发出 “沙沙” 声响，面条渐渐切得齐整。

敖景安却并未立刻松手，两人交叠的手在案板上停留片刻。

姜云禾的耳垂渐渐染上绯红，她鼓起勇气转头，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双平日里总是冷冽如霜的眸子，此刻竟像是被烛火点燃，映着她的倒影，泛起一丝涟漪。

突然，敖景安喉结微动，收回手时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她手腕内侧。

姜云禾手中的菜刀“当啷”一声落在案板上，她慌忙转身，假装去查看灶上的水，实则是想掩饰自己发烫的脸颊。

“水......水快开了。”她声音发颤，舀起一瓢清水倒进锅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袖口。敖景安倚着灶台，看着她手忙脚乱的模样，嘴角的笑意愈发明显，却又在她回头时恢复成平日里的淡漠。

煮面时，姜云禾将盐粒撒进汤里，却因心绪不宁撒多了些。她皱着眉头正要补救，敖景安忽然伸手，从她身后取过一旁的醋坛：“咸了，加点醋。”

他的手臂几乎将她圈在怀中，姜云禾僵在原地，看着他修长的手指捏着瓷勺，将醋缓缓倒入锅中。热气蒸腾间，两人的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下交叠，恍惚间竟像是寻常夫妻的烟火日常。

面出锅时，姜云禾用帕子擦了擦额头的薄汗，抬眸看向敖景安，眼中满是期待：“王爷，您尝尝。”

敖景安接过面碗，坐在厨房的木桌前。他挑起一筷子面，放入口中，熟悉的味道瞬间在舌尖散开——带着淡淡的焦糊味，却又莫名让他安心。

记忆中那个血雨腥风的夜晚，破庙里小女孩递来的那碗面，与眼前的场景渐渐重叠。

姜云禾坐在他对面，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轻声开口：“王爷可知道，七年前尧城城破时，有个小女孩被一位少年将军所救？”

她顿了顿，声音愈发轻柔：“那时将军浑身是伤，累得站都站不稳。小女孩想为他做点什么，便学着母亲以前的样子，在破灶上煮了碗面。可惜她年纪小，面煮得半生不熟，还带着糊味......可那位将军，却将面吃得干干净净。”

敖景安的手握着筷子，动作顿住。他盯着姜云禾，试图从她的眼神里找到答案，可少女却别开脸，望向窗外渐暗的天色。

“后来呢？”他听见自己沙哑着声音问道。

“后来啊......”姜云禾轻笑一声：“后来将军又上了战场，小女孩被人接走，再也没见过他。但那碗面，却成了她最珍贵的回忆。”

她转头看向敖景安，目光灼灼：“王爷，您说，那位将军还记得那碗面的味道吗？”

敖景安还未及回答，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侍卫周域匆匆而入，单膝跪地：“王爷！陛下急召，边疆战事吃紧，命您即刻点兵出征！”

书房内气氛瞬间凝固。姜云禾看着敖景安陡然冷下来的脸色，只见他将筷子重重放下，起身披上一旁的玄色大氅。烛光摇曳中，他的身影高大而冷峻，一如当年那个浑身浴血的少年将军。

“备马，去军营。”他冷声吩咐，转身欲走，却又顿住脚步，回头看向姜云禾。少女站在原地，素色襦裙在穿堂风里轻轻飘动，眼神里有失落，有担忧，还有一丝未说出口的眷恋。

敖景安张了张嘴，想问她那个藏在故事里的问题，却最终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