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金梦 第11章 手心的曲线

金淮西道：“你如果缺钱，就在我家好好干，外面乱七八糟的活，别再接了。”

游玉蓦地抬起头。

“在我家好好干？”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金淮西这是钦定她做狗腿子跟班？这张从天而降的超级大饼是她可以拥有的吗？

一阵被幸福迎面击中的晕眩之后，游玉很快冷静下来。

大户人家诡计多端，金淮西一定是变着法子在考验她的定力与忠诚！她固然是十分缺钱，但如果在金淮西面前，暴露她愿意上赶着给他当狗腿子，唯一目的是赚钞票，那么就显得她的动机过于猥琐。一个被人民币轻易收买的狗腿子，一定不会被金淮西看上！

游玉清了清嗓子，义正辞严道：“您这就错了！给您做事是天经地义，是我的责任。怎么能仅仅因为缺钱，才给您做事呢！”

金淮西没讲话，只是静静瞧着她。游玉再接再厉，继续发力：“萧叔人当然很好啦，给我争取青云计划的名额，不过选不上我也认了，没关系的。我们家的确是有些困难，不过天无绝人之路，只要肯想法子，一定能解决的，就是辛苦一点，嘿嘿。”

这段话一下子格局打开，游玉瞧见金淮西方才略显冷漠的面孔，此时都多了一丝生动，想必也是被她的格局所感动。

金淮西眯起眼睛，问道：“选不上也没关系，是么？”

游玉赶忙点头：“没关系没关系，您不要有负担，我不介意的。”

她正搓手等待金淮西的夸赞，哪知他竟是沉下脸，伸出手，凉凉道：“小费还我。”

什么嘛，又表演变脸！游玉在心内长叹一声，眼睛被迫直视金淮西伸到她鼻子底下的手心——少爷的手，指尖修长，骨肉匀净，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

她瞧着瞧着，被金淮西手心的掌纹吸引——少爷的掌纹也格外漂亮，生命线十分清晰，都蜿蜒到手脖子上，看来是能超长待机迎接下一个世纪了！不像她的手，生命线模糊得很，到了手掌四分之三处，便淡得看不见了。

游玉有些羡慕道：“你的生命线真长，一定能迎来22世纪，享受社会主义中级阶段的发展硕果。”

“事业线也清晰深长，直指中指，福布斯百强一定有你。”

她低着头，紧盯金淮西的掌纹，越分析越带劲，甚至忍不住轻轻拨弄了一下他的手，方便她观察婚姻线：“婚姻线嘛，咦，怎么有两条？”

她抬起头，猥琐地笑道：“不错嘛，坐享齐人之福。”

金淮西飞速抽走了手，冷冷道：“你业务范围还满广的。”

游玉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嘿嘿笑道：“我老家村里有个陈半仙，他跟我关系好，没事就教教我看相。”

陈半仙年轻时云游四海，学了些玄乎的东西。他总是摇着一把破蒲扇，搬一个小马扎，坐在村口的老槐树下，等着人光顾生意。淡季的时候，生意不太行，便支棱了一个副业——说书。他讲狐狸精被书生骗，还讲侠肝义胆的大英雄被人构陷死不瞑目，游玉听得入了迷。

春花夏雨秋霜冬雪，每一个黄昏，她放了学，便去村口听陈半仙讲故事。父亲给她的零花钱，都被她拿来请陈半仙喝茶，到了夏天，她还爬到树上捉知了，收集知了蜕下来的壳，送给陈半仙治眼睛。

陈半仙很受感动，将毕生绝学传授给她。

“小玉呀，你是我关门弟子，虽然没有为师我智慧非凡，但胜在心善。我将我一生的本事传给你，可要好好学呐。”陈半仙摸着稀稀拉拉的山羊胡子道。

陈半仙一生的本事想必是得学个三年五载，可惜这一年冬天，陈半仙迎来人生的第一个春天——他恋爱了。在镇上的一次物资交流大会中，陈半仙同外省来交流物资的寡妇看对了眼。这一眼真是山崩地裂电闪雷鸣，又或许初恋总是叫人朝思暮想欲罢不能刻骨铭心，陈半仙连夜便收拾铺盖，去追寻他的春天。游玉同陈半仙这一段师徒的缘分便戛然而止。

关门弟子被师傅抛弃，这真是一段叫人伤心的往事。

游玉总结道：“爱情叫人盲目。”

金淮西静静听完了这一段叫她伤心的往事，看上去似乎忘了找她要小费。游玉心内窃喜——这一招还是跟陈半仙学的，一段引人入胜的故事，足以让人们彼此放下仇恨、不满与愤怒。

“真是精彩。”如她所想，金淮西放下了愤怒，嘴角有了一丝淡淡的笑意，还拍掌以示赞赏。

游玉喜滋滋道：“过奖过奖。”

金淮西笑道：“刚才给你的小费是100块，打个8折，还我80就行了。”

“故事讲得不错，剩下的20块当辛苦费。”

金淮西拍拍她的肩膀，笑眯眯道：“怎么样，我还挺大方吧。”

游玉攥紧手里的小破钱包，勉强挤出笑：“大方......大方极了......”

金淮西看了她一眼，从她手里拿走破钱包，指尖还被钱包的线头缠了一下，但这也没能阻止他接下来的凶残行动。

游玉眼睁睁瞧着金淮西拉开她的钱包，利索地抽走几张民族大团结。她仿佛能听见空气里，花花绿绿的钞票们的尖叫，和她那弱小破旧的钱包以及它伸出来的线头的哭泣。

80块啊，金淮西怎么忍心，怎么这样记仇！他的心眼，简直比被陈半仙的破蒲扇拍死的蚊子还要小！

人逢喜事精神爽，钱包里多出了80块，又瞧见她吃瘪，少爷自然心情大好，两手抄在裤子口袋里，只听他笑道：“什么时候下班，我今天没叫司机过来，你家离这有点远吧，我送你。”

他瞄了一眼手表：“都快10点了。”

餐厅的落地玻璃窗外，黄昏时分起的风和雨，早已停了去，只几片打着卷儿的梧桐叶，留在街边私家车银白色的车身上。营营扰扰的长街，在愈发雪亮的月光里，安静下来。

游玉想起弄堂里低洼处的积水，大约也能瞧见莹白的月亮。只是得小心行走，不然裤腿都是泥泞。那吱呀作响的阁楼上，在超市搬货的妈妈，是否赶得及放上脸盆，接住屋顶渗下来的水呢。

她看着一副松快模样的金淮西，低头道：“我得做到十一点呢，还有一个多小时。您先回去吧，不然金太太得担心呢。”

作者有话要说： 明后天码字修文，周一见啦(づ￣ 3￣)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