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的瞬间——
“你……你!”陆老将军猛地捂住胸口,脸色涨红。
气得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指着姜默的手剧烈颤抖,说不出完整的话。
陆父彻底愣住了,他显然从未想过,有人会如此决绝地抛弃陆家这棵参天大树,甚至将其视为耻辱的烙印,急于摆脱。
陆母脸上的愕然再也无法掩饰,她精心维持的从容出现了裂痕,看向姜默的眼神里充满了无法理解。
怎么会有人放弃唾手可得的滔天权势,只求一个毫无意义的“断绝关系”?
陆子晞则是又气又惑,他完全不能理解姜默的脑回路,只觉得这人简直不可理喻,疯了!
而一直低着头的陆子宸,在众人看不到的角度,脸色瞬间阴沉扭曲,指甲狠狠掐进掌心!
恩断义绝?一刀两断?说得好听!这分明是以退为进的心机手段真是好深的心机!
他是不是想用这种方式,引起爷爷和父母更多的注意和愧疚?绝对不能让他得逞!
这个阴险的贱种,他一定是想抢走自己的一切,连贺景卓少爷……他都不配!
恐惧和厌恶像毒蛇啃噬着陆子宸的心,但他不敢表露分毫,只能将头垂得更低,肩膀耸动,仿佛因这决绝之言而悲伤难抑。
姜默将眼前众生相尽收眼底,心中只有一片冰冷的嘲弄。
他不在乎陆家怎么想。
他只要斩断这令人作呕的“血缘”枷锁。
然后,拿回他想要的。
翌日清晨,陆府主宅前的气氛透着一种微妙的紧绷。
悬浮车已备好,陆老将军一身正式戎装,威严肃穆姜默安静立于其后,旧衣整洁,身形清瘦却笔直。
他神情淡漠,仿佛即将前往的不是权势滔天的摄政王府,而是某个无关紧要的场所。
晨光在他过于苍白的脸上投下浅淡光影,更显得疏离。
陆子晞烦躁地踢了下地面:"需要这么赶早?我们陆将军府什么时候要这么上赶着去拜访了?"
"子晞!"陆霆深厉声喝止,面色不虞。
陆母周婉清蹙起描画精致的眉,柔声却带着告诫。
"慎言。这是礼节,也是为了正事。”她目光轻轻掠过姜默,带着难以察觉的审视。
陆子宸悄悄拉住陆子晞的衣袖,小声劝解:“哥,别说了。”
他垂下眼,掩去眸底翻涌的酸涩。
那个连正式身份都没有的姜默,凭什么不仅夺走了他陆家少爷的身份,现在连接近那位尊贵人物的机会也要抢走。
这念头像细密的针,一下下刺着他的心。
姜默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并未动怒,只是唇角极淡地弯了一下,带着点置身事外的疏离。
这细微的表情落在陆子宸眼中,却成了**裸的炫耀。
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这个粗鄙的人,一定在嘲笑他这个养子连踏入那个地方的资格都没有!
陆子晞捕捉到姜默那抹淡笑,心头火起,甩开陆子宸的手,冲着姜默讥讽。
"得意什么?别以为能进摄政王府就一步登天!贺景卓少爷何等人物?你就算有点用处,也不过是个有点用的工具罢了!"
他越说越气,一种被轻视的愤怒冲撞着胸腔。
姜默终于抬眼看他,目光清凌凌的,没有怒火,只有一种近乎怜悯的平静。
“陆少爷,我从头至尾,可有说过半句得意之言?”
他语气平和,却字字清晰,“至于我是工具还是什么,不劳你费心界定。毕竟,”他顿了顿,声音轻缓却如针刺。
“我们本就不是一路人。”
这话听着客气,却比直接的顶撞更让陆子晞憋闷。
他讨厌姜默的闯入,更讨厌对方这副完全不将他、不将陆家放在眼里的超然,仿佛他们汲汲营营的一切,在他眼中都是笑话。
"我真是不明白,你也是陆家人,我们是一家人,身上流着一样的血,你怎么能对家族这么冷漠?"
陆子晞几乎是低吼出来,带着他自己也未曾察觉的矛盾与愤懑。
"一家人?"
姜默轻轻重复,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讥诮。
他顿了顿,声音轻缓却如针刺:"您这样的家人,我可承受不起。"
"你!"陆子晞猛地上前一步,几乎要揪住姜默的衣领,"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个没人要的——"
"陆子晞!"周婉清厉声喝止,带着警告:"注意你的身份!"
周婉清深吸一口气,维持着体面:“父亲,时间差不多了。”
陆老将军脸色沉郁,重重咳了一声,走向了悬浮车。
姜默平静地整理了下衣领,仿佛刚才的冲突从未发生。
他跟着转身,背影单薄却笔直。
车厢内,沉默蔓延。
过了许久,陆老将军看着姜默沉静的侧脸,语气复杂:“无论如何,他们……终究是家里人,说话何必如此,让人难堪。”
姜默望着窗外,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而非尖锐。
“陆将军,难堪是相互的,谁待我以诚,我自然报之以诚,反之,亦然。这无关刻薄,只是最基本的公平。”
陆老将军被他噎得一时语塞,脸色更加难看。
他沉默片刻,带着几分拉偏架后的无力感,道:“子晞他……只是性子直,说话不过脑子。”
呵。”姜默扯了扯嘴角。
“没想到,鼎盛一时的陆将军府,如今也需要靠献祭一个流落在外的孙子来维系关系,甚至到了连小辈都能随意指责、而长辈只会和稀泥的地步。”
这话像一根毒刺,精准无比地扎进了陆老将军内心最痛处。
他猛地闭上眼,脊背似乎佝偻了一分。
日薄西山……是啊,他何尝不知?
他自己英雄一世,儿子陆霆深守成有余、进取不足,孙子陆子晞冲动易怒难堪大任……偌大的陆家,以及跟随他出生入死的那批老部下,未来的出路在哪里?
他重义气,不忍看老兄弟们家族凋零,可他自己……又能撑多久?
难道他戎马半生,最终真的要走这一步,用孙子去为陆家换取一丝喘息之机?
一股深沉的悲凉和无力感攫住了他,他甚至开始恍惚,自己这一生,究竟是哪一步走错了,才会落到如今这般田地?
他闭上眼,沉重的叹息压在心底。
车厢内陷入了更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而就在陆家的悬浮车驶向摄政王府的同时,王府另一侧的偏厅内,宋晨星优雅地放下茶盏。
他在此等候了两个小时,依旧如往常一样未能见到想见的人,但脸上依然不见丝毫焦躁。
"殿下政务繁忙,晨星不便再多打扰。"
他起身,对着管家得体地微笑。
"景卓少爷若有什么需要,宋家定当全力相助。"
管家恭敬回礼:"宋少爷有心了。"
宋晨星含笑点头,转身时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府邸深处。
三年来,他像修剪一盆珍贵的盆景般,耐心地清除着每一个可能接近沉舟的人。
他相信,终有一日,他会是唯一能站在沉舟身边的人。
宋晨星从容地坐上自家的悬浮车,丝毫不知就在他离开的片刻之后,陆家的车驾正从另一个方向驶入王府。
他更不知道,那个让他这三年始终隐隐不安的人,此刻正与他擦身而过。
悬浮车驶入摄政王府邸。与陆家森严的军旅风格不同,这里更显奢华与底蕴。
摄政王贺兰擎亲自在客厅接待了他们,这位以铁腕著称的王者,此刻脸上竟带着难得的、堪称可亲的笑容。
他先与陆老将军寒暄了几句,态度客气甚至带着几分尊重,随后便将目光转向姜默。
“这位就是姜默吧?果然一表人才。”贺兰擎打量着姜默,目光锐利却并不让人反感。
“景卓的情况,想必陆老将军也跟你提过了。以后,可能要辛苦你了。”
他的态度出乎意料的平和,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
"殿下言重了。"姜默微微颔首,不卑不亢。
寒暄过后,陆老将军主动提出:“殿下,不如先让人带姜默去看看景卓少爷?让他们……先熟悉一下。”
他看向姜默,语气带着罕见的慎重:“景卓他……最近情绪很不稳定,信息素波动剧烈。我怕他一时控制不住,伤到你。”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你是目前唯一的希望,我不能让你冒任何风险。”
姜默平静地回答:"没关系,总要见的。如果连面都不敢见,又何谈安抚?”
贺兰擎深深看了他一眼,似乎被这份超乎年龄的冷静与……无畏所触动。
他最终点了点头,召来一个神情谨慎、步履轻悄的仆人:“带姜默少爷去少爷的居所。小心些。”
仆人躬身领命,带着姜默穿过层层回廊,越往深处走,周遭越是安静,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极具压迫感的躁动能量。
最终,他们停在一扇紧闭的、材质特殊的厚重金属大门前。
仆人声音发紧:“姜默少爷,就是这里了。少爷他……不喜欢光亮,也不喜欢被打扰。您……千万小心。”
说完话,他几乎是逃也似的退到了远处。
姜默站在门前,感受着门后那股令人心悸的、混乱而强大的气息。
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没有任何犹豫,伸手推开了那扇沉重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