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刚过,就到了期末考。
考试这天早上,我又在教室门口遇到了许诗遥。她还是那样惹人怜爱,彼时曦光微微,晨风缓缓,昏暗光线中,一身白裙的她仿佛停留在含着清露的花枝上的蝴蝶,头顶的粉色发箍将她的气质装点成身后长发一般的温顺柔美。
她朝我抿嘴轻轻一笑,我跟她打了个招呼,她点点头,羞涩从两颊跑出来,在玉脂般的脸蛋上渲染出浅浅的桃红。
多么美好的女孩子啊。
难怪顾尧君会喜欢她。
走到座位,我抱着林鸿雪提供的资料吭哧吭哧看起来,力图将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刻进脑海,再将之交给大脑进行程序加工,使其异变生出文魂。
卫宁今天来得挺早,许是被我的毅力感动,他今天没出言再损我,反而饶有兴致地盯着我看书的模样,盯了半天,像是要把我盯出一个洞。
不过,我心里只有第一,并无其他,因而丝毫没被他的目光干扰到。
这次考试座位和上次有所出入。严青霜成了第一个,就坐在我前面,我还是头一回答完题抬头看不见林鸿雪的身影。
严青霜题答得很快,我放下笔时他已经侧着身子转笔玩了挺久,我做全篇检查时他仍然在转笔,等我吐出最后一口气,他侧身的弧度突然变大,几乎是将身子转过90度的直角,他扭头看向我,眉眼弯弯,露出个漂亮的笑。
我瞪他一眼他也不收敛,监考老师站在前头,目光松散地四处游荡。他明明发现了严青霜的越矩,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什么也没看到。
严青霜动唇无声向我道,“小竹子,我们走吧。”
我撑起手肘不理他,又把试卷从头到尾认真检查了一遍,等实在没得查了,才终于起身。
跟以前一样,我一踏出考场门,林鸿雪和严青霜前后脚地就跟了出来。以前我还以为是巧合,后来才发现这两人分明是刻意在等我。
夏天是热浪的海洋,呼吸间带着潮湿的滚烫。从考场到教室这条路上,我身上的汗珠子简直能淌成一片沙漠之泉。
我扯着衣服透气,心里暗叹老天爷的偏心。林鸿雪和严青霜不知道怎么回事,除了脸被热气舔舐得有些红,额上渗着细汗之外,衣服上是一点痕迹都没有。
不过转念一想,我怕热,他们两个惧寒,冬天时他们两个裹成棕熊,而我依旧风度翩翩,老天爷又还挺公平。
路上,严青霜乐此不疲地跟我玩着你贴我推的游戏,林鸿雪偶尔静观,偶尔出声阻拦。
说起来,严青霜自那天戳破我和林鸿雪之间的关系后,便再也没提起过这一茬。我松口气的同时又有些隐隐的不安。
林鸿雪和严青霜与我同时相处时的态度也太奇怪了,比什么也没发生过之前还和谐。这让我在同时面对他们两个时总有一股别扭感,怎么着情敌见面也不该是这样。
不过我也不敢多想,也不敢多嘴,生怕一不小心捅破了那层薄薄包覆在三人之间的脆弱不堪的保护膜。
两天的考试时间一晃而过,虽还不知结果,我的心却出奇的平静。
当我在答题卡上落下最后一个圆圈,我心里似乎有了种奇妙的预感,这次的第一非我莫属。
这样的预感在察觉到林鸿雪和严青霜之间忽然沉寂下去的气氛时达到顶端。
我在他们的眼神里抓获到某种信息,伪装出来的平静即将被打碎,胜利者的面纱将在考试结果揭晓的那一刻被用力扯下。
两天后,预感成真。
我看着排在榜首的自己的名字,怔了好半晌,直到林鸿雪和严青霜同时发来祝贺的消息,我才如梦初醒。
我,真的成为第一了。
预料中的喜悦像是临界的潮,静止片刻迅速前进又飞快后退。我的思绪被裹挟着前进后退,陷入一种奇怪的境地里去。
追逐多年的目标终于达成,我该喜悦的。
然而在大脑精密分析试卷难易程度后却惊觉这第一并非是我自身努力和拼搏所应得的回报,而是他人自以为高明的退让。
意识到这一点后,心里更是不可抑制地生出一股愤怒。
卫宁发过来的作文分数刺痛了我的眼睛,明晃晃的48分像巴掌扇在我的脸上。
我依然没有争夺第一的资格,这虚假的名声不过是林鸿雪和严青霜争斗的手段。
他们将我的身体高高捧起,却将我的自尊心践踏在脚下。我的名次由他们任意操控,不得自主。我依然是那个平庸的李成竹,只能从山脚仰望神明的万千信众之一。
我怒气冲冲地问他们:为什么?
林鸿雪说:小猪,我想和你在一起。
严青霜说:小竹子,我想要你跟我在一起呀。
冲到头顶的怒潮遽然消褪,我想起来之前似乎答应过他们等成为第一就和他们在一起的事。
我为了自己的目标而不择手段,他们亦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可我手段光明,他们手段却过于拙劣。
我问他们:你们难道不觉得羞耻吗?
林鸿雪说:为了爱而让步,是一种浪漫,我并不感到可耻,小猪,我的爱让你感到羞耻吗?
严青霜说:小竹子,当然一点也不啦,我往前迈了一步,离你更近了,怎么会觉得羞耻呢?
审问者变成了被审问者,我仿佛一下子溺进了水池里,还来不及思考,便被浓浓的惊慌侵蚀了大脑。
他们自有他们的理由和道理,我无法继续谴责下去。
一时不察便陷入两难,我谁也不敢面对,于是当起缩头乌龟,相处时尽量避免和他们聊起这类话题,每天的交流仅限于奥赛培训,下完课便脚底抹油直接开溜。
可再滑溜的泥鳅也有被人逮住的一天。当我被林鸿雪和严青霜堵在教室,一前一后夹击在他们身体中间,看着满布在他们脸上的阴云,顿时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上。
我深吸口气,扯出笑脸,惴惴地向他们请求:“有什么话,好好说。别……别动手。”
林鸿雪唇边带出抹温柔的笑,“好。”
严青霜将下颌靠在我肩头,笑眯眯的,“好呀,不动手。”
他们分明在笑,我却从他们眼中感受不到丝毫的笑意,教室里的窗帘明明拉得很紧,我却觉头顶似乎有阴风阵阵。白晃晃的灯管静静地悬在上空,掉落的光在墙上砌出三道人影,空气好似停止了流动,我在这压抑的氛围中冷汗淋漓。
妈。
救命。
李成竹:好可怕,我要回家找妈妈。
林鸿雪:呵。
严青霜: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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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