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下午,化身李华同学跟我远在加拿大的笔友Bob介绍完家乡的各种情况后,我吐出口浊气。
看了下表,离考试结束还有四十分钟,我拿起试卷和答题卡,逐一比对选择题答案脑子里想的和手选下去的是否一致,逐句检查翻译题和写作题是否有拼写错误和语法错误,又确认了下姓名栏我的名字是否安稳地躺在那。
等到所有流程过完,我又看向前面的林鸿雪。从杨明生斜后方看过去,就见林鸿雪单手撑在额上,拿着支笔动也不动,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我斜侧着身子,借着眼角余光往后瞟了一眼,严青霜肩背微弓,手指各种花式转笔,眼睛却直直地看着我的方向。捕获到我偷瞄的动作后,朝我挤了挤眼,挑起嘴角无声笑了起来。
我收回视线,想起跟他的赌约,心紧了紧,又仔仔细细把试题都看了一遍,确认没什么问题后,才收笔起身离开了考场。
我前脚踏出考场门,林鸿雪后脚就跟了出来,紧接着严青霜也出来了。我们三个人一起走在回教室的路上,气氛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我后来才想明白,林鸿雪和严青霜对视时的眼神根本不是在拉丝传情,而是无声的交锋。他们视彼此为竞争者,互相敌视着对方,威胁着对方。
啼笑皆非的是,他俩之前竟然传出了恋爱的绯闻,虽然只有短短几天,但也是在学校掀起了一场波澜。
直到现在,刘恩还时不时扼腕叹息,私底下痛斥两位老师的无情,说如此登对的两个人,硬生生被来自现实的邪恶势力拆散,实在可恨,可叹!
我听得心惊肉跳,生怕林鸿雪当着她的面拆穿所有真相。也不知道刘恩这姑娘脑子是什么做的,自己喜欢的人喜欢别人,她不但不伤心,反而积极撮合,为他俩的姻缘牵线搭桥忙个不停。
现在,作为竞品的我走在他们中间,切切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左右为难。
严青霜笑眯眯地和我们聊着才考完的英语,他很是自然地将手臂搭在我的肩上,就这样揽着我往前走,我余光瞥见林鸿雪微微蹙起了眉,他的目光温柔,我却莫名从中读出了一抹受伤的黯然。我抖了抖肩,将严青霜的手抖落,往前跨了一步,跟他拉开距离,
严青霜当即不满,追上来捉我的手,我挥开他,借天气躲避他的亲近,“严青霜,别靠我这么近,我热得要死。”
确实到了热的时候,夏天的气息越来越浓,空气都开始胶粘,日光投射在皮肤上,像是火烤着一样,随便动一动就是一身的臭汗,上趟厕所身上就湿得跟进去洗了个澡似的,难受又难熬。
听我这么说,严青霜这才作罢。他走在我身侧,又跟我聊别的事,我剜他一眼,提醒他说,“到目前为止,你还是年级第四,你知道的,我不爱跟不是优等生的家伙说话。”
他还要再说什么,被我打断,转头去看一直沉静地跟在我们身后的林鸿雪。
林鸿雪身长面白,五官干净温润,身着半袖白衬衣配休闲款浅蓝色牛仔长裤和白色运动板鞋,我看过去时,树叶和他额前的碎发同时被风拂动,衬得他这个人气质出奇的明净柔和。
他见我看向他,似有一瞬间的怔愣,眼底有什么情绪一晃而过,我还来不及细思,就被他翘起的唇角分散了注意力。
他步子迈得大了些,几步走过来和我并肩,温声和我说话,问我考完感受如何,心情怎么样。
严青霜看见林鸿雪靠近我,脸上还是笑眯眯的。他并不把我跟他说的那些话放在心上,时不时插两句嘴,仿佛我们三个还是和从前一样,什么也没有变似的。我们一路讨论着这次的考试,分析各科试题的难度,互相对各科难题的答案,气氛又诡异地和谐起来。
我和林鸿雪并不是最先回教室的,我们进教室的时候,已经有好几个同学等在里头了,其中有体育委员施东庭,迷妹刘恩,以及我同桌卫宁,还有几个叫不上来名字的同学。他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拿着试卷高声讨论着今天考试的内容,每个人脸上都像刚打完场仗似的,疲惫中又带着浓烈的兴奋。
见到我和林鸿雪,刘恩立刻便拿着试卷找了过来,其他人也随之凑了过来。我和林鸿雪被迫参与到他们的讨论中。
考试结束铃响后不久,我们班同学陆陆续续回到教室,讨论声一声盖过一声,到最后,教室里跟热闹的菜市场似的。
老王等人到齐后,才拿着张用红笔勾画过的英语试卷踱到了教室。他一来,教室里就停止了喧闹,同学都各回了各位。他把试卷通过投影展示在电子白板上,简略地解析了下他认为的几道对我们来说可能有难度的题目,之后就开始讲起假期安全注意事项。
他随意讲了几句就放了学。我在教室等同学们离场,没一会儿接到我爸电话,他说已经给我叫好了车,车牌发到我手机上了,叫我收拾完就到校门口去等着。
我往学校外面走时,意外碰到了邵寂阳。他穿着白底红边运动套装,额头上戴着白色绘五角黑星运动发带,五官开阔明朗,个高腿长,一身青春洋溢,在人群中很是显眼。
他膝盖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只残留个浅印子,走路稳得很。他身边还有几个男生,个子比他矮上一些,正跟他说着话,不知道说些什么,他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红晕,像是在害羞。
他从我右侧前方走过来,我放慢了脚步,想等他先走我再走。
因着小时候的情谊,我把他当弟弟看,毕竟小时候他陪着我的那一年,给我带来了挺多快乐,驱赶了我害怕的孤独,我其实还挺感激他,也挺喜欢他的。只是这弟弟脑子貌似坏掉了,不是想当我男朋友就是想让我当他老婆,实在给我整得有够无语。
也是挺久没看到过他了,乍一看还挺新鲜。如果不是这小子太黏糊了,每天消息发个不停,净在那自顾自说,根本不在意我的敷衍和冷淡,我说不定还主动招手跟他打个招呼。
为了避免他当着他朋友的面说些奇奇怪怪的话,我装作没看见他似的把脸转向一边,用蜗牛一样的速度慢腾腾挪着,可我没想到的是,我越不想来什么就越来什么,我还在感叹树上知了叫声是如何动听的时候,邵寂阳一声大喊就将我对着蝉声刚萌发出来的诗意给惊走了。
“李成竹!”
我回过头,他匆匆迎上来,连带着他朋友也围了过来。他似是大喜过望,一双黑眼睛载满了亮堂堂的光,他看着我,我看着他,四目相对,却心思各异。
他朋友好像听说过我,都带着笑跟我说,“你就是校长的儿子李成竹啊。”
我说,“对啊。”
那群人看向邵寂阳,肘了下他,脸上的笑掺杂进暧昧的调侃,对着邵寂阳说,“寂阳,你老婆长得挺好看的嘛。”
邵寂阳脸猛地爆红,我的脸倏地黢黑。
邵寂阳这蠢东西,在他朋友面前都说了些什么?!
我瞪他一眼,恶声恶气地道,“谁是你老婆了,别成天跟人瞎说八道。”
他拒绝接收我的怒气,红着脸支支吾吾地道,“我没瞎说啊,你答应我的。”
我一口气哽在喉咙出不来,他朋友还在一旁帮他腔,
“你都答应了,怎么能说寂阳瞎说呢。”
“做人要言而有信啊,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听过吧。”
“我们寂阳这么优秀,长得帅又会打篮球,性格也还不错,对人又好,你当他老婆不吃亏的。”
“李成竹,我觉得你跟寂阳挺般配的。”
……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根本不给我说话的机会。丝毫不在意我越来越黑的脸色。
他们知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什么?这是给邵寂阳说起媒来了?不是,他们到底有没有意识到我是个男的?怎么一个个对邵寂阳喜欢一个男生的事接受得比我爸妈接受我是根弯竹子还要良好?这年头,男生和男生之间的恋爱已经稀松平常了吗?
我不禁再一次怀疑起了这个世界的性向。
邵寂阳见我脸色已经难看到不行,终于出声止住了他朋友们的胡言乱语。
他看向我,带点讨好地问,“李成竹,我们出去买奶茶喝,你跟我们一起去吗?”
我头顶乌云笼罩,没好气地回,“不去,我回家。”
紧了紧抓着书包带子的手,我抬脚就要走。邵寂阳急忙抓住我的手,眼睛还是亮亮的,他说,“那你喜欢喝什么口味的奶茶?下周一我给你买。”
我很想回他一句什么口味都不喜欢,但我深知如果是这么一个答案,这小子绝对会追着再问我喜欢什么,只思考了三秒钟,我胡诌道,“榴莲味的。”
果然,得到确切答案后,他放开了手,我甩了甩手腕,朝他们阵营的人冷酷地说了句:“走了。”便头也不回地往校门口走去。
两秒后,我听到邵寂阳含着期待的愉悦声音,他大声在我背后喊,“李成竹,下周见!”
我头也不回地挥挥手。
刚回家打开门,阿精就摇着尾巴过来了。它殷勤地给我叼拖鞋,围在我脚边兴奋地转圈,我抱起它,摸了摸它的脑袋,它朝我汪了一声,爪子搭在我胸前,显出十二分的热情。
我妈正在厨房准备晚饭,听见我回来的动静,探头招呼了句,“儿子,回来啦。”
我妈没问我考得怎么样,她向来不是很在意这个,我闻到厨房飘来的浓郁的羊肉鲜味,抱着阿精走到厨房,看着我妈忙忙碌碌。
我妈今年四十岁了,纵使注重保养,但脸上还是长出了细细的皱纹。我看过我妈年轻时的照片,特好看,特水灵,留一头波浪卷长发,穿搭时尚,谁看了都夸漂亮。
我妈其实现在也好看,一点儿不显老,不认识我妈的人都以为我妈才二三十岁,那时候我妈就会特高兴,朝人露出个灿烂的笑。
但美人脸上终究留下了岁月的痕迹,而这痕迹,大半却是我和我爸亲手刻上去的。
我想起那篇作文,爱在黎明未尽时。
凭借十几年的读书智慧,我终于在最后的五十分钟里审出了题意:黎明未尽,天还未亮,一切处在黑暗中。爱在黑暗之中,它隐藏在看不见的地方,在我们容易忽略的细节处,深藏着家人朋友对我们的爱。
也不知道审得对还是不对,我写的是父母之爱。
我自认为写得挺不错的,字字真情实感,丝毫掺假也无。
就是不知道阅卷老师会给多少分。
多给几分吧,老师。
我再也不想看到那讨人厌的魔咒一样的48分了。
我还要靠这得分冲击年级第一的位置。
顾尧君不久就要高考,我,快没机会了……
李成竹:我要摆脱48分的魔咒!!!
卫宁:呵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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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竞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