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郭垚真正的熟络起来,大抵有胥淮风那句话的缘故。
在某次攸宁鼓起勇气邀请她共进午饭后,两人便成了亲密无间的朋友。
不同于其他女生交往时的形影不离,郭垚所在的文科三班在另一栋楼上,所以她们仅能在吃饭时间或体育课上见面。
攸宁选的健美操课总是最后一个放人,每次自由活动时郭垚都会在外面等她。
“昨天月考成绩下来了,我妈知道我成绩掉了十多名,点灯熬油训了我一晚上。”
攸宁主动安慰道:“阿姨也是太担心你才会着急的,只是一次考试而已,代表不了什么,只要努力下次一定会更好的。”
虽然是极其公式化的言语,也起了不少的安抚作用,至少对她自己而言。
比起郭垚仅从年级前十掉到了前二十,攸宁的问题显然更严重。
因为她的成绩排在了年级倒数,也就语文英语勉强能入眼,兴许还得多谢周望尘的“加餐”。
倘若她学习本来不好也不会那么难过,可偏偏她曾经也是学校数一数二的好学生。
除了继续刻苦努力,攸宁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服自己。
不过郭垚的自我调节能力比她想象的要强许多:“算了,不想那么多了,这周末我请你去看电影吧,那部片子真的好火的……”
攸宁不知道是什么电影,但很爽快地应了下来,约定好了时间和场次。
她仅在过年时和阿嬷一起去镇上看过几次露天电影,像是《小兵张嘎》《铁道游击队》什么的,还从来没有去过电影院。
就在陷入回忆时,一颗篮球滚到了脚下,险些将她绊了一跤。
“喂!帮我们传下球!”
攸宁弯腰抱起篮球,郭垚伸手阻拦她,刚想口吐芬芳,话到嘴边却变了样:“可是我们不会传球的呀。”
篮球场上一群男生在零度的天里脱掉了校服外套,为首的周望尘穿着一身柠檬黄背心格外显眼,和攸宁对视的刹那别过头去。
最终是在一旁休息的贺承泽看见了她:“攸宁妹妹,应该没砸到你们吧?”
一声妹妹惹来了无数人的打量。
她把球递了过去想要赶紧离开,贺承泽却主动问道:“你们也来看篮球吗,要不一起过去?”
郭垚一把将她扯了回来:“那太好了,我们是特意过来的!”
于是在一群人艳羡的目光下,她们就这样到达了看台第一排的位置。
“你怎么认识的贺承泽,你俩什么关系,快快如实交代。”
“我小舅和他家是世交,我们就是在中秋聚会上见过一面。”
距离那一面有多久了呢?
久到通讯录里的那串号码,她已经可以倒背如流,却没有任何理由去拨通。
郭垚撇了撇嘴表示不信,攸宁只是笑了笑,并没有把周望尘搬出来作佐证。
因为早在上学前一天她就答应了他,出了家门两人要当做不认识彼此,少招惹麻烦。
所幸郭垚并没有察觉到什么。
攸宁对篮球并不感兴趣,仅是陪人看个热闹,不管哪边进球都会欢呼一下。
中场休息的时候周望尘被换了下来,郭垚则说要去一趟卫生间,但直至下半场开赛人都没回来。
攸宁到处找了一圈没有发现踪迹,又实在是放不下心,准备去医务室瞧一眼。
好在她运气不错,刚到医务室便看见郭垚站在门外。
只是身体一动不动,僵硬的有些奇怪。
攸宁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郭垚转过身来,脸色像见了鬼一般煞白。
攸宁一头雾水地向医务室里看去,只见周望尘躺在理疗床上,陈露露拿着冰袋坐在一旁,趁其不备轻轻在他脸颊上落了一个吻。
“我……我有点低血糖,就先回去了。”
说罢郭垚跑得无影无踪,半点没有生病的模样。
只留攸宁与屋里的二人六目相对。
—
上个月,西城那片地皮开始动工,胥淮风便忙得愈加厉害。
饶是刘秘也有些扛不住,在车上忍不住眯了一下,醒来时发现已快到市里。
“那批标书不用看了。”
“啊?”
刘秘回头看向自家上司,明明几宿未歇,却瞧不出什么倦意。
胥淮风并未多言,将人撂到了公司门口:“回去好好休息,以后还有得你忙。”
他没有一起下车,而是差司机继续开,但不必着急。
直至上次与他磨洋工的老管家,这次紧跑慢跑来给他开车门:“您可算是来了,老爷子正在里屋等着您过去呢。”
早在半个月前胥兆平便开始主动联络他,但他都以太忙为由推辞了见面的邀请。
胥淮风婉拒了作陪,一人去了里屋,胥兆平正对着棋盘自己跟自己下棋。
“我有事来得晚了些,大伯好雅兴。”
终究是晚辈,不得太逾矩。
胥兆平推了推老花镜,让他在旁坐下:“年轻人忙是好事,像我们这些老头子也只能自娱自乐了。”
胥淮风一语双关:“这是哪里的话,大哥不是经常来看您吗。”
二人的“父慈子孝”,在京州可是远近闻名。
“你大哥要是有你一半能干,我也不至于到今天还替他操着心。”
胥兆平提起一子,久久未落:“前些日我听人说,你带了个小姑娘去了贺家的宴会。”
一番寒暄过后,此行的目的终于显露。
“是二姐告诉您的吧。”胥淮风从未想要隐瞒,“没错,我确实带着周家的姑娘去解了解闷儿。”
胥兆平膝下有一双子女,胥怜月正是他的小女。
“你大事尚未订下,就随便带着异姓小辈出去,叫旁人看见如何议论。”
胥淮风笑了笑:“左右不过一个十六岁的姑娘,我就当自家外甥女顾着,也算是弥补一下胥家这些年对她的亏欠。”
话音落下,棋子松手掉落至地。
胥兆平知道,那姑娘能回到京州,有一半是他的缘故:“你到底是在弥补她,还是在与我作对?”
“我要是真想与您作对,今日也就不必来这一趟了。”
胥淮风撤了一步,半蹲下来,拾起那一粒棋子:“我听说大哥那边的工程刚结束,不知道能不能有幸请来帮我参谋一下,毕竟这一块谁也不如他了解。”
此话一出,老人家神色松了不少。
他虽一向忌惮这个侄子,但也庆幸终究是一家人:“我老了,早就掺和不了这些事了,你还是得同你大哥当面商量。”
“那是自然。”
胥淮风俯身,落下那一子。
主动扑入虎口,自然是要先置死地而后生。
—
自从攸宁在医务室撞见那一幕后,周望尘虽没明说让她保密,却对她的态度缓和了许多。
不仅是在言语层面,而且从行为上也有所改变。
譬如在学校见面时会点点头,在家吃饭时会给她夹菜,放学后也没再让她帮忙写过作业。
这本应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但偏偏这几日愁眉不展,连周望尘都看得出来她有心事。
“你不是说今天要和同学去看电影吗?”
攸宁点了点头,说今天可能会晚些回家,让老太太不要等她。
自从在体育馆分别后,郭垚就一连几日没找她吃过饭,连体育课也临时请了假。
攸宁几次去文科楼找她,都见她趴在桌上一动不动。
放学后攸宁在提前约好的地方等她,直至学生都走了个干净,也没见到郭垚的身影。
她坐在路边,拿出手机发了条信息,问她下没下楼。
天渐渐变黑,路上人也越来越少,她等得有些难捱,不知第几次打开通讯录,看见那串号码安静地躺着。
还能想起那日他将数字输入手机,说以后有事可以随时找他。
攸宁从未点过那个号码,担心拨打出去他会问她做什么,问候两句便挂掉电话。
指间误触的瞬间,心跳好似空了一拍,幸好只是打开了编辑页面。
她先是输进了小舅两个字,看了许久又删掉,一笔一划地写上了他的名字。
就在这时,郭垚的信息蹦了出来——“对不起,我最近身体不舒服,就不能陪你去看电影了。”
攸宁虽然有些遗憾,但更多的是担心,不过询问了几句都石沉大海。
正当她背起书包想要离开的时候,手机却突然震动起来。
胥淮风三个字赫然出现在眼前。
屏幕触碰脸颊时一阵冰凉,仍能忆起他耳廓天轮的形状:“放学不回家,是在等谁吗。”
“小舅,你在学校附近?”
听见男人轻应了一声,攸宁迅速向四周看去:“可是我怎么没有看见你。”
她几乎是习惯性地寻找那辆黑色轿车,并未注意到一抹孤孑清寥的人影。
“你往对面看。”
明明是那样黑压压的角落,连路灯的光都十分微弱,甚至隔着一道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的十字路口。
攸宁还是在第一眼就看到了胥淮风,莫名心里涌进一股暖流,好像她终于等来了那个能代替阿嬷拉开木门的人。
在路灯变绿的那一秒,她背着书包跑了过去,许多许多话都化作一句:
“小舅,好久不见。”
我终于等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