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邸集 第40章 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

四爷的病也好了，秋月也搬回了香雪楼，四爷仍然不放心秋月，还邀她住在永佑殿偏殿，秋月觉得不合规矩，还是住进了香雪楼里，四爷每日都去看她，亲自过问她的饮食起居，就连安胎药的方子也问太医要了来，自己要亲自过目，紧张兮兮的模样弄得秋月哭笑不得……

秋月有了身孕难免劳累，这日午后，她躺在床上休息，四爷知道秋月歇下了，便悄悄走进了香雪楼，桌上的饭菜用的极少，想必又是因为秋月有孕在身，所以胃口不好，四爷叹了口气，坐到床榻边，抚摸着秋月的脸颊，她的肌肤细腻柔嫩，仿佛春日湖面上一层涟漪，轻轻荡漾着温柔…她的脸色不太红润，四爷还是不放心，总得想个办法让她多用些膳食……

四爷陪了秋月整整一下午，即便她睡着，自己也要守在她身边，等秋月醒了，四爷笑道，“丹唇皓齿瘦腰肢，斜倚筠笼睡起时。毕竟痴情消不去，缃编欲展又凝思。”

“爷，您又在和妾身打趣了。”秋月害羞的红了脸，四爷解释道，“说的不正是眼前人吗？我可是一片痴情啊。”

“四爷一定来了许久，这不，连一首诗都作好了。”

“我可是香雪楼的常客，几乎日日都来，至于作诗，不正是因为眼前人吗？要是换了旁人，哪里作的了这么缠绵的诗。”四爷说道，这时高勿庸端了补膳来，“月儿，你午膳没怎么用，这会儿阿胶桂圆羹刚炖好，来，我喂你喝。”四爷吹了吹碗里的桂圆羹，一口一口喂秋月喝，秋月望着桌上的饭菜，有些可惜，说道，“爷，这一桌的饭菜我都没怎么用，还是赏赐给底下人吧，妾身也没什么胃口，不然就太浪费了。”

“我也正有此意，不过晚膳你要是想吃什么，尽管吩咐小厨房去做吧。”秋月点点头，她知道四爷一向节俭，用膳更是从不奢靡浪费，无论是饭粒，饼屑他都要用的一干二净，王府的下人只要被他查到浪费奢靡，都要被他严惩。对于秋月，他又是破例了，换做旁人，一桌饭菜未动，只怕他要生气，更何况，四爷的膳食也不会如此精细……

“月儿，下个月十五就是你的生辰了，我打算邀请所有皇亲国戚，在王府里给你好好办个生辰。”四爷对秋月说道，秋月一开始想要拒绝，却被四爷阻拦，“我意已决，毋须多言，再者说了，你有了身孕是整个王府的喜事，给你庆祝一下没什么不好。”

“好，只是爷，不要太铺张了。”

“好，这倒是可以依你。”

四爷此前从未给王府里任何一个女人大操大办过，更何况是生辰了，知道四爷要这么做，王府里流言四起，有些女眷眼红嫉妒了，在背后指责秋月，“她是什么？竟然也配？”

四福晋到底是正妻，心胸宽广，不知从哪里听到了这些流言蜚语，告诉各个别院的女眷，“这话在我面前说说便罢了，若是传到四爷耳中，怕是又要惹爷不快，你们好自为之吧！”

只是秋月再三央求四爷不要过于铺张浪费，四爷还是没有听进去……

雍亲王府的花园内，清流掩映，林木葱茏，芳草萋萋，百花绽放，有小径四通八达，与错落有致的亭阁、拱桥相连，步步皆是美景。溪水畔、亭榭间，零零落落地坐着不少女眷，还有数位女眷坐于花荫下，居中放着几张紫檀坐榻，众人正在听几个乐师演奏曲子，丝竹管弦，彩袖翩飞，看上去，一派花团锦簇，美不胜收。

这些皇亲国戚也都很给四爷面子，都应邀来到雍亲王府，个个身着华服，气度不凡，知道四爷要为有身孕的年福晋过生辰，都带来了贵重的礼物，德妃娘娘也来到了王府，命人捎来了赏赐给秋月，德妃看到这个排场，她心里虽然很不满，但也没有当场给秋月难堪。

秋月也身穿着一件藕荷色绣四季花篮锦袍，四爷一直陪在她身边，二人无话不谈，吟诗作对，仿佛泛舟五湖的神仙眷侣一般，总管高勿庸和底下人早就忙的焦头烂额，主子们个个云淡风轻，眉开眼笑，准备的差不多了，这时候高勿庸跑到四爷身边，示意四爷可以开席了。

“开席，让亲贵们都入座吧。”四爷转身对秋月说道，“月儿，来，小心些。”便扶着她坐到椅子上，自己则坐在她身边，秋月平时很少见外人，这些皇亲国戚她几乎一个也不认识，四爷便耐心的向她一一介绍，考虑到秋月有着身孕，四爷把她的菜式也换了，处处关照着她……众人边欣赏歌舞，边用着珍馐佳肴，四爷一向不喜热闹，偶尔热闹一回倒也高兴，别人如何想，他是一点也不关心，他如今满心满眼都是秋月和孩子，唯恐秋月受一点委屈和闪失……

用膳到一半，双喜端来了安胎药，“福晋，安胎药熬好了。”

“月儿，你趁热喝了。”四爷疼惜她每日喝这些苦药，可为了秋月的身子，还是得哄着她，秋月一饮而尽，忽然她在人群中看到了云妹妹，转头寻问四爷，“爷，妾身想去看看云妹妹，好不好？”

“好，你去吧。”四爷没有阻拦，反而十分欢喜，毕竟她们姐妹也好久没见了，自从云儿出嫁以后……

秋月走到云妹妹身边，如今她已是八阿哥的侧福晋，已然不是从前少女的打扮，就连气质也多了几分成熟和稳重，秋月觉得有些陌生，“云妹妹，好久不见了。”

八阿哥看来很疼爱她，云儿见到秋月姐姐也是异常兴奋，“秋月姐姐，我好想你啊，你怎么都不来看看我。”秋月尴尬笑了，“这不是有孕在身不方便吗？”

“那我今日好好陪陪你。”

“好呀”

秋月突然想到了什么，“妹妹过的可好？八阿哥的福晋好相处吗？我很是为你担心，这个女人实在是太厉害了。”

“嗨，这有什么”云儿告诉秋月，“其实新婚当天她还来闹事呢，结果被我打发了，后来再也没有来过呢，她一直在安亲王府。”

“真的？你这么厉害呀，那等下可得好好跟我说说。”秋月惊喜不已，不过云儿一向机智聪慧，又有八阿哥护着，想必不会受委屈。

秋月转头看了一眼，“四爷还在等着我，妹妹，我先告辞。”

“好呀，姐姐慢点”云儿想搀扶她，却被秋月拒绝了。她回到四爷身边，觉得肚子有些饿，便用了几口冰糖燕窝。

秋月有孕在身，所以这场宴会也没有持续很久，等到歌舞结束，大家用的都差不多了，四爷才缓缓开口，“各位随意吧。”亲贵们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去，只留德妃一人在原地，四爷见状，带着秋月一同去向德妃请安……

“儿子给额娘请安”

“德妃娘娘吉祥”

四爷看出德妃脸上不快，不想连累秋月，边吩咐身边人，“你们先陪着年福晋回香雪楼歇着，我一会儿就来。”

“是”秋月也看出德妃对她很是不满意，又担心四爷和德妃会有争执，忧心忡忡的看了眼四爷，四爷明白她的意思，德妃却先开口了

“你为了她，竟然连亲贵们都请了来，排场这么隆重，合适吗？”

“额娘，是儿子不愿意委屈她们母子，更何况秋月好不容易有了身孕，难道不该庆贺下吗？”四爷也有些不满，他要为秋月和孩子说话。

“为了一个尚未出世的孩子就大肆宴客，更何况她腹中孩子都未知男女，你就如此抬举她，儿子，你可从来没有为了任何一个女眷和孩子办过这么隆重的宴会。”德妃语气缓和了些，“你对她好，额娘没有意见，只是这样，是不是做的太过了些，多少人眼红，多少人不服气，你为她想过吗？”四爷觉得德妃说的话也有些道理，秋月还曾经提醒自己不要过于铺张，可是他还是没有忍住。

“我也喜欢秋月，可你仔细想想吧，你这样到底是在爱她？还是在害她？”德妃转身离去，只留四爷一人在原地，过了很久，他才回到了香雪楼……

秋月见四爷有些不快，吩咐双喜端杯参茶来，自己亲自端着给四爷。四爷接过参茶，舒了口气，秋月缓缓说道，“爷，下次不要这样了，太铺张了些，只要爷心里有妾身就好，我别无所求”

四爷看了眼秋月，她就是太懂事了，总是为别人着想，心里从来没有自己，如果她刁蛮一点，任性一点，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不过自己内心深处还是喜欢秋月这样温婉体贴的女子。

“月儿，今日的事与你无关，都是我一人的主意，额娘并没有说什么，你尽管放宽心。”四爷握着秋月的手说道，秋月这才松了口气，“这就好，爷，我就担心德妃娘娘心里会有什么，没事就好。”

四爷笑了，她未免太小心了，“额娘其实也喜欢你，不会说什么的，还让我好好护着你。”秋月听到四爷这样说，觉得上次进宫也没有平白受委屈，毕竟自己还是有所收获的……

四爷吩咐高勿庸去把礼物拿来，秋月好奇，四爷神秘兮兮说道，“月儿，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你一定会喜欢的。”

“是什么？爷”秋月好奇，四爷一向心思缜密，每回给她送的礼物都是奇巧的玩意儿。

“等下你就知道了。”看到秋月这个模样四爷很是得意，只见高勿庸拿了一个紫檀雕花的物件儿来，四爷走了过去，用手拨了拨指针，一只仿真的小鸟弹了出来，秋月惊讶不已……

“这是？钟表？”

高勿庸回答道，“年福晋，这原本是一只钟表，只是四爷觉得您生辰送这玩意儿不吉利，所以就命工匠改成了一只妆奁，您看，上面的小时钟可以准确报时呢。”

“月儿，喜不喜欢？”四爷示意秋月去看看，秋月走了过去，用手轻轻摸了摸。

这个妆奁有好几层，秋月一层层打开，第一层是胭脂水粉，第二层是首饰珠宝，最后一层竟是玉容散和螺子黛，都是极其名贵的物件儿，“妾身很喜欢，谢谢四爷。”

“喜欢就好”高勿庸很有眼力见的退了下去，秋月靠在四爷怀中，四爷伸手搂住了她……

缠绵悱恻了一会儿，四爷看到书桌前有本书，秋月正好看到这一页，四爷走上前去，原来是“孔雀东南飞”

“怎么在看这个？”

“妾身百无聊赖，随便看看罢了。”秋月低下了头，四爷也没有责怪她，只是觉得这篇文章不太吉利罢了，“是刘兰芝和焦仲卿的故事，他们二人被迫分离，最后双双殉情，我们才不要跟他们一样呢。”

秋月叹气，“是啊，的确是个悲剧，不过这里头有几句，妾身很是喜欢。”

“哪几句？”

秋月望着四爷，“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

“月儿……”

“四爷会不会一辈子对月儿这样好？”秋月深情的看着四爷，四爷觉得她还是不放心，“这是毫无疑问的，我们都在一起这么久了，你怎么还这么问？”

秋月这才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四爷是喜欢我？还是因为，我是年羹尧的妹妹呢？”说完，她发现四爷眼神变了，她很是害怕，自己问的这么直接，他一定生气了，可她真的猜不透四爷的心思，他的心太深了，深不可测……

看到四爷沉默不语，秋月显然是失望了，不过她也不至于伤心，因为这毕竟是皇家，不是民间，于是转过头去，不想直视四爷的眼睛，四爷把双手按在她的肩膀上，他用了很大的力气，几乎要把秋月弄痛了，等她的身子转了过来，四爷伸出手指，把她低着的头轻轻的抬了起来，让她直视自己的眼睛……

“月儿，你这样问，可真是伤透了我的心，我的心里只有你，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并不是因为你是年羹尧的妹妹”秋月震惊了，四爷又解释道，“这么说吧，哪怕你是贩夫走卒的女儿也好，是流氓地痞的女儿也好，我都会深爱着你…不会因为你的身份而有丝毫动摇。”

秋月的眼中似有泪光，“四爷，我明白了，我也一样，我同样深爱着你，并不因为您是王爷，说句僭越的话，其实我一直把四爷当成自己的丈夫”其实二人早就心心相印，只是到如今才说明白，四爷伸出手把她抱在怀里，抱得紧紧的，许久都不肯放手……

秋月的月份越来越大，已经快七个月了，她身子沉重，寸步难行，连香雪楼都出不去了，除了四爷和福晋常来探望以外，就只有云格格时常来看看她…

这日，秋月身边的侍女春桃端着燕窝来了，“福晋，云格格来了，在外头候着呢”秋月听到后激动不已，“快，快请云妹妹进来。”

“秋月姐姐，我给你带了很多补品，你还好吗？”

“我还好，云妹妹，多谢你来看我…”

云格格毫无架子，叮嘱秋月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她如今也有了主子的样子，便吩咐秋月身边人，“春桃，你去给姐姐拿一床被子来”

“莺歌，你去给姐姐拿个舒服的枕头”

“你把她们都打发走了，谁来照顾我呀”秋月看到云妹妹这样使唤人也笑了。

“秋月姐姐，我亲自伺候你还不成吗？”云儿得意洋洋的，秋月觉得她还是像从前一样可爱，也没有拒绝……

快入深秋了，天气寒冷，四爷怕秋月冻着，便命人在香雪楼里添了不少炭盆，又是让人为她做了几身狐皮氅衣，经常来陪着秋月聊聊天，说说话，知道她孕期难受，便用这种方式转移她的注意力…

夕阳斜照，古木参天，香雪楼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菊花在墙角静静绽放，幽香袭人，与秋风共舞，诉说着季节的更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