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邸集 第38章 一生一代一双人

秋月知道李嬷嬷被罚入了辛者库，觉得她也是个可怜人，一辈子在宫内当差，几乎把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这个皇宫。只是她这样欺负自己，实在是有些过分，秋月轻轻抚摸着肚子，还好腹中的孩子福大命大，要不然万一孩子没了，不知四爷会有多么伤心和震怒……

宫女腊梅伺候着秋月洗漱更衣，又为她端来了安胎药，秋月皱着眉头喝完之后，用帕子抹了抹唇，见宫女腊梅还没走，便问道，“腊梅，你知道辛者库是什么地方吗？”

“回福晋，那是宫里低级宫女当差服役的地方，她们做的都是一些低贱的活儿，比如浣洗衣物，除草养殖这些，也有犯了罪的宫女被罚入辛者库做苦役的……”

“原来是这样，那这么说李嬷嬷也在里面是吗？”

“是呀，谁让她得罪了四爷和德妃娘娘，福晋别去可怜她了，她平日里就看不起我们这些宫女，也时常教训我们呢。”宫女腊梅愤愤不平的说道，看来这个李嬷嬷还真不是个善茬，大家都不喜欢她，秋月叹了口气，腊梅替她盖好了被子。

“福晋还是早点歇着吧，明日四爷就要接您回王府了。”秋月躺在床榻上，心中却百感交集……

第二天一早，秋月看到下人们进进出出的，原来是四爷传话吩咐宫女们为自己收拾东西，秋月见四爷还没来，便对腊梅说要出去走走，散散心，并且不许别人跟随，她要去见李嬷嬷最后一面，因为秋月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她…

秋月走到了紫禁城东北角一处偏僻的院落，那是一处废旧宫殿模样的房子，不算很大，零零落落十来间屋子错杂其间，像是久无人居住了，宫瓦上蔓生的野草纷杂，连大门上也积了厚厚的尘灰，满目疮痍。她伸手一触，门上的铜钉便扑扑落下一层锈灰来，差点迷了人的眼睛。里头雕栏画栋的描金绘彩尽数脱落，积着厚厚的灰尘和凌乱密集的蛛网。

大门是敞开着的，里面还有一扇小门，透过这扇小门，仿佛隐隐约约能看见几个衣衫破旧的宫女嬷嬷们正坐在矮小的凳子上浣洗衣物，她们的发髻凌乱，脸上布满疲惫和汗珠，四周还有一堆没有洗完的花花绿绿的衣服，一个宫女洗的有些慢了，还被辛者库掌事嬷嬷用鞭子打骂，哭喊和求饶声不绝于耳，仿佛人间地狱一般……

辛者库外的桌子边坐着一个小太监，那小太监正悠哉悠哉的喝着上好的茶，显然是从主子们那儿讨来的，见年福晋来了，他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行礼，“福晋吉祥，您怎么来这种地方了？可得仔细着些，您快坐吧，奴才给您倒杯茶。”秋月从袖口掏出一锭银子递给他，“可否请公公行个方便，我想和李嬷嬷说几句话…”

小太监有些为难，“福晋，这怕是不方便了，您八成不知道吧…”小太监还来不及解释，一旁几个太监匆匆忙忙的进了院落，“快着点儿啊，这个李嬷嬷暴毙身亡了，赶紧把她的尸体抬出去…”

秋月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小太监却笑嘻嘻的说，“福晋，您瞧见了，李嬷嬷今早暴毙身亡了，奴才们正要将她处理了，这锭银子您还是拿过去吧。”秋月心中一惊，好端端的人，怎么会突然暴毙呢？这李嬷嬷性子一向刚强，就算被罚入辛者库也不肯屈服的，难道是有人下毒，难道就是他……秋月越想越害怕，连忙回到了永和宫。

秋月回到了永和宫，四爷早早就在偏殿候着她了，看到秋月回来了，四爷站起身来，“月儿，你去哪儿了？我差点要派人去找你呢”

秋月心虚，向四爷解释道，“爷，屋子里太闷了，我出去走走散散心。”

“那怎么也不派人跟着，让我好生担心，下次可不许乱跑了，好了，我们回王府吧。”秋月点点头，四爷吩咐人把秋月的物品先搬到车上，自己则陪着她一同上了马车……

马车驶离紫禁城，秋月时不时撩开帷幔看街边的风景，正值晚秋，人间朝暮，叶落惊秋，金黄的叶片宛如一把把精致的小扇，随风摇曳飘落。行人漫步在银杏树下，那是独属于秋日的浪漫和岁月的静美…

秋月此时心情很好，望着马车外的秋景，“爷，您瞧两侧的银杏树，可真美啊”

“你许久没回王府了，大概不知道吧，王府的甬道两侧也都栽种了银杏树，我特意吩咐下人不要扫去落叶，现在甬道上全铺满了银杏叶，你回去一看便知。”四爷神秘兮兮说道，秋月很是好奇，想一睹为快了……

果不其然，雍亲王府的甬道两侧都是金黄的银杏树，地上落满了银杏叶，宛如人间仙境一般，秋月似乎很久没有回王府了，她觉得眼前的一切甚至还有些陌生，四爷牵着她的手穿过银杏叶甬道，走到了香雪楼，香雪楼还是她进宫前的模样，什么都没动过，听高公公说，四爷每日都会吩咐人将香雪楼仔细打扫一番，秋月不在的这些日子，四爷几乎日日都要到香雪楼来坐坐，睹物思人……

高勿庸是最懂四爷心思的，他告诉秋月，“福晋，您还不知道吧，您不在王府这段日子，爷都没有去过其他女眷那儿，不是在永佑殿就是待在香雪楼里，一坐就是半日…”

“爷，妾身不值得您对我这么好……”李嬷嬷的死，虽然秋月对四爷心存芥蒂，但是四爷对自己却是真的用心了。

四爷笑了，“月儿，不要说这样的话，谁让你这么温柔体贴，让人难以抗拒。”说完，他转身吩咐高勿庸去备了一桌酒席，为秋月接风，到了傍晚，四爷甚至怕秋月有孕在身难免不适，还要陪着秋月入眠，等她睡着了才默默回到了永佑殿……

王府里的女眷听说秋月回来了，还有了身孕，四爷不但整日整夜陪着她，而且几乎和秋月长到一块去了，二人成双作对，同吃同住，人人都眼红嫉妒，对秋月十分不满，却又无可奈何……毕竟四爷的心不是任何人能左右得了的。

秋月偶尔也会想起李嬷嬷，虽然她欺负过自己，但也罪不至死，在辛者库这种地方，她的日子一定不好过，可是现在四爷连让她活下去的机会也断了……也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秋月时常会梦到李嬷嬷，有天晚上，她陷在了深深地噩梦里，突然梦到李嬷嬷暴毙身亡的场景，她吓得冷汗直流。

“啊，不要，不要…”四爷听到秋月呓语，赶紧推了推她，秋月这才睁开眼睛，发现原来只是一场噩梦，她额头上全是汗珠，早已汗流浃背了……

“月儿，可是梦魇了？别害怕，我在这儿呢。”四爷安慰道，轻柔的用帕子为她拭去了额头上的汗珠，让她倚靠在自己的怀里，秋月望了望眼前这个男人，此刻对待自己如此柔情似水，可背后却如此心狠手辣…

“没事，爷，只是做了个噩梦。”秋月叹气道，四爷吩咐人给她倒了杯水，哄着她喝了下去。“人都死了，你就不要多想了，身子要紧。”秋月听到四爷这番话很是不安，“爷，您怎么知道李嬷嬷死了？”

四爷这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哦，我是听宫里人说的，谁叫她心肠歹毒，到哪儿都容不下她。”

秋月越来越看不透四爷，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已经很陌生了，她一句话都不敢说，四爷也觉得吓到秋月了，“月儿，你千万别多心，天塌下来有我为你撑着。再说了，李嬷嬷这事儿真不是我做的。”

“爷，不要提她了，事情都过去了，妾身现在只想把孩子平平安安的生下来，别无所求了。”秋月知道四爷不会承认，也没有必要深究下去……

四爷爱怜的看着怀里的秋月，把她搂的更紧了，温柔的说道，“这就好。”

……

秋月这几日愁眉不展，似有心事，眉间添了几分忧愁，更显得她楚楚可怜，她坐在院中的软榻上，时不时望着远方，就连四爷送来的古玩珍宝，珍馐美味都提不起兴致……

四爷到底阅人无数，洞若观火，知道她此刻心里在想什么，阵阵秋风起，四爷为她捻了捻身上盖着的皮毛，拉着秋月的手，问道，“可是想家了？”秋月点点头，她即便再受宠，也从不敢向四爷提过分的要求，从不恃宠而骄，欺凌旁人，或许是她这么多年盛宠不衰的原因之一。

四爷笑了，“这有何难？许你回家住些日子便是了，只是多带些人一路伺候着你。”秋月听到四爷这番话惊讶不已，“爷，您说的是真的吗？”

“我何须欺瞒你，仔细想想，你已经很久没有回去了，正好回家见见你父母亲人，免得你愁坏了身子，那就得不偿失了，只是这府里又多了个失魂落魄之人。”四爷打趣道，原来他还有幽默风趣的一面。

秋月也和四爷开起了玩笑，“爷，打明儿起我不在你身边，看你怎么办？”

“我还能怎么办？除了思念你，还是思念你。反正你是我的人了，这辈子都跑不掉……”秋月倚靠在四爷怀里，四爷吻了吻她的额头，午后，阳光变得柔和，银杏树洒下一片片金黄的落叶，院里落叶纷飞，只觉岁月静好……

因为秋月在王府里得宠，年家如今也十分兴旺，日子在京城过的风生水起，家族里的成员都得到四爷的特别关照，偶尔四爷还会帮年家处理几件棘手的家务事，原本普普通通的年家已然变成了汉军镶白旗中的贵族……

看到秋月的车驾来了，年府的下人都很高兴，赶忙跑进去通报，“老爷，夫人，小姐回来了。”

年遐龄责怪道，“不要坏了规矩，小姐现在是福晋，你们可要改口啊。”

“是，奴婢这就去接福晋她们。”秋月刚下了马车，年府的下人都来帮她搬行李，车上还堆了不少四爷亲自挑选的礼物。

“爹，娘，女儿回来了。”秋月许久没有回家见到父母，如今回来了激动不已……

年遐龄夫妻早早带着下人在大厅等候，见到秋月来了都跪了下来，“奴才年遐龄携全家给主子请安。”

“爹，娘，你们快起来吧。”秋月不舍得父母如此守规矩，却一点办法都没有，转头吩咐身边人，“你们快帮我把父亲母亲扶起来。”

年夫人疼惜女儿，如今她又有了身孕难免劳累，只是在这么多人面前还是不好直呼秋月的名讳，“福晋到屋里坐吧，我一大早就让人备好了点心和茶水。”秋月路过年府的花园，见到了她的二哥年羹尧，原来他也回来探望父母……

自从上次的事儿后，秋月和年羹尧心生嫌隙，二人有些不和，年羹尧素来骄傲自满，这会儿在花园里碰到，更是谁都不想搭理谁…年夫人看出了端倪，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是这会儿的心都向着小女儿，只好先扶着她回到了屋里……

年夫人扶着秋月坐到桌边，命人备了些水果和糕点，秋月一路过来也有些乏了，便拿起茶盏喝了口茶提提神，年夫人看秋月精神好些，便问道，“月儿，你是不是和你二哥有些矛盾，娘刚刚看你们两个一言不发，是不是你二哥惹你生气了，娘让他过来给你赔不是，好不好？”年夫人哄着秋月，希望她能高兴些，毕竟她还怀着四爷的孩子。

秋月见母亲看出了自己的心思，也不想让母亲担心，安慰道，“娘，没有的事，只是我从前和二哥有些争执罢了。”

年夫人是个聪明人，也没有追问下去，“原来是这样，你们两个都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我自然盼着你们和睦相处，你如今也是做母亲的人了，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秋月十分赞同母亲的话，年夫人还是不放心，千叮万嘱道，“女人只有生儿育女，才会成为一个真正的女人，一个女人即便再美丽，再漂亮，也终有年华老去的一天，到时候她怎么办呢？所以最好要有个一子半女，你在王府里才不会寂寞啊…”

“娘，女儿明白了…”

“如今外头人人羡慕我们年家，娘已经很满意了，你只要在王府里好好伺候四爷，守着本分，四爷是不会亏待我们的。”年夫人手持佛珠，双手合十，虔诚跪在佛前祈祷。

“菩萨保佑，希望我女儿幸福快乐，平安终老，顺顺利利把孩子生下来……”

秋月望着母亲礼佛的背影，仿佛母亲丢掉了负重的一切，跪在佛祖面前，磕头，起身，许愿，再磕头，三次礼毕，她的眼中有泪光，竟不愿起身，大概觉得心诚则灵吧…她求的是家人安康，不是自己康健……

秋月只觉前路迷茫，她和四爷二人相爱，能否走到最后呢？如果她先走了一步，四爷定会伤心欲绝的，因为他们早就心心相印，密不可分了。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