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邸集 第34章 半缘修道半缘君

秋月这几日细细看了王府的账目，她实在是佩服福晋，可以把偌大的王府管理的井井有条，显然是四爷的贤内助，虽然她不受四爷宠爱，但是四爷仍然十分尊敬她，王府里上上下下都对她服气，秋月对账目这些不甚了解，看的久了只觉头晕目眩，王府里起码也有近百人，永佑殿和各个别院的支出明细，还有逢年过节下人的赏赐等等，都要事无巨细的记在账本中……

四爷走到香雪楼，远远就看见秋月认真看着账本的模样，他嘴角上扬，心中满是喜悦，也许是秋月看的太认真了，四爷走近她时她都没有发现，仍是一副愁眉深锁的模样…

“怎么了，像是有心事，是看账本看的太累了吗？”四爷拍拍秋月的肩，她这才反应过来，刚要起身行礼，便被四爷制止了。

“是有些累，其实从前在家时也看过账本，可是王府的事务更加复杂，千头万绪，妾身一时还不十分明了，到底是福晋治家有方，秋月实在是佩服…”秋月望着四爷，把一上午的心里话一股脑儿的说了出来……

“既然累了，那就歇会儿吧，慢慢来，不要心急”四爷安慰道“有不懂的就去问问福晋，或者来问我也可以”

“是”秋月喃喃道“爷，我觉得自己很没有用，终究是我拖累了你”

“你这话是从何说起，可千万别多心，天塌下来还有我为你撑着，你尽管放手去做便是”四爷看到秋月楚楚可怜的模样又是心疼不已，怕她多心，连忙安慰着，不过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

“对了，马上中秋了，府里的下人都要分发赏赐，月儿，这件事交给你办如何？先从简单的做起”

“好，我试试看…”秋月听到四爷安慰的话才安心了许多，四爷亦是如此，不管秋月做的如何，只要她愿意去做就好……

秋月虽然从前都没有做过，但是她做起事情来也是事无巨细，每一件都要亲自过问，很像四爷的行事作风，她先是排查了王府里的下人，避免出现有人未领到赏赐的情况，然后按照各个别院主子的位次品级，从福晋，侧福晋，格格等依次分发赏赐下去，最后才轮到底下人，虽是按照惯例的赏赐分发下去，却也比往年足足多了一倍，这让王府上上下下对这位年福晋心存感激，四爷对她更是刮目相看，赞赏不已。

很快就到中秋了，各个别院的宫女们都制了各式各样的月饼，有奶酥油枣馅的，有香油果馅的，还有椒盐芝麻馅的，看的令人眼花缭乱，传递着丰盛和团圆。

夜幕低垂，万籁俱寂，只待那轮满月缓缓升起，将银辉洒满人间。中秋之夜的月色，仿佛是大自然最精致的雕琢，一轮银盘高悬于天际，清辉如练，温柔地铺满了大地。树木在月光的轻抚下，显得更加苍翠欲滴；房屋则被一层柔和的光辉所笼罩，宛如仙境中的楼阁，静谧而祥和。

四爷拉着秋月的手走在花园中赏月，下人们早早就摆上了各色月饼和桂花酒……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四爷望着秋月，她的脸颊在月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动人，“你看今夜的明月，就像玉盘似的”

“是啊，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秋月叹气，四爷知道上次出门的事被额娘斥责了，她心里一定不高兴……

“月儿，中秋佳节宫中一定是大操大办，趁额娘不在，我们偷偷出门如何？”

秋月低下了头，面露难色“我哪敢再出门呀，免得到时候又被发现，说我不守规矩…”其实秋月真的很想出去，她知道民间的中秋佳节比王府里一定热闹许多，游人如织……

“爷，就算我们这次没有被发现，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还是有人会去告密的”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我陪着你”四爷安慰道，又转头看着高勿庸，“把礼物拿过来”

“爷，这次您准备了什么”秋月很是好奇，四爷神秘兮兮的，原来是两只小白兔

“喜欢吗？”

秋月一下子被兔子吸引了，“当然喜欢”，她用手去摸了摸，小兔子的皮毛细腻又柔软，如雪一般洁白，又如云般轻柔，这种纯净的质感让人感到深深的宁静和放松……四爷看到秋月如此喜欢两只小白兔，心中甚是欢喜，四爷自己也喜欢小狗，有的时候饲养一些小动物也是非常有趣的，因为它们会给人以回应。

中秋刚过，王府里人人都沉浸在中秋佳节的喜悦之中，唯独李福晋例外，秋月没进王府之前，四爷整天陪着她，而现在她却独守空房，四爷只听新人笑，哪里闻得旧人哭……她对四爷和秋月也有些怨恨，看到他们成双入对的，心里极不是滋味……

自从上次李福晋到德妃那里告密，陷害秋月之后，她自己也被四爷训斥了一顿，四爷警告她远离秋月，远离香雪楼，她很久没有见到过秋月了，直到有一日，二人在花园里碰面，李福晋觉得很晦气，真是冤家路窄……

秋月远远看到李福晋，虽然上次告密的事让两人心里不舒服，但秋月到底大度，见李福晋远远站在那儿，便先一步走上前去。

“给姐姐请安”

“不必多礼了妹妹，你如今是四爷宠爱的人，我哪里受的起”李福晋没好气的说。

“姐姐还是在怪我吗？”秋月忐忑不安，她不想和李福晋僵持下去，毕竟大家都住在王府里，抬头不见低头见。

“我当然怪你，要不是你，四爷怎会冷落我”李福晋不客气的说道“年秋月，你可别得意，你现在拥有的一切，四爷当初也同样给过我，他给我的宠爱丝毫不逊于你，你尽管得意去吧，只怕是将来会落得和我一样的下场。”

秋月心中一颤，见她毫不客气的模样，自己也不唯唯诺诺得了“姐姐，你何必怨天尤人，若是我不进王府，也会有其他人，你能保证四爷对你始终如一吗？连我都不敢保证，既来之，则安之，我曾经也很卑微的等着别人来赏赐，可如今我明白了，胜利是要靠自己去争取的。”

李福晋对秋月这番话很是震惊，没想到她小小年纪，竟会有这样的见解，她活到这个岁数都没有想明白的事儿，秋月早已经明白了，且看的很透彻……

“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四爷会专宠你，年秋月，你真不简单”

“姐姐谬赞了，若是没什么事，妹妹先告退了”秋月行了礼，转身往香雪楼去……

“难得见到你们两个一起来请安。”福晋看到秋月和李福晋一起来了，甚是诧异，因为这两人早就不太和睦了。

“给福晋请安”

“行了，都是自家姐妹，不必多礼了，坐吧，彩萍，上茶”福晋示意二人起身入座。

秋月先说话了“四爷近日忙于朝政，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王府里的琐事，不应该再让四爷烦心了”李福晋听到秋月这么说，也点了点头。

“年妹妹，难得你如此懂事体贴，怪不得四爷宠你，看到你们大家和和气气的，我心里也畅快许多。”

“是啊，年妹妹，姐姐从前误会了你，千万别见怪。”李福晋也不再尖锐，反而平和了许多……

“姐姐何出此言，妹妹不会放在心上的。”

福晋笑道“好了，种种误会说清了就好了，你们喝茶，用些点心吧…这可是新进贡的雨前龙井。”秋月拿起茶盏，打开盖子闻了闻，果然香气扑鼻，清新怡人……

四爷很晚才回到香雪楼，心情沉重，秋月看出来四爷情绪不佳，也没有多言，便仔细的服侍他更衣洗漱，半晌，他才缓缓开口

“月儿，黄河决堤，淹没两岸农田，皇阿玛派我去河南赈灾，可能要离京数月……”

“原来如此，爷，这可关系到百姓的身家性命，比什么都重要，爷什么时候走？”

“就在这一两日，我不在王府里的日子，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免得我牵挂。”四爷握着秋月的手。

“爷，妾身会好好照顾自己，您就安心去吧。”

“要是有什么事可以去找福晋，我已交代过她，她会关照你的”

秋月依依不舍，“爷，出门在外，一定要保重身子，我会等着你，爷就一个人去吗？”

“也不是，我和十三弟一同前去”

“这样也好，您和十三爷在一起妾身就放心了，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妾身这就吩咐人去准备行装……”四爷拉着秋月在床榻边坐下，眼神从未离开过她，“这回要离京数月，还真是舍不得你。”

秋月微笑着“爷，不要再挂念妾身了，百姓们更需要四爷啊，每逢赈灾，官员们大概又是层层盘剥，到百姓手里早就所剩无几了，四爷，您一定要小心，要留神啊……”

四爷欣慰的看着秋月，她不像寻常女人一般纠缠不休，连官场里的黑暗都被她看的一清二楚，什么都瞒不过她，“你放心，皇阿玛拨了几个侍卫给我，我不会有事的。”秋月点点头，她嘴上不说，四爷却看出了她眼底的失落……

天降暴雨，连绵不绝，洪水肆虐，村舍成墟。百姓流离失所，哀鸿遍野，此为水灾之祸，非人力所能抗衡。

四爷快马加鞭终于抵达了河南境内，他几日来都和河南当地官员们风餐露宿，身穿粗布麻衣奔走在大街小巷，安抚当地百姓，给他们提供饮食，安排临时住所，几日下来早已疲惫不堪，原本繁华的开封府如今一片狼藉，百姓求救不应，四爷的心被眼前的景象扯痛了，更让他气愤的是，秋月说的没错，有的官员趁朝廷赈灾之际居然又想着大捞一笔，被四爷发现了，更是毫不手软的摘掉了他们头上的乌纱帽……

“四哥，这几日你的心情沉重，这是天灾，非人力可以抗衡，再说了，哪朝哪代没有天灾，四哥不要多心了，尽人事就好。”十三爷走在四爷身边，这几日他也是异常的忙碌。

“你说的是，只是这贪官污吏实在可恨，竟连赈灾的款项都要大捞一笔，我已奏明皇阿玛，定要将他们严惩。”四爷仍是愤愤不平。

“四哥说的是，咱们再去那边看看……”

“好……”

王府中，秋月百无聊赖，四爷离开了数月，也不知道他怎样了，有没有照顾好自己，这段时间四爷不在，秋月做任何事都心不在焉的，眼前常常浮现和四爷在一起的情形，她叹了口气，走到别院中，听潺潺流水，望着夜空中那一轮皎洁的月光，她想起了吕本中的“采桑子”……

恨君不似江楼月，南北东西。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

恨君却似江楼月，暂满还亏。暂满还亏。待得团团是几时。

四爷空闲下来也会时常想起秋月，不知道她好不好，自己不在她的身边，额娘有没有为难她，不知她今晚在做什么……

“王爷，这是年福晋的家书”四爷正想着秋月，没想到秋月会主动给他寄来家书，四爷感动不已，打开一看，是李清照的词

“……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这世间，唯有相思无计可消除

……

四爷在河南办差多日，明日就要回京了。他早已迫不及待了，因为他知道秋月正在王府里等着他，他真想早日见到她……

十三爷看出了四爷的心思“四哥，你这是为伊消得人憔悴啊，看来不是办差太累，是相思太难捱…”

四爷笑而不语，他们一行人刚出了开封府，只见天空乌云密布，真是黑云压城城欲摧，四周寂静无声，只有马蹄声阵阵，突然，四爷那匹布爱木青马发出低沉的嘶吼，不肯前行了，众人纳闷之际，一群黑衣人仿佛从天而降，从四面八方窜出，他们手持利刃，如鬼魅一般迅速靠近，将四爷一行人团团围住……

十三爷和几个侍卫拼命保护四爷，“四哥，你先走，这里我来抵挡！”话音刚落便挥剑向黑衣人砍去。四爷犹豫不决，又担心十三弟安慰，他不是习武之人，怎能抵挡得住这般。

“快走！”十三爷喊道，四爷只好策马狂奔，几名黑衣人原本要追赶，被十三爷砍伤。

四爷惊魂未定，这些人一定是八爷手下的，他在河南办差得罪了不少官员，而朝廷里的官员大多与八爷结为朋党，此刻又来暗杀他，四爷对八爷恨的牙痒痒，只是现在不能想这些，十三弟和几个侍卫还在全力抵挡，不知他们是否能抵挡得住这几个黑衣人，四爷只能默默的等消息，他来到一处僻静的农庄，查看了这边的地形，确保安全后才松了口气，农庄的主人是一名妇人，四爷原本要拔剑，那名妇人吓得跪倒在地，他这才收起了手中的宝剑……

宁我负人，毋人负我。已经到了这般田地，宁可错杀都不能轻纵，否则性命堪忧，四爷也不想伤害无辜，但是十三弟生死不明，他原本就愤怒不已，只是看到跪倒在地的妇人又心软了，他生来就是高高在上的皇子，从小到大便奴仆成群，每个人看到他都要让着三分……

“起来吧，吓着你了吧”四爷冷冷的说道

“爷要是不嫌弃，就到屋里坐，我家也只有我一个人了。”

四爷打量着这名妇人，觉得奇怪，便问道“你的丈夫和孩子呢？”

“…都，都死了…只有我命大，苟活下来”她伤心不已，四爷看着她可怜边安慰道“你也是个可怜人，这是天灾，朝廷也尽了全力，可惜…”

“我不会怨的，只怪自己命不好罢了…”四爷望着眼前这位妇人，底层百姓确实不易，不仅家徒四壁，而且连一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何况家中又只剩她孤身一人了，明明自己做的都是利国利民的事，八爷党居然还不放过他，想到这儿四爷就更恨了……

“四哥，四哥！”十三爷飞奔而来，四爷看到他立刻站了起来

“十三弟，你没事吧”四爷担忧不已，想看看他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四哥，这些黑衣人知道我们的身份，不敢下毒手”

“哼，一定是老八老九的人，不用猜都知道，只有他们会与我们为敌。”

“四哥，是非之地，还是赶紧离开吧，到了京城就安全了。”

“看来我们得连夜快马加鞭赶回京了”四爷和十三爷飞身上马，又吩咐身边侍卫给了那位妇人几十两银子，才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