璎珞尘 第3章 第3章

苏映芷闻言，微微欠身道：“我明白，定会仔细照看常小姐。”她转向林影，语气温和，“这位林公子，请随我来。”

常夫人虽不放心女儿，但见仙师们已有安排，只得唤来一名丫鬟为林轩和夏颖知引路前往祠堂。

待林轩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苏映芷才带着林影向内院走去。

一路无言，林影默默地跟在苏映芷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在通往内院的游廊上。林影默不作声地跟在苏映芷身后半步之处，只觉得周遭安静得有些过分，连自己的脚步声都显得格外清楚。

“咳咳……”他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寂。

苏映芷的步伐不疾不徐，目光却似是不经意地扫过沿途的梁柱、盆栽，乃至墙角阴影。

“苏姑娘在找什么？”林影注意到她的视线，忍不住问道。

苏映芷闻声，脚步略顿，侧过头来看他，廊下昏黄的灯笼光晕在她清秀的侧脸上投下一片柔和的阴影。

“没什么，就是随便看看。”

“这宅子建得确实讲究，用料、雕工都是一等一的…”林影被她看得不好意思，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是吗？”苏映芷轻轻打断他，回过身去继续向前走。

“林公子可曾觉得，这府里的气息，分布得有些奇怪？”她指尖虚指前方一株叶片边缘微微发黑的兰花，“寻常邪祟作乱，阴气多是弥漫扩散。而此处，阴气却像是……沿着特定的路径在流动。”

林影顺着她所指看去，凝神感应，他修为虽不及林轩深厚，但感知敏锐，此刻经夙韵提醒，果然察觉到一丝微弱但方向明确的阴寒气息，如同无形的溪流，蜿蜒流向府邸深处。

“像是……那个方向？”林影不太确定地指向常玉房间的方向。

夙苏映芷点头，眼中掠过一丝赞赏：“正是，若我所料不差，那路径的尽头，恐怕并非小姐的闺房，而是……祠堂。”她顿了顿，补充道，“当然，这只是小女从杂书中看来的推测，未必准确，眼下还是先去看看常小姐要紧。”说罢，她便转过头不再多言。

空气再次沉寂下来，唯有风声穿过廊下，发出低低的呜咽。

两人来到常玉所在的房间，一推开门，那股混杂药香的阴冷气息便扑面而来。林影忍不住捂着鼻子，而苏映芷却习以为常地快步走到床前，一把掀开窗帘，伸出手捏着常玉的下巴将她的脸往外转，仔细观察着常玉的脸。

林影也凑了过来，只见年仅十三的少女静静躺在锦被之中，面容是那种毫无血色的青白，不同于病弱，这种白更像上好的宣纸被蒙上了一层死寂的灰色。她的眼睛自然地闭合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神态安详而美好。

而她眉心处，一缕比发丝还细的黑气正盘踞在那里，它不是静止的，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缓缓扭动，偶尔甚至会像一颗微型的心脏般轻微搏动一下。

苏映芷收手，退后半步为林影让出空间，林影当即上前，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指尖泛起一缕极淡的灵光，虚虚地按在常玉眉心之处。

“怎么样了，林公子？”

“三魂七魄尚在宫位，魂火虽弱，却未熄灭，根基未损，应当能治。”

“当真？”苏映芷轻声问道，目光却并未离开常玉的脸庞。

她若有所思地再次靠近，一缕淡淡的冷香随之拂来，突如其来的靠近让林影的呼吸微顿，他轻咳一声，有些不自在地稍稍侧身。

“不过……你看这常小姐的嘴角，她似乎是在……笑？”她指着常玉的嘴角说道。

林影依言朝苏映芷的指尖看去，常玉的唇角并未像寻常昏迷之人那样松弛，而是保持着一种极其微妙的、自然的闭合状态。但在靠近两侧嘴角的地方，极其轻微地向上扬起了一个难以观察的弧度，这绝非清醒时刻意做出的表情，更像是某种发自潜意识深处的、沉浸在极致欢愉中所流露出的本能。

“这症状……莫非是‘冥欢咒’？！”

“冥欢咒？之前游历时略有耳闻。”

“据《九幽秘录》残卷所述，此乃极为诡谲的咒术，非寻常鬼物所能施展。”

“不会错，”林影瞳孔微缩，蹙着眉头接着说道。

“中咒者的魂魂会被拖入施咒者建造的幻境，沉溺于极乐之中，面露不易察觉的欢愉之相。”

“实际上，自身的魂魄正被这幻境一点点地蚕食，直至枯竭而亡……可这咒术施展条件极为苛刻，需要怨念极深、执念难以消散的冤魂催动……若是那冤魂的怨气越是纯粹浓烈，构筑出的幻境就越是逼真难破……可常家一个商贾门户，怎会招惹上这等程度的冤魂？”

苏映芷指尖轻点着下巴，沉吟道：“这冤魂……恐怕就是之前他们口口相传的红衣女鬼，”她话音一转，目光落在常玉脸上，“不过……咱们得抓紧了，你看她嘴角的弧度，比方才又明显了半分。这‘欢喜相’越清晰，说明她的神魂沉溺得越来越深了。”

“可你方才不是还对常夫人说常玉暂无大碍？”林影转过头看着她。

苏映芷闻言侧过头来，用那双清凌凌的眸子瞥了他一眼，语气淡然却带着一丝理所当然：“林少侠，行走世间，尤其是处理这等阴私之事，有时候……些许善意的安抚，远比残酷的真相更能稳住局面。若我如实相告，常夫人若是当场崩溃，哭天喊地，岂不是更添乱子？”。

“你这话虽有些道理，但……”

“走吧，再耽搁，那常小姐可小命不保喽。”苏映芷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一边向外走一边说道：

“咱们还得尽快查清其他线索，再和你师兄他们汇合。”

与此同时，林轩与夏颖知也早早来到了祠堂，带路的丫鬟战战兢兢地推开沉重的木门，一股陈旧的香火气混杂着浓郁的阴寒扑面而来。

祠堂里的牌位整齐排列，却蒙着一层薄薄的灰，供桌上的香烛早已熄灭，只剩下半截焦黑的烛芯。林轩一眼便看到供奉的牌位之中竟有几个倒伏在地，而最上方那个属于常家先祖的牌位，表面赫然出现了一道细细的裂纹。

“那边……是昏迷的仆人。”丫鬟颤抖地指着祠堂西侧的耳房。

“嗯，你先回去吧。”林轩朝她抬手示意。

“那奴婢……就先退了……”说完，那丫鬟便逃也似地离开了这里。

两人走过去，只见四张床榻并排摆放，上面躺着穿着家丁衣服的三男一女，只不过都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如纸，周身萦绕着若有若无的黑气，眉心那点黑痕比管事描述的更重，像是凝固的墨渍，阴煞之气更盛。

夏颖知蹲下身，伸出手指想碰一碰那黑气，却被林轩一把拉住：“阿颖，别莽撞，这阴煞沾了就麻烦。”

他抽出几张探魂符，手腕一抖，指间夹着的符咒飘然而起，分别悬于三名昏迷仆役的眉心之上。符纸上的朱砂纹路在与那黑气接触的瞬间，竟泛起一层灰暗的光泽，随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焦黑、蜷曲。

“师兄，这……”夏颖知看着迅速失效的符纸，瞪大了眼睛。

“看来这事不简单。”林轩面色凝重，他并起指凌空虚划，捏了一道清心诀打入其中一名家丁体内。那人身体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异响，眉心黑气剧烈翻腾，但却依旧昏迷不醒。

“用清心诀只能激起反应，无法驱散……”

“看来这阴煞已与他们的魂魄纠缠在了一起。”林轩沉声道，目光扫过整个祠堂，“可根源应该不在他们身上，他们只是被波及的‘池鱼’。”

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在供桌下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散落着几片焦黑的、边缘呈现不规则锯齿状的纸灰，与寻常符纸燃烧后的灰烬截然不同。

夏颖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注意到了这里，她小心翼翼地用剑鞘拨开那堆纸灰，底下竟露出一小片暗红色的、已经干涸凝固的污渍，还散发出淡淡的腥气。

“师兄，这是……血？”

林轩蹲下身，指尖并未触碰，而是隔空感受着那片污渍的气息，眉头越锁越紧：“正是，而且是混合了朱砂与某种阴邪之力的污血。”他站起身，环顾这间阴气森森的祠堂，“有人曾在此处，以血为媒布设邪阵。”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供桌，看向那个裂开的先祖牌位，一个念头闪过：“牌位开裂，仆役昏迷，血媒邪阵……这一切，似乎都像是在刻意掩盖某种气息，或者说，在为某个更大的‘东西’提供掩护或养分。”

“掩护什么？”夏颖知忍不住追问。

林轩摇头，神色前所未有的严峻：“尚不清楚，这常府的水，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深。”

在他沉思之际，祠堂门外却突然传来一阵极轻微的、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的脚步声，而这声音正悄然靠近。

“谁？！”他低喝一声，反手便拔出腰间佩剑“裁云”。那锋利的剑身在昏暗的祠堂内划出一道寒光，剑尖直指门外异响传来之处，蓄势待发。

“师兄且慢！”几乎是同时，门外传来林影急切的低呼。

然而剑势已起，一道凌厉的剑气仍破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