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 第7章 仲夏（七）

这是一场高烁，高煜和高煊三个人在室内交谈的戏，整场戏并不复杂。

整个过程中，高煊都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几乎很少说话，主要说话的是高烁。

拍摄过程中，顾明说着话，突然站起身，走到张珩启身边，还抬手重重在张珩启肩上拍了一下。

顾明这一下用得力气不小，虽然张珩启一直说他的肩膀没有大碍，但是到底还是挨了一棍子的，顾明这一下下去，疼痛感瞬间在张珩启的肩膀上蔓延开。

现在机器还在运转，张珩启便在宽大的袖子里捏紧拳头，把这阵疼痛忍了过去，

别人或许没有发现张珩启这点小动作，但坐在他旁边不远处的柯以辛注意到了。

等夏陵喊停之后，柯以辛便立刻走到张珩启边上，一脸关心，“启哥，你没事吧？”

张珩启一脸茫然地看向柯以辛，“嗯？我有什么事？”

“我刚刚看到了，顾哥压你肩膀的时候，你都攥拳了，是不是很疼啊？”

张珩启怔了一下，“明显吗？”

“啊？”

“我攥拳的动作，明显吗？”

柯以辛噎了一下，“……哥，这是重点吗？”

张珩启轻轻笑了笑，说，“是你的表情太严肃了。我没事，刚压那一下是有点疼，但也就那一下，过去就没感觉了，你不用太担心。”

柯以辛观察着张珩启的表情，能感受到张珩启的确很轻松，不像是被刚刚那一下影响到了，才点了点头，“那好吧……”但还是忍不住在走到顾明身边的时候，朝着他喊了一句，“顾哥，你也太不小心了。启哥肩膀才刚挨了一下，你还往他肩上按。”

顾明原本正在跟自己的助理说话，听到柯以辛这句话，他回过头来，表情夸张的回了一句，“啊？呀……是，我刚刚拍戏的时候太认真，都忘了这一茬了。珩启，不好意思了啊，你肩膀没事吧？”

张珩启没想到柯以辛会当着顾明的面说这些话，一时有些惊讶。

但顾明话说到这里，张珩启便轻轻扬起嘴角，摆了摆手，开口道，“我知道，大家也都是为了拍好这场戏。我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刚被按到的时候疼了一下，现在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顾明看了柯以辛一眼，又转头看着张珩启，“那你可得照顾好你的肩膀啊，后面还有好多场戏呢，万一你这肩膀又在磕一下，碰一下的，不说别的，耽误了剧组的进度就不好了。”

听着顾明的话，柯以辛忍不住皱了一下眉。

张珩启的表情则没有丝毫变化，“谢谢顾哥的关心，放心吧，我肯定不会耽误剧组的拍摄进度的……”张珩启这句话说完，转头看了顾明的助理一眼，顺着说下去，“顾哥应该还有事要谈吧，我们就不打扰了。”说完，他也不等顾明开口，便招呼着柯以辛走开了。

两个人走出拍摄场地的时候，柯以辛回头看了一眼，然后看着张珩启，想了想，还是没有说话。

张珩启始终扬着嘴角，“我还以为你会问我点什么呢？不想问吗？”

柯以辛撇撇嘴，“我又不傻，你们两个人说得那些话，我又不是听不懂。我就是有点不明白，顾明为什么总是针对你啊。”

张珩启忍不住笑出了声，“不就是拍了我一下吗，怎么就扯到针对我上来了，不至于。”

“可我听他们说，你肩膀挨这一下，也是因为顾明走位出错了……”柯以辛这句话说完，又看了张珩启一眼，“行吧，你说没有就没有吧。”

“别人怎么想，你是想不明白的，所以也没必要介意，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就行。别的，跟你没关系，也不用纠结……我们去吃饭吧，有什么想吃的吗？”

柯以辛想了想，“要不去吃个炸鸡翅？我今天过来的时候，路过一家炸鸡店，看着里面的人挺多的，感觉应该能好吃。我司机知道在哪里，坐我车过去呗。”

张珩启点了点头，“那走吧。”

说完，两个人就一起走到了停车场，乘着柯以辛的车离开了。

……

酒店的房间里，张珩启跟柯以辛刚刚对完第二天要拍的戏。

明天要拍的戏里，有一场比较重要的戏，是两边阵营第一次对峙的戏份，高烁阵营的三个人和高炘阵营的三个人都会到场。

也就是在这场戏中，高煜第一次意识到，其实高烁并不是完全信任自己。

在这场戏中，张珩启有大量的台词，需要跟除了柯以辛以外的四个人说。

戏对完之后，张珩启抿了下嘴，端起桌上的饮料又喝了一口，然后一边将剧本合起来，一边抬头看向柯以辛，“就这样，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柯以辛笑着摇了摇头，“我的戏又不多，我能有什么疑问。”

张珩启也扬着嘴角，“你只是词多，戏可一点都不少。这部分其实你的戏比我重要的多，我只是话多一些，但我说话的底气可都是你给的，你的气势要给足……”

“我知道，你刚刚已经说了好多遍了，在你说台词的时候，我的动作，表情，都要给到，状态不能松。我记住了。我就是随口接你一句话而已。”

张珩启看着他，语气始终温和，“我知道你没有别的意思，也知道你并不在意自己的词多还是词少，你说这句话，只是顺嘴接我的话。但是有些话随便说一说没关系，有些话，能不说就不说。人是很容易受到语言的影响的，有些话，你说得无心，但是说得多了，它可能就会刻在你的心里，对你产生影响。你的词是少，但是这并不影响这场戏里，你很重要。不要说这些会给自己错误信号的话。”说完这句，张珩启想了想，继续道，“你自己的时候，不要说这样的话，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你可以随意一点，我会纠正你的。”

听着张珩启的话，柯以辛愣愣地看着他，一时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

张珩启偏了偏头，“我是不是话太多了。”

柯以辛赶紧摇了摇头，“没有。启哥你说得对，我以后会注意的……”说完，柯以辛思考了一下，“我尽量注意。”

张珩启轻轻笑了笑，“其实我有时候就是话多。但是这些话也不一定有用……”

“没有，我觉得很有用。我明白，人不能总是否定自己，想要别人肯定，首先就要自己肯定自己。”

“那倒不是，我主要还是希望你能演得认真一点，不要因为词少，就演得太随意了。”

柯以辛又愣了一下，“啊？”

张珩启笑出了声，“这句话的意思是，别人的话不一定都是对的，不要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要有自己的判断，即便别人是以‘为你好’的名义说得话，也要好好考虑一下。不是说不信任任何人，你可以信任别人，相信其他人真的是‘为你好’，但是在信任的同时，也要有自己对事情的思考和判断。这两点其实并不存在冲突，所以不要因为有了自己的思考，就觉得内疚。因为人和人不一样，对于事情的看法不一样，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柯以辛又点了点头，略微思索片刻，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启哥，你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这些？”

“嗯？”张珩启想了想，“也没有什么吧，就是觉得应该说的，我就说了。怎么了？”

“可是你平时都不会说这么多的。”

张珩启拧了拧眉，又端起饮料喝了一口，“因为我觉得别人的事情，我不应该干涉……”

张珩启说话的时候，柯以辛突然伸手接过张珩启手上的饮料杯，拿到自己面前闻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你这个饮料……从哪里拿的？”

张珩启一脸坦然，“刚吃饭的时候买的啊，你不是也在吗？”

“你说的是饮料啊。”

“这是饮料啊。”

“这个饮料……”柯以辛看着张珩启，有些无奈，“倒也的确是饮料。那你喝这么多，明天还起得来吗？”

张珩启轻轻笑了笑，“起床肯定没问题的啊。我睡一觉就好了。”

柯以辛突然感觉有些疑惑，“那你现在到底是清醒还是不清醒啊？”

张珩启皱着眉认真组织了一下语言，“清醒，但是是有些不清醒的清醒。”

“什么意思？”

“意识是清醒的，但是收起了一部分理性。”

“……你平时也这样吗？”

“那倒是也不是，还是看场合的。像现在，是因为只有你跟我两个人，我才这样的。”

柯以辛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张珩启会这样说，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张珩启叹了口气，有些无奈，“我刚刚说得话你真的是一点都没有记住啊，都说了，听到别人的话，要有自己的判断。你觉得我这句话的可信度高吗……其实我一般不会这样，因为有人的时候我都会控制，我不会让自己喝到现在这样的状态。今天单纯是因为，我真的以为那是饮料，喝到后面才发现不对劲，但是量已经到这份上了。好在是在房间里。”

张珩启的话音落，柯以辛便又收敛起自己的情绪，“哦……”

“不过，其实跟你也有点关系。如果是跟别人一起的时候，我发现这个饮料不对就不会再喝了。但因为是跟你在一起，我就觉得还可以……”

不等张珩启把话说完，柯以辛便赶忙问道，“为什么啊？”

张珩启想了想，认真道，“可能是因为……我从你身上能够感受到真实和坦诚。我知道，你不是会伤害别人的人。所以，即使是你在，我也不用担心会有什么后果。”

柯以辛愣愣地看着张珩启，半晌，才缓缓开口道了一句，“谢谢。”

“不用谢我，这还是因为你自己。”

张珩启跟柯以辛都知道他们谈论的话题已经偏了。

但他们还是默契地就着这个已经偏移的话题聊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