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鸢居斋
送走了江抚明,方才扯头发干架的两个婢子找到巧巧,两人约定好了,一走到巧巧跟前,便齐刷刷向她摊手,问她要钱。
巧巧本就郁闷,眉头扭皱,嘴角的肉抽了两下,耷拉下去,“你们两个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巧巧姑娘忘性这般大?无妨,忘性大我老婆子便与你再说一遍,反正也不是没这个功夫。整个鸢居斋的都知道,小姐很少用早饭的。这几日云露不在,也是你自个跑来跟我们说,云露离开前留了糕点,这几日厨房采办早膳食材的钱便拨出来,三人均分。”
王婶叉着腰,压着声,指着巧巧骂,
“但今晨我踏进厨房,发现连从前的存货都没了。我还道是李婆子没良心,与她打了一通,谁知道是你个贪心不足的啊,”说到这里,王婶气极,手指点着巧巧猛摆了好几下,带动臃肿身躯一身肥肉的颤抖,她咬牙切齿,
“竟然命人直接将那些鱼啊肉啊瓜果青叶菜啊全送回了家里,就差没将米袋里那一勺粮给挖空了,这才害的小姐想用早膳一时也做不过来。”
“如今你竟还有脸问我们要干什么?将你拿去的食材还回来,要么就折算了钱补给我们,好叫我们出去现买。”
“贪小利归贪小利,总没得叫我们没法做下去,连饭碗都丢了的道理。”
巧巧从头到尾懒懒散散靠在假山石上,无所顾忌,听完了话,更是没放在心上,白了她一眼,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从前贪了多少,如今就这一次做得狠了些,倒要来与我翻脸,这像什么话。”
“诶!你这妮子!”王婶气得撸起袖子要打过去,巧巧这才扭身躲了躲。
李婆子一把拽住王婶,用手拱了拱她,眼神上下扫视巧巧,面色不佳,
“得了,事到如今,吵也无用,我也是第一回见贪心贪成这样的。如今厨房被咱们巧巧姑娘洗劫一空,那是连做午膳的食材一时间都寻不回来了。小姐不回来用膳也就罢了,若是回来,要怎么办?”
“去街上挑些便宜的买,或是你们自个想法子上老夫人院子,或是上长孙公子院中取呗……只是贪了点零头。”
李婆子讶异,“你拿那些当零头……”
巧巧没叫李婆子将她的话打断去,又重复地说了两次零头,说得李婆子无语闭口了,继续道:
“得了!哪有你们这样又想贪利,又想安好的。将事情说的这样严重,你们晓不晓得,人家云露的月俸,领的可是我们的两倍,再不想法子为自己打算点,在这院中伺候,那都是吃了亏了。”
巧巧一甩帕子,
“总之该你们的钱少不了,其他的事,你们自个想办法。再说了,如今我是发现厨房里的油水不少,往后怎么分摊,还有的是说法,若是这次将事情捅到了小姐跟前,别怪我一闹起来,咱们一个都别想好。”
巧巧说完便转身离开。
李婆子和王婶听得云露的月俸这般高时,对了对眼神,但目光交流中,并没有嫉妒的神色。
毕竟云露的用心,她们都是看在眼里的,江抚明发烧时寸步不离地照顾,药也是亲自盯着,哪怕是小姐梦中只飘过去一个名字的糕点,也细心认真地研究了快半个月,逮住机会就往厨房里跑,仔细钻研。
云露并没有做糕点的经验,便虚心向她们请教,中间吃了几次自己的半成品,没少往茅厕跑,做成了,也不吝啬同她们分享。
再看看巧巧,能躲懒绝不往上凑,总是毛手毛脚。若不是与她相处久了,一些马脚忍不住要漏出来,面上绝看不出她是这么个人。
她太会装了,装的勤勤恳恳,干活没人盯着便甩手随意糊弄。叫她出去办个差,总是要在外头逛过一圈,吃喝玩乐过后,几个时辰才回来,回来又编起一团她等人等得有多辛苦云云的说辞。
先前打扫不认真,弄碎的瓷瓶,随口栽赃嫁祸给一个年纪小不爱说话的婢子头上,惹得人家百口莫辩,还仗着年纪大给人骂了一顿,最后是云露主动站出来,出去重新买了一个替上才解决。
这般对比,要换作是她们,她们都甘心多付些月俸给云露,也不眼红她在小姐那处的厚待。
李婆子和王婶叹了口气。
王婶看着巧巧的背影,摇了摇头。
“没那个小姐命,一身小姐病。”
“就这么算了?厨房里头的东西,可不便宜,那鱼新鲜着呢,我昨日上鱼贩那特意交代的,一大早送来,我打算今日做给小姐吃的,这……还没在水桶里游两圈,这丫头片子倒是手快,叫来人给捞走了。”李婆子问。
“先想办法拿手头上这点采买些吧。”
王婶一脸晦气,
“遇到这劳什子事也是开了眼了,将主家东西全往自己屋头搬,还一口一个为自己打算……诶呦,哪有这么个打算法。今晚上小姐不是问她要交代吗,我就站门口听着,她但凡敢像上次那般栽赃嫁祸,我直接走进去与她撕破脸皮。叫她看看,这世上不是凭着不要脸,便能将人欺负个遍的,大不了我将从前吃进去的油水再吐出来。反正统共没干多久,这王家酬劳给的也足,一时要吐也不是吐不出来。我是非要出这口气不可。”
“行,我同你一道。这小妮子也该吃些亏了。咱就大发慈悲给她上一课。”李婆子表示同意。
巧巧往前走了一段了,听得后头那两婆子的絮叨声,没忍住回头望了一眼,知道她们嘴上定没什么好话,但她心里还是发酸。
凭什么云露就能得小姐恩惠,还特意给她批了三天假,她也是近前照顾的,怎的不说给她也放放假,既然月俸假期都没得她的好处,那就别怪她在别处为自己讨些好。
反正小姐不是不常在院中用饭吗,时不时就往外头跑,她不过是替她处理了些用不上的食材,怎的倒成了罪人了。
巧巧愤愤不平,挥着帕子往墙上打。
一个门子焦急跑进鸢居斋,见得巧巧在近前,便直接去寻了她,“巧巧姑娘。”
巧巧没好气地应了声,“怎么了?”
门子弓着腰回话,“门口有人找小姐,说是认识小姐的,有急事找小姐。”
“小姐而今不在,你去拒了吧,叫他改日再来。”巧巧道。
江抚明今日与长孙见山出门,门子哪会不知道,过来通报一嘴,只是想问府中仆婢晓不晓得那位与小姐是什么交情,如何回话才妥帖,还想帮着问问,小姐有没有说她大概何时能回府,毕竟他看来人挺着急的。
闻言,门子作罢了,不欲再多说,预备转身离开之时,巧巧忽然叫住他,问,“那人是男是女。”
“男。”
“穿华衣还是着麻衣?”
“麻衣,自称茶楼伙计白小生。”
闻言,巧巧嗤笑一声,“茶楼伙计……”
将手帕在指尖绕了一圈,她眼珠一转,“你带我出去瞧瞧。”
门子心有不好的预感,但在阻拦之前,巧巧自顾自地往大门处去了,门子只好跟上。
……
见着有人过来,白小生纵然愁容满面,还是整了整面容,身量恭敬地迎了上来,没待他开口说一句话,巧巧将嘴一咧。
“哟哟哟,这是谁啊!穿的这般穷酸……哦,我想起来了,门子方才通报过,白小生,茶楼伙计是不是?”
言语间,白小生心情一上一下,但一时没反应过来,听着她叫自己名字,还是下意识点了点头,
“我是白小生,从前在茶楼同你们家小姐卖过故事……”
白小生话还没说完,巧巧便捏着帕子捂住口鼻,仿佛闻到了什么泼天的臭气,满脸嫌恶,
“卖过故事……嘿!那算个什么东西,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随意同你说了几句话,便当做交情,要攀亲戚攀到我们府上来了。知道我们这是什么门户吗?高门显贵!武将之家!你再瞧瞧你身上那是个什么派头,破衣烂衫四处补丁,还敢上门来!嗤,不嫌你晦气,耐着性子来与你说几句,已然是我脾气好了,只是你踩过的砖馁,啧……我往后怕是不敢走了……”
白小生闻言,脸色一僵,最开始还有些不自在,扯着衣裳想要整理妥帖,但越听到后面,他弯下去的腰越来越直,看着巧巧愈骂愈高傲的脸,他“呸”的一声啐了口唾沫到她脸上,将她那恶心人的话一并堵住,
“不要脸的杀才!在这摆起小姐架子来了。我踩过的路你不敢走?瞧不起我们这样认真讨生计的人是吧?敢问这普天之下的路,哪条路是你们家小姐亲自铺的,哪块砖是你们将军亲自垒的?在其位谋其事,你们杀敌报国是有功,我们建设家园便是下贱了?”
“敢问世上哪条路,不是我们这种在你们眼里嘴里下贱的人铺出来踩出来的?我真是开了眼了,你一个婢子,主家待你宽厚,叫你穿的好些,便忘了自己几斤几两了是吧?像你这样的人,就算投胎到了好肚子里,怕也是一身腥臭,遭人唾骂。嫌咱们骨头脏?好!那你往后最好将腿锯断了在地上爬!茶水一应不要喝,说书一应不要听!”
白小生骂完,再不在臻园门前逗留片刻,转身即刻跑走了。
“这还高门显贵?呵!插根羽毛倒拿自己当凤凰了?掂量不清的玩意!”
巧巧受了轻视本就不快活,今日为自己打算一遭,却挨了两趟骂,气还没出够呢,就被白小声几句话打回原形,心里歪曲扭八一阵泛酸,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但当着外人的面,她还强撑着,
“你你你……你算个什么东西,在这骂起我来了,我不过一个婢子,说话是没小姐分量重。你们这帮子欺软怕硬的孬货,敢在这与我这般说话,我就不信你敢到我们小姐跟前闹!直白告诉你吧,我家小姐与长孙公子一同去红坛寺上香了呢,你若是有胆,你便去一五一十的,将这些说到我身上的话,也往她身上说去!”
“放心吧!骂你怎样骂,我骂你们家小姐便是怎样骂!”
白小生头也不回地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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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复崖钻进林家巷里。
即使宫中出了大事,林佳映儿惨死,宫里乱成一团,齐瑜的计划也没有因此而中断,反而齐瑜对召出威林军一事越发上心,嘱咐南宫复崖做好万全准备,整肃好后,只管带着军队人马杀入乾都,叫他的母后也看看他的手笔,他的雄心,叫这些个轻视他,胡作非为之人尝些因果报应。
多事之秋,南宫复崖在宫外安置的宅子遇到了不速之客,也没得安生。
婢子不断着人入宫向南宫复崖通报,说每日宅子门前都有人来寻他,点名要见他,霸道的很,还执着的很,赶走了,第二天又来,问他要如何是好。
听着这行事的路数,南宫复崖当时就怀疑那几次三番上门来的是金芊芊。
明日就要动身离开了,他本没什么东西好收拾的,宫外的宅子,就算有时间,他也没回过几次,各种平日里要用到的物件,都在宫中好生安置。
念着此一番离开,没一个月时间回不来,为了那总是登门的人,他特地回来了一趟,果不其然,叫他见着了金芊芊的笑脸。
金芊芊倒是会享受,等人也不苦着自己,寻来了摇椅矮桌话本摆在他宅子门前,进不去,就在门口吃着点心,乐呵呵地晒太阳。
见他一出现,金芊芊两口将点心塞进嘴里,马上捞起桌上的东西,抬高手,叫那红色的符在他眼前晃荡。
“南宫大美人,你回来啦!喏,听说你要离京办差了,你看,这是我特意从红坛寺替你求回来的平安符!”
“你看漂不漂亮?”
金芊芊一双眼睛晶亮,真是活得像会说话一般,恼怒摆在里头,喜欢也摆在里头,叫人无法对其视而不见,反而神魂还要被吸进去,搅和两圈。
南宫复崖不出意外地落败,怔然片刻。
但他已经开始逐渐学会处理这种情况了,很快抽回思绪,将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看向那“平安符”。
只是才扫了眼,南宫复崖就很是无奈,发问道:
“你当我不识字吗?认不得姻缘符这三个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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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