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魂不散 第40章 第 40 章

两口子还粮去了。当着管家的面，把麦子倒到斗里，盘了一遍，结果成了三斗四升，——要说都不喜欢，还略微欠些。管家皱一皱眉头，示意干活的人把粮食先抬进去，并且说下不为例，就又喊“下一个”。还粮来的人是真的多，分明都清楚是咋回事。虽说心里不痛快，但面子上还不敢说出来。因为王家祖辈都有人在官府里混，势力太大，谁也得罪不起——就怕他故意找茬报复。管家的个子不是太高，人也偏瘦，穿了一身长袍，就像是害了痨病还没有来得及死掉。只见他坐到账桌子的前头，仅仅就高出来了一个戴瓜皮帽子的扁头，先是爬在算盘上扒拉了好一会，才又抬起头来，若有所思，盯住他们两个看，过了半天，总算是阴阳怪气蹦出了几个字：“还差斗一升。”草上飞是贩下粮食的人，猜想阴阳家用的是大斗小秤，但还拿他没办法。一个是小胳膊拧不过大腿；再一个，人家盘的是众人，又不是针对你一个。犯不着和人争执。

气是气，憋了老半天，才又缓过神来，“这可怎么好？”管家不耐烦，“来年再还呐！还能怎么办！”问：“又是多少？”管家又在算盘上噼里啪啦扒拉了一通，告诉他：“按契约上约定，明年庄稼下来，再还斗六升就清账了。”问：“再没有别的法子了？”管家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转过来一个中年男子，一句话不说就堵到众人前头了。只见他上身穿了一件黑颜色的马褂外套，内穿一件蓝色长袍，脚底下又是一双黑颜色擦得铮亮的皮鞋。听他问了句“什么别的法子”，随后就立到账桌子前头不走了，倒背起双手，转过身来，拿眼睛死死瞪着还租子来的人群。管家急忙立起身，弯腰弓背，紧跟到他的身后头解释：“老爷，这位小哥还差我们的斗一升；来年陆月里需还斗六升。刚才是他问我：除了还粮食，还有别的法子没有了？”原来，来者正是王疤脸，正就是王阴阳的老大娃子，现在云州府任讼师一职。赶上这几天收租子，专门回家里看来了。

王老爷的肥猪头脸上，挂了一副圆形、透明的石头眼镜子，左眼下部是一道寸几长略略隆起的疤痕。只见他挺胸叠肚，先是瞪着眼睛挨个儿瞅：这些穿着破烂，哭丧着脸，垂头丧气的穷鬼们年年都是一个侁样子，——目光都是呆滞和极不情愿的。及至余光落到小花身上时，就又眯了眼，嘴角上露出了些许笑意。先听他喉咙深处含含糊糊“嗯”了一声，随即便咳出一口浓痰来，当着众人的面，就地子吐到地上，踩到脚底下，才说开话了：“办法是有。”管家顿时点头哈腰，“这就好！这就好！”随即又喜笑颜开的：“老爷，您给细说说。”王疤脸昂起头，先朝天翻了一个白眼子，就又干咳了一声，看也不看，说：“中元节马上就到了，这你们比我还清楚。”在场的人都没有敢言语，只是静静地听：“每年进了七月门，我们王家是大户，就要在祠堂里举行隆重的大祭祖活动。但凡这一个月，就得找几个手脚麻利的年轻女子来帮工。仅仅就刷个碟子洗个碗，里里外外打扫一下卫生，再狠些，就是烧个水做个饭，来人去客端茶倒水这些家务活；除此，没有什么可干的。你们知道：活不重，很轻松。”转过又说草上飞：“这不是我们的老侄王能飞吗？到了七月头上，就叫媳妇子到我们家来，帮上一个月的工，长余短欠再不提，就算把账顶清了。”草上飞犹豫了，吞吞吐吐说：“让我回家再想一想。”管家早就把欠条写好了，拿过来。草上飞把指头印一按，原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