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系攻防指南 第4章 荣德拍卖行（3）

“你要找的是这个东西吧。”亚森摊开手掌，上面躺着一块漆黑的晶体。

雷昭廷脸色一变。

真正的东西在亚森手上，那瓷器里装着的是什么？

他将怀中安然无恙的长颈花瓶倒了过来，结果只倒出来一粒碎玻璃。

雷昭廷凝起眉，抬头看向亚森手里的晶体，心里想着，怎么着也得把东西抢回来，看来和亚森的这一架大概是避免不了了。

他是跟浮鸣和贺如说过，亚森不会做挖别国墙角的事，但这不代表，共和的墙角自己跑到帝国上将的手心里，上将不会笑纳。

雷昭廷放下花瓶，绷紧肌肉，蓄势待发，跟一只伺机扑食的豹子一样，眼看着就要冲上去抢东西，那人却将晶体轻飘飘丢了出去，像是随意捡了块路边的小石子然后又随随便便扔掉一样。

小石子不偏不倚，砸到雷昭廷伸出的手里。

掌心传来一点似痛的痒意，他不由收拢十指，再次抬头看向那人雪线似的轮廓。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上将的下颌半掩在质地精美的衣领里，整个人看起来有着说不出的疏离感。

一旁的浮鸣都看呆了，直觉以自己狭隘的思想完全无法理解亚森上将的举动，但这不妨碍他感到庆幸。

从现在开始，在他心里，帝国上将亚森，除了人美以外，又多了一个优点——格局大。对手国的机密就在手中，他竟然能面不改色原样归还！

“雷昭廷，我需要你和我合作。”格局很大的上将先生开口就是和共和军谈合作。

雷昭廷愣了下，第一反应是尊贵的帝国上将竟然对他说的是“需要”，而不是“要”。

“合作什么？”他不由问道。

“荣德拍卖行在暗中倒卖银河系的军防图。”亚森用下颌点了点雷昭廷手里的黑色晶体，“比你手里那个范围广得多，大部分已经被我的人拦截下来了，还有一小部分被他保管在老巢。”

“蔡荣德这个人，贪得无厌，如果勾结域外势力，银河系就有大麻烦了。”那双花瓣般的唇说出的话却是带着杀机，“所以，这个人不能留。”

雷昭廷回味了一下“我们”两个字，然后突然就想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挑起眉头，嘴角咧出一个玩味的笑，“‘八号藏品’的买家，就是你？是你引我们来这里的？”

“别误会，拍卖行联合勒布恩盗窃机密的事情我没参与，是蔡荣德提出要将机密卖给我，我才决定来这见你的。”

亚森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他们，残破不堪的三楼地板如同神坛一般托举着他。

“将机密‘卖’给你？你付给他什么？”

雷昭廷明明记得蔡老板通过赵经理转达给花秘书的原意是给上将的一切都走‘公账’，那不就是要将共和的情报白送他？

亚森轻笑了一下，“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

上将先生凶名在外，美名在内。今天，两个常年浪迹银河系边界、见惯了长相乱七八糟的域外生物的人，从他的这一笑中，终于领会到了为什么他被称作帝国紫罗兰。

奇怪的是，上将的美其实并不秀气，甚至可以说是霸道又嚣张，但他身上那种旁若无人的冷漠气质又恰到好处地中和了这股攻击性。

雷昭廷被这个笑容虚晃了下，感觉眼前好像绽开一片淡紫色花海，每一朵花都长着剑似的梗和刀似的花瓣，香气隐隐约约，神魂片甲不留。

浮鸣揉了揉眼睛，像是要把双目揉得空空如也，然后充满防备心地问道：“那你拦截了很多银河系军防图？”

亚森终于赐给他一个眼神，“别担心，我销毁了。”

浮鸣没想到上将先生如此人淡如菊，啊不，是大义，他加强语气又问了遍：“您没留着？”

亚森：“我要军防图做什么？”

浮鸣：…

能做的事多了去了，比如侵略侵略别国呀，扩展扩展疆界呀，统治统治银河系呀之类的。

他沉默地看了雷昭廷一眼。还真让他家将军说对了，亚森上将的风格十分“清新”，完全没有一点政客式的“龌龊”。

他没觉得亚森在撒谎。因为，从亚森那不屑的眼神里，他能深切感受到，世界上大概没有任何人有资格让高贵的上将先生花心思去骗。

“雷昭廷，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亚森看向那个废墟之中沉着的笔挺身影。

雷将军自觉很争气，没有被美色迷惑，尽管美色并没有想迷惑他。他语气冷静，反问道：“帝国的神佑军团，随便出动一翼都足以掀翻蔡荣德的老巢，为什么需要我出手？”

亚森抬起完好的那只手，摩挲着另一只手渗着血的伤口，“这个事情不能以国家的名义去做，不然只会让群众心生不安。他们会担心，国家机器未来某一天会不会以这样或那样的名义倾轧到他们身上。”

“而且，”他皱了皱眉，说出了重点，“瑞丽安那个不讲理的家伙收了我的权限，在我手好之前不许我出征。”

雷昭廷：…

浮鸣：…

上将口中的‘瑞丽安’可不就是瑟兰女王、兼他本人的半血妹妹？

雷将军打量着亚森上将那只‘伤上加伤’的右手，心里罕见地犯了难。

女王的阻拦不无道理，因为使用能量核过度所造成的伤害是最先进的医疗舱也难以修复的，这表示身体在“抗议”这种自虐行为。更糟糕的是，在这种深度创伤没好彻底之前，每一次使用能量核都会进一步加深伤痕。

普通人用C级能量核都有立地成炭的风险，而上将先生却仗着精神力强悍有恃无恐。

这人是只猫系比格。他头痛地想。

紫色瞳孔的“比格猫”高冷地吩咐道：“我需要一艘’不起眼‘但具有完备军事功能的舰艇，‘胆小者号’就行，你们共和不来人也没关系。”

浮鸣悄悄瞥了眼神色看起来镇静无比的雷昭廷，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事情怎么就从“需要合作”具体到了“需要舰艇”？

女王殿下大概率没有想到她的“好意”反而逼得自己的哥哥奔向了共和的怀抱，而共和更没有想到，自己还没决定要不要张开双臂迎接帝国上将，上将就已经自作主张地心选了一艘共和舰艇。

而且人家点名的还是‘胆小者号’。

共和战无不胜的雷将军，有三艘举世闻名的战艇，咏叹号、黑天号、胆小者号。其中，胆小者号，一艘以“无形无状”为特色的中小型舰艇，由他们某次胜利中缴获的战利品——某种独特的软质域外金属打造，极易伪装成太空垃圾，因此被誉为太空游击战的王者。

“怎么说？”亚森又催促了一声，虽然那张矜贵的脸配合豪无表情的冷淡五官，更像是在说——“快答应”。

雷昭廷看了他一会儿，答应道：“行，等我把东西送回去，然后把胆小者号开出来。但我有个条件，你不能使用能量核。”

亚森又轻轻笑了一下，嘴上说“好”，脸上说“你管我”。

浮鸣张开嘴巴，没说出来话，像是准备吃饭结果饭消失了似的。

上将又扔了个银手环下来，“到时候用这个联系。”

雷昭廷接过通讯器手环，然后戴在手上。

亚森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位传说中的共和第一将军。

那只小麦色的手腕看起来结实而有力，戴上手环之后如同兽肢上镶了一圈银亮的锁链。不合身的复古西装被体廓撑得饱满欲裂，整个人仿佛一只穿越进文艺复兴的大型猫科动物。

虽然看起来野性未驯，但实际上好像还蛮憨的。

“走那边，”他给憨货指了个方向，“明天见。”

“明天？”浮鸣刚迈出步子又往地上扎了根。

“时间不够？共和军人的身体承受不了折叠飞行？”帝国上将眼中的疑惑看起来真诚无比，漂亮极了。

浮鸣：…

银河系目前的超长途旅行方法有三种：传统航行、曲速跃迁和折叠飞行。在休眠舱已经严格军用化的时代，传统航行基本上已经无人选择，除非乘客是抱着在船上老死的决心买的票。曲速跃迁是十分成熟和标准化的技术，最适合大众旅客。而折叠飞行的难度和风险较大，只有经过特殊训练的军人才能够使用这种穿梭方式。

浮鸣心里恨呐。明知眼前是激将法但是不得不中。他怎么能在帝国面前丢了共和的脸？

雷昭廷拍了拍他，然后对亚森说道：“明天中午十二公时整，坐标你单独发给我。”

亚森满意地勾起嘴角。

浮鸣抹了把脸，认命地跟着雷将军赶路。

瞧瞧，将军都用上“公时”了，像是生怕别人找不到时间似的。

银河系公时，众心共和与瑟兰帝国联合成就的伟大壮举。

这个宇宙太大了。

对于宇宙小国来说，每个国度有每个国度的昼夜。对于宇宙大国来说，每个城市有每个城市的昼夜。对于足不出球的人来说，昼夜是自然无比的规律。对于到处乱跑的人来说，昼夜是无穷无尽的混乱。

这两个最伟大的国家，统一了银河系的时间度量。通过你闰一年我闰一年的方式，实现了时空大和谐。

但昼夜毕竟仍然是最直观感受时间的方式，所以人们平日里的生活习惯还是用当地时间。雷昭廷这厮尤其。

上次军演，雷大将军缺席的“官方理由”是养伤，但实际是因为，他“不小心”把公时闹钟换成了当地时闹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