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系攻防指南 第17章 荣德拍卖行（16）

胆小者号。

“乌贼而已，英加不会察觉不到。按她的性子，联系不上我们的话，应该会选择时机主动攻击。”亚森站在驾驶舱里，皱起眉头，目不转睛地看着红腹号。

那艘飞船除了暗红色腹部以外，通体纯白，如同一只优美的鸟在星际之间遨游。

“以西结不会阻拦她，甚至可能会催她尽早动手。”上将的声音越发严肃。“我们得在英加动手之前重启，不然敌人会被她的火力吸引去，那样她和以西结的处境就危险了。”

虽然上将人还在胆小者号里，可心思却已经飞得杳无踪影。

雷昭廷观察了一会亚森的神色，然后才垂下眼睛，发出一声自嘲的笑，带着某种酸涩的讽意。

他调出飞船的控制面板，指尖在启动开关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始终没有彻底按下去。

乌贼飞船的“触手”融合了残忍的生物改造技术，能够麻痹目标飞船的一切电子回路。哪怕是军舰如胆小者号，与其硬碰硬都难以占据上风。

所以他在发现乌贼的第一时间就关闭了飞船的运行，准备等触手缠上胆小者号时再重启防御网，通过这种方式将触手“斩断”。

雷昭廷的声音沉着，叫人听不出醋味，“放心，乌贼本来就是冲我们来的，不用担心你的卿相先生。”

“我们应该担心的是，敌人到底是用什么手段削去了我们的精神力。”

自从人类进化出精神力以来，这种力量就如同人有四肢一样天然存在。尽管人与人之间的天赋差异可谓是天差地别，但哪怕是最“无能”的人，也都起码拥有那么一丁点儿精神力。

军方和学院从未停止过探索精神力的起源与极限，但所有人都未曾设想过，这份与生俱来的天赋竟会在某一天毫无征兆地消失殆尽。人类好不容易进化出了翅膀，怎么可能在飞翔时突然退化回陆地生物？

对于用惯了精神力的军人来说，这种感觉就如同突然忘记如何呼吸。心理承受能力低一点的战士，可能会在霎时间生出自杀的冲动。

浮鸣和贺如的心理素质已经算是比较强悍的了，但是他们两个刚才的模样看起来比晕船的六仁还要糟糕。

亚森倒是适应良好。他摩挲着右手的绷带，轻笑了一声，回答道：“也许是什么新型武器吧，但也说不定是那群反进化论者的祈祷终于感动了他们的‘神’。”

雷昭廷像是被他的冷笑话冷到了，无奈地看他一眼。

舱门突然被叩响。

两人一同回头看去。

贺如苍白着脸站在门口，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

她的声音听起来中气十足，就好像是为了掩盖某种更深的不确定，“将军，病毒已经写好了，随时可以反向输入。”

“浮鸣也已经锁定了乌贼的主副舰，一旦飞船重启就可以立马展开反击。”她的语速随着叙述逐渐加快，似乎十分急切地想要剿灭乌贼。那双眼中的光幽深又炙亮，毁灭欲和希望并存。

雷昭廷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

精神力“失灵”，对于人类来说，就好比昆虫被拔掉了腿。但这还不是最恐怖的事情，人类心底最深的恐惧是——被拔掉的“腿”不会重新长出来。

他和亚森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对彼此点了点头。

然后他起身，对贺如说道：“待会亚森负责重启飞船，你们两个跟我行动，切忌急躁。”

他在最后四个字上加深了语气，这让贺如不由抬头看向他。

对上那双镇静的深色眼眸时，贺如摹地止了呼吸。

她的心绪忽然安定了一些，下意识立定，行了个军礼，回答道：“收到，将军。”

亚森看着这一幕，神色莫测，不知道在想什么。

片刻后，他才回神，将注意力放在全息视野里。

乌贼的“触手”正在逐渐包覆住飞船外侧，如同漆黑的绞杀藤一样，隐秘而强势。

如果是一般的飞船，此时基本上就已完全失去任何自卫或者反击能力了，哪怕启动防护罩，也难以对这数十条超合金触手造成任何伤害。

但这是胆小者号。

那层软质金属外壳带来了意想不到的防御属性加持，能够通过以柔克刚的艺术巧妙地化解任何致死攻击，同时，其本身又能够传导难以想象的能量，给防御网配备上断头铡般的锋芒。

远处的红腹号也已经启动所有的武器装备，黑洞洞的火力输送口对准了乌贼的战舰，而敌人们也毫不相让地亮出了自己的炮孔。

别动手啊，英加米勒。

他在心里念道。

他的这位一翼卫队长行动最是果决，一旦下了决心就会以最高的效率去执行。按照她的一贯节奏，现在大概已经在制定航线，准备在开火的同时冲过来解救胆小者号了。

“精神力失灵”的心理干扰能拖延她多久呢？二十秒钟？

不过也足够了。

亚森轻轻拨动着控制按钮，说道：“雷昭廷。”

那人的声音在驾驶舱外响起，“嗯，我在。”

自从英加和以西结出现以后，那人就始终不对劲，声音里像掺了盐粒，咸涩硌人。

他一说“以西结”，那人就跟大猫被踩了尾巴似的，眼神深重得跟什么似的，光是这样就算了，嘴里还非要哼一声气。

真是有病。

上将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调整了下自己的专注力，然后才抬头，观察着触手的纠缠进度，口中开始倒数：“五。”

“四。”

“三。”他的声音平稳优美得如同古老的石英钟。

“二。”

“一。”

上将的尾音刚落，缠着绷带的指尖落在那枚圆形按钮上，抵了下去。

胆小者号启动。

一层能量防御网笼罩住灰色的飞船，光芒耀眼到刺目，昭示着它在聚集压缩起能量，以发挥出独特的攻击性。

“触手”的尖端被尽数斩断，而贺如特制的“病毒”早在前一秒就已经反向输入敌舰。敌舰很快就察觉到异样，干脆利落地从根部卸去了自己的全部“触手”。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浮鸣控制着胆小者号的炮筒，对乌贼主舰开启火力攻击。

那艘纯黑色飞船不急不慌地躲避，就仿佛在它眼里，一群精神力被“溶解”的人，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乌贼的几艘副舰不再将注意力集中在红腹号，有半数都向胆小者号飘荡而来。

而红腹号抓住机会，向背对着它的敌人开火。

敌舰在太空中犹如在乌贼在深海中一般，在胆小者号和红腹号之间灵活地穿梭着，哪怕被击中了也是用防御网硬扛，迟迟没有发出攻击。

除了最开始用触手缠绕他们以外，乌贼没有展开任何攻势。

亚森恢复了通讯，链接上红腹号的通讯终端，提醒道：“保留火力。”

他的声音和雷昭廷的声音同时响起，一个是在对英加说，一个是在对浮鸣说。

他们两个都意识到，用不了精神力这件事情始终煎熬着战士们的心脏，让他们难以克制地想要不顾一切毁掉敌人，毁掉任何可能让自己沦落为“废人”的可能性。

而敌人们似乎也很清楚了这一点，所以从始至终也只是缓慢地在他们身边打转游荡，轻盈的姿态近乎嘲讽。

对于它们来说，牺牲一两道舰艇也没关系，只要能耗尽两艘目标飞船的火力，它们依然会是最终赢家。

亚森思考了片刻，对乌贼们发出通讯请求。

对方接通了。

金属质感的语调在胆小者号内响起，并经由通讯回路传递向红腹号。

“上将先生，失去精神力的感觉怎么样？哈哈哈。”

那道机械音笑起来时如同金属纽扣落在地板上，欢快地不可自抑。

亚森：“挺好的，当废物的感觉很新鲜。”

所有人：…

乌贼被哽了几秒，然后又不怀好意地说道：“别嘴硬了，你们一定很不好受。我们测试过，被削去精神力的人不是疯了就是自杀了。”

亚森依旧冷淡又高傲，“所以你特地找上门，就是为了跟我汇报非法实验的成果么？”

乌贼：…

贺如揉了揉后脑勺，小声对浮鸣说道：“听上将嘴人，突然感觉精神好多了。”

浮鸣抹了把脸，用力点了点头。

乌贼不再自取其辱，直截了当地说道：“交出脊骨的实验数据晶体，我放你们一条生路，给你们作为废人活下去的机会。”

亚森：“你怎么知道‘脊骨’的，你们要实验数据做什么？”

乌贼：“…”

乌贼阴测测地说道：“上将先生，看来你对自己的处境还不是很了解，让我来为你讲解一下。”

“首先，你们的火力不足以消灭我们全部，其次，你们的精神力已经被我们根除。”

敌人在“根除”两个字上狠狠加重。

如果不是亚森的淡然脱俗在前，缓解了他们的不安全感，浮鸣、贺如和英加米勒大概会被这两个字捶得心如擂鼓。

乌贼继续说道：“最后——”

“你们的能量储备为了支撑防御网正在快速消耗，就算我们放你们一马，你们以为自己还有余力航行么？”

亚森：“我承认，你说的非常有道理。”

他的声音低沉而清冷，在乌贼头儿的背后响起，“所以，你们对我们做了如此细致的功课，目的就是为了获取关于脊骨的信息？”

乌贼：？

他一脸惊悚地回过头，不可思议地看向一身黑衣的帝国上将。

上将先生站在一地被割了喉的尸体之中，缠着绷带的手里握着一把小巧的冷兵器，面色冰凉而皎洁，比船舱里的灯光还要耀眼，正用那双紫酒般的瞳孔静静地望着他。

乌贼头儿张了张嘴，喉咙里已经很难发出声音。他抖着手，按下副舰的通讯按钮。

“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么，将军？”英加米勒的语气永远单调而直接。

“上将先生，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告诉我。”这是贺如。

“我也随时准备相助，上将先生。”这是浮鸣。

“亚森。”这是雷昭廷。

亚森笑了，满舱的血气都好像被净化了一样，“大家保护好自己，还有以西结，这里交给我。”

通讯仪里，雷昭廷轻哼了一声。

上将慢条斯理地迈着修长的腿，步子极其规整，军靴的尖如同踏着尺端一般，丈量着这艘中型舰艇驾驶舱的直径。

乌贼死死扒在身后的操作台上，眼睛瞪得像是要从眼角裂开，“别…别过来！再过来我就启动自毁程序！”

亚森一脸无所谓：“你可以试试，看你快还是我的刀快。”

乌贼头儿：…

“告诉我，脊骨是什么？”

乌贼头儿正准备说话，可是开口的那一瞬间，两颊忽然凹了进去，瞳孔瞬间涣散，身体如同泥浆一般缓缓从操作台上滑落。

又是“死亡暗号”。

亚森对眼前诡异的死亡景象无动于衷。

他漠然地打量着半靠在操作台边的尸体，手中匕首轻转，乌贼的耳廓被悄无声息地割下，一个近乎透明的微型耳麦随之掉了出来，在地上爆裂出一道小小的火花。

贺如突然在通讯仪里大喊：“赶紧回飞船，乌贼的船要爆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