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听得到我说话吗?”
模糊的声音在姜玉书耳畔响起,那道声音冷静至极,让人无端感觉到安心。
姜玉书意识逐渐苏醒,身体各处的刺痛让他下意识开口低低呻吟了一声,这才皱眉睁开眼来见到声音的主人。
眼前人身穿整洁的纯黑色战术制服,胸前别着铭牌,上面有一枚倾斜天平印记,头上带着头盔和护目镜,只能透过镜片看到他深邃的眉眼和浓密的睫毛。
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同样白皙,但和姜玉书不带血色的苍白不同,那是一种会从皮囊下透出健康红润的白。
姜玉书睁眼时,他正单膝跪在地上低着头检查姜玉书的状态,在头盔的阴影里他抬起那双深不见底的纯黑色眼瞳,与目光空洞的姜玉书对视。
冷漠疏离的视线让姜玉书瞬间清醒,明白了眼前情况。
就像他猜测的那般,乌托邦基金会的执行员动作很快,已经开始在这里搜救被困民众。
昏迷的姜玉书很明显也是其中之一,甚至有可能是唯一一个。
姜玉书有些涣散的目光看着那双眼睛里自己的倒影,泛红的眼角带泪,勾起唇角露出乖巧无害的笑:“你好,是你救了我吗?谢谢你。”在姜玉书的经验里,没有人会讨厌一个长相出众,会向你示弱的柔弱美人。
美人……姜玉书很了解自己长相的优缺点,在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里长相是他为数不多的武器之一。
他深刻的知道,自己的这张脸做出什么表情,什么神态时是最讨人喜欢,最令人放松的。
可这一次,眼前人并没有如他所愿,体贴地嘘寒问暖,或者带着**刻意贴近。他只是敷衍点头算作回应,沉默着继续帮他检查腿上伤势,好像没看到姜玉书眼角那滴将落未落的泪滴。
姜玉书有些意外,完美的表情险些破功。
他加了把火,虚弱地撑起身来,语气后怕的碎碎念:“我好像迷路了,在林子里转了很久都没有找到下山的路。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头昏脑胀的眼前一片花白,等反应过来就已经踩空了,还以为自己死定了,多谢你们能救下我。”
忙碌的执行员终于舍得停下动作,他的目光停留在眼前人红肿的脚踝上,那节脚踝白嫩纤细,和柔弱胆小的小少爷一样,是娇生惯养出来的温室花朵,经不住现实的一点摧折。
他不耐烦应付这位话多的小少爷,声音冷硬:“头晕可能是体力不支低血糖,我的人会负责带你出去。”
姜玉书小幅度连连点头,像怕被抛弃的小动物一样泪眼汪汪地盯着燕扶成背过身收拾东西。
在确定燕扶成的目光落不到他身上后,才找到机会,把手里的徽记放进风衣内袋妥善保管。
燕扶成没有发现他的异状,冷淡上手给姜玉书处理摔落时磕碰出的擦伤。
“唔!搜救员先生怎么称呼?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叫姜玉书。”
姜玉书低低痛呼一声,像是要转移注意力一样拉长音调开口,不老实地晃了晃正在上药的那只脚踝。
燕扶成抓着他的动作用力了些,让人没办法继续乱动:“燕扶成。”
“很好听的名字。”姜玉书看着他动作快速地处理完脚踝,抓着自己的右手处理手心那处皮开肉绽的伤口,主动开口解释道,“刚刚摔下去时下意识伸手想抓住点什么,没想到变成这个样子了,不会留疤吧?留疤了会很丑的。”
燕扶成没理他,替他伤势骇人的右手缠好绷带后才站起身来对目光一直跟随着他的姜玉书说:“没那么严重,可以自己走吗?”
“嘶——感觉脚好像扭伤了,好疼。”姜玉书扶着燕扶成的手,试探性地跺了跺脚。左脚脚踝处便传来一阵持续的撕扯感,他顿时脚下一软摔进燕扶成怀里。
燕扶成猝不及防,怀里一下子多了一个带着浅淡暖香的柔软躯体,只能用力将人扶稳:“去靠着树,看能不能走。”
姜玉书像是个布娃娃一样被他拎到了树边,自己用手撑在树上,小心翼翼动了动腿,低声委屈道:“我没事的,虽然很疼,不过应该可以自己走的。”
燕扶成蹲下身,隔着短靴捏了捏他的脚踝,确定不是脱臼和骨折只是普通扭伤后直起身来道:“这里不安全,我先带你出去。”
“燕先生是专业搜救员吗,感觉你的制服有些陌生?和我记忆里的不大一样?”
燕扶成性格冷淡寡言少语,一路上非必要不出声。姜玉书安静走了一段后耐不住寂寞,小步跳到燕扶成身边,靠着他来主动发起了话题。
燕扶成的身形停顿了一下,语气平稳地不像是带着另一个成年男性走了半天山路:“我是乌托邦基金会下属的执行员。”
乌托邦基金会对外是一个涉及考古科研,生态保护,人文研究,追踪调查等多个领域,接受雇佣或委托的特殊国际组织。
他们的人无论出现在哪里,在干什么都不奇怪。
“所以你不是来救我的搜救员喽?那你现在救我算加班还是越职?”姜玉书半个身子都压在燕扶成身上,说话间语气逐渐随意,尾音无意识拉长。
沉默了一会,燕扶成带着他绕过一段比较险峻的坡路:“救人也是我们的职责……小心!”
两人闲聊几句的功夫,来到了一段平稳但熟悉的山间小路上。没怎么看路的姜玉书刚发现眼前景色有些眼熟,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甩了出去,下一秒眼前便划过一道带着血气的黑影。
和黑影同时出现的还有远处响起的一道声嘶力竭的男声:“队长!那东西已经失控了!”
姜玉书顺着燕扶成的力道在地上顺势翻滚一圈,撞到一边树上卸了力,过了两息才慢吞吞地抬起头来看向发出声音的方向。
燕扶成站在原地手中拿着一把激光枪,精准地击退了那道黑影。
黑影穿着熟悉的破旧黑色斗篷,枯燥的白发和沟壑纵横的灰败肢体从斗篷中露了出来,此时正因激光枪带来的麻痹而发出尖锐的嚎叫声。
燕扶成面色如常,一手举着激光枪实时注意着老人的动向,另一只手向远处抛出诱饵弹转移老人注意。中间还抽空对着远处的队友打了几个手势,示意人过来接应倒在地上半天没有动静的姜玉书,一连串动作熟练流畅,赏心悦目。
“欸?你,你没事吧?”习明哲一靠近就看见自家队长刚捡到的小少爷动了动脑袋,随后又没了动静,吓得连忙扑了过来想检查姜玉书的生命体征。
小少爷一看就身娇体弱的,别再被扔出事来,害得全队写检讨。
“我没事,只是被撞的有点晕。”姜玉书把视线收了回来,不留痕迹地躲开了习明哲伸过来的右手,不支撑着自己坐起身来,一边垂眼卖乖一边熟练地吐出一连串问题,“发生了什么?现在是要离开吗?那是什么东西?不管燕先生了吗?”
习明哲把姜玉书半扶半拽地弄了起来,闻言瞟了一眼燕扶成的方向,一脸自信地回道:“诶呀,一只失控的魇影罢了,交给队长绝对没问题的!就是我要带你走远点了,现在这个距离还是有点近……”
姜玉书分了一个眼神给背对着他们击退魇影的燕扶成,转头一脸听话地由习明哲扶着继续向营地的方向走去。
两人还没走出几步来,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枪响。
习明哲听到枪声就知道是自己队长动手了,心里松了一口气,刚想侧头安慰姜玉书时余光里看到了拖着一路血迹逼近的魇影老人。
“靠!”
习明哲反应迅速地推了姜玉书一把,将人挡在身后,自己拔出枪来正面瞄准带着一路血迹扑来的魇影,嘴里还不忘高声叫喊道,“队长你今天怎么还失手了啊!”
话音未落,燕扶成再次出现,站在两人身前用自己的左手硬接下魇影老人的利爪,右手举枪抵上老人眉心。
“砰——”
第二声枪响后,魇影老人直接化为灰烬消散在三人眼前。
“哇哦……”
位于大后方看戏的姜玉书满脸惊奇地发出了感叹,瞬间提醒了燕扶成和习明哲两人这里还有一个一无所知的普通人。
燕扶成冷静收枪,被魇影老人刺穿的左手正在连串地向下流淌着鲜血。他好像感受不到疼一样,随手用扎带束紧手腕控制出血量,抬眼看向呆愣的姜玉书:“刚才发生的事情基金会会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
姜玉书慢半拍想起要控制情绪,这是很少见的情况,他居然忘记了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
他眼睛下意识一转,又好像看到什么怪物似的愣了下。
那道没什么温度的视线轻轻扫过了燕扶成鲜血淋漓的左手,白着脸半晌没有说话。
在姜玉书漫长的记忆里,人类是贪恋自私利己的代名词,他们屈服于内心的**,用各种方式刷新他的认知。
这一次,燕扶成也同样刷新了姜玉书的认知,只不过是从另一个方向。
他不理解燕扶成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攻击思路。明明让他们吸引火力自己从背后攻击才是最佳方案,可燕扶成偏偏就选择了让自己受伤最重的方式,这不符合人类趋利避害的思维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