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愚爱 第5章 情感

只要他者存在“情感”这一要素，无论是强是弱，示琉璃都能在一定范围内感知到对方的存在。

这是她与生俱来的能力，天生对他人身上的情绪波动格外敏感。

方春草拍了拍脸，啪啪作响，生怕自己正在做梦：“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感觉，仅此而已。”示琉璃说，“我都说我的天赋很好。”

方春草哑然：“……”

她以为示琉璃的自吹自擂是唬主考官的，不料来真的！

她真撞见大佬了……

高兴，激动和欣慰的情绪纷至沓来，方春草心底还暗藏着小小的落寞。兜兜转转，她才是忒修斯真正的平凡人。

一时间，她不知手放在哪里，她与示琉璃的距离好似有天堑之远，既有面对卓绝天才的窘迫，又有因自身无用而产生的自卑感，方春草回到了当初在墙角拔草的畏缩心态。

“……有什么地方要我帮忙的吗？”方春草小声问完，立马就后悔了。

像示琉璃那样的天纵之才，又怎么会需要她？

“有，当然有！我还画了另一幅，你过来看看。”示琉璃大大方方，拉着方春草来到起始地的人皮大树前。

树干人皮光滑细腻，上面涂抹的血色早已干涸——她画了一株草和一枝花，草的上方画有打着红叉的骷髅头，而花的上方则是打着红叉的蛇。

画旁还标有一行小字：祝春草和琉璃考试顺利，旗开得胜好运来！

“怎么样怎么样？只要把恐惧的东西画出来，就不会害怕啦。是我朋友分享的小妙招。”示琉璃盎然分享道，“提醒你一下，这朵小花代表的是我。”

方春草看得懂这幅潦草的画，问道：“你怕蛇？”

“嗯，是很怕很怕的那种。以前有朋友拿蛇逗我，我被吓得又哭又闹，两眼一闭昏了过去，特别糗。”示琉璃坦诚地承认，仿佛说的胆小鬼不是自己，“这件事一直被她们当作茶余饭后的笑料……”

示琉璃话中有话：“可我知道，每个人害怕和擅长的事物都不一样，没必要因为这样那样的出丑、失败而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方春草听出她的弦外之音，她在拐弯抹角安慰她。

一般人都羞于将自己恐惧的事物宣之于口，示琉璃却愿意向她透露，方春草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如果在考场上碰到蛇，请你帮我捂住眼睛，别让我看见。”示琉璃真心道。

“好。”方春草微笑，心情变好了不少。

接下来的时间，示琉璃与方春草商讨往后行动。方春草的情感种子在西北方，示琉璃的则在东方向11.8公里，二人恐怕要分道而行。

正当示琉璃口述计划时，寂静森林深处猛地响起刺耳低鸣。

是系统广播磁磁的电流声。

施吴德的咆哮通过广播传遍整个考场：“示琉璃！不准给其他考生递答案，小心我判你考试成绩无效！！”

光听声音都能想象出主考官的暴跳如雷。

怒吼声背后还掺杂着其他考官的低声提醒：“快把主考官拉下来，关掉广播！第一科没有这扣分项！”

系统广播“嘟”地一响，急促挂了线。

随着施吴德的“惊鸿一现”，示琉璃画出来的地图顷刻间被地面吞没，消失不见，是场外人刻意暴力擦除。

方春草识相退几步，与示琉璃拉出安全距离，尽量不惹主考官不快。她相信，示琉璃有实力通过这门考试。

她们已经浪费了许久时间，考场上的迷雾更浓了。

“就在这儿分开吧，我绝对不会拖后腿的。”方春草攥紧拳头，她已将自己的路线牢记于心。

更多感激的话尚在嘴边，但此刻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方春草一头钻进雾中，头也不回喊道：“小心迷雾，别被它迷惑！我们待会儿见！”

她争分夺秒，脚步声匆匆远去。

直到听不见一丝声响，示琉璃才收回目光，慢慢往自己的终点走去，速度称不上快，悠哉得像在逛自家后花园。

如此做派，有考官比示琉璃本人还着急：“就算推出了种子位置，以她现在的速度，猴年马月才能走到终点！”

“她这场考试彻底没望了。”

另一位考官站在操作台前遗憾，说话间还用余光瞄施吴德。

施吴德刚刚被同事们强行拉下播音台，正坐在工作椅生闷气。

听到示琉璃“要败”，他双手抱胸，愤愤道：“我就说她不行吧！有点天赋就自以为是，活该吃些教训。傲慢无礼的学生没资格进忒修斯的大门！”

在旁的考官集体沉默。

示琉璃顶撞施吴德确实态度不正，但她的天赋有目共睹，她是位不可多得的天才。单因性格的小瑕疵就把人才拒之门外，不符合忒修斯学园的作风。

两、三个考官在私底下对视一眼，心中已有答案。即便示琉璃第一科考试失败，惜才的他们也会暗地提交推荐信，无论如何也要把示琉璃抢进学园。

只要瞒着施吴德走完流程就行……

主考官在椅上翘着二郎腿，完全不知同事们心底的小九九。他一想到示琉璃就要灰溜溜滚蛋，气消去大半。

跟他作对就没有好下场！

施吴德洋洋得意，又吹嘘起自己：“哪怕她真入学，我也有的是办法‘解决’她。我可是朴森教务长的得力助手，只要我开口，什么忙教务长都会帮。示琉璃一个新生能有什么背景，除非她能找来代理学园长……”

他说着，炫耀自夸的目光飘向主屏幕，上面正放着考场的监控画面，镜头一转——启玲珑出现在A考场内！

施吴德的表情直接裂开，重心不稳摔出个四脚朝天，工作椅狼狈转了好几圈。

“代、代理学园长怎么来了？！”他磕磕巴巴。

忒修斯学园由心相主创立，自她失踪以后，启玲珑接下了学园的担子。虽为忒修斯的代理学园长，但更像是“名义上”，一个挂名。

启玲珑不常在学园，施吴德见她的次数用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大多人提及她，习惯想到的是高不可攀的“监察官”一职。

考场上，启玲珑往摄像头的方向漠然一瞥，目光仿佛能穿过监控注视他们。

考官们惊得鸡飞狗跳，将手中闲杂物品通通丢开，连滚带爬回到各自工作岗位上，正襟危坐，腰板直得像根棍。

氛围严肃压抑，所有人的注目礼落在屏幕，死死盯着启玲珑的动向。

只见启玲珑在原地瞬间消失，一眨眼又出现在其他监控区域内，行踪悄无声息，宛如鬼魅。

室内静得可闻针声。

良久，某考官内心生出一道设想，声细如蚊蝇：“假如，我是说假如，面前的监察官只是考场内某个考生想象出的幻影？”

施吴德：“……”

其他考官：“……”

万能的迷雾幻境，什么都造得出来。

他们同一时刻接受这观点，大喘一口气，七仰八歪瘫在工作椅上，骂骂咧咧。

“吓老子一跳！”

“我就说监察官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哪个人才想出来的幻影？够惊悚。”

迷宫里的人形幻象会主动找想象出它的人。

他们便亲眼看着“监察官”的位置逐渐向东偏，与那位扬言“半小时速通”的考生的位置愈发近。

很近……

重叠。

监控室内不知迎来第几次沉默。

考官：“……还真是个人才。”

深林的雾始终未散，周围的风景朦朦胧胧，余留单调的灰白，示琉璃独自走不免觉得乏味，发着呆思绪神游。

突然间眼前闪出一道黑影，距离极近，她急忙刹住脚步，差点撞个满怀。

示琉璃着实被吓一跳。

往常，她都能感觉到他人的靠近，心相与妄想种也不例外。可现在，她没有察觉到面前之人的丝毫情绪波动，绝对的死寂——这情况她只在死物身上遇过。

再见启玲珑，她由惊转喜。昨日分别后，示琉璃自认为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见到她。

示琉璃知道启玲珑是位理大于情的人。她恪守规则且不爱热闹，假若没有工作需要，她几乎不会主动出现在任何人面前。

瞬息间，示琉璃便瞧出她今日的不同之处——眼前的启玲珑换了一身常服，没有戴白手套，想来是褪去了工作的身份，正处在属于自己的时间里。

示琉璃含笑道：“你吓到我了。”

“这不是一件难事。”启玲珑说。

她还跟示琉璃正经解释：“只需要绕开对方的大脑预判系统，在合适且短暂的时间内作出反常刺激，一般人都会产生惊吓反射。”

示琉璃很捧场地长“哦”一声：“你还懂得挺多。”

启玲珑如实点点头。

她很少表情，阐述理论时总是心无旁骛的，单纯分享知识，不带任何功利、炫耀或社交目的。示琉璃觉得她纯粹得可爱。

“我有打扰到你吗？”启玲珑询问。

“没有，你永远不会打扰到我。”示琉璃逗人的心思在暗地生根发芽，她将话题轻轻一带，假意揉搓手臂，“就是身体被吓得应激，可能威胁到我对你的信任与感情。”

这超出启玲珑的预想：“经评估，我的恐吓行为应在你的承受阈值内，是符合安全标准，可接受的。”

“你测的一点都不准。”示琉璃伸出手，压住自己的大狼尾巴，“不信你摸摸，冰的。”

人在受到惊吓时，手部血管会收缩、血液分流，出现局部温度下降的现象。启玲珑真的有在深度思考，伸手去触碰验证。

将要接触的瞬间，示琉璃眼眸闪过一丝狡黠，她反客为主一把抓住她，欺身而上来个熊抱。

防不胜防。

狭窄的空间中，示琉璃用近乎气音的方式在她耳边低语：“一报还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