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斟冽酒敬辰星（半武侠半玄幻） 第30章 第十章 平凡（1）

冷青张开双眼的时候，男人正侧对着他，用一条打湿的白巾擦拭着那凹凸分明的身体。他不觉一阵头疼，便拧着眉毛偏过了头去，避免面对这些：“你怎么还没走？”

“三爷醒了。”温辰随手把毛巾搭了，走到榻边打量起了他的全身，“可有哪里不舒服？每天都有找郎中来看，据说伤势不是很重，只要静心修养，过一阵子就好了。”

“……啧，别赤着身子挨那么近！衣服穿好再跟我说话！！”

温辰眨了眨眼。不就是裸个上身吗，在营里，他们赤膊对打的时候多了去了，谁在意这些？有落下的伤疤也不用藏着掖着，军中之人哪有人没个七八道疤的。讲究人就是讲究。他磨磨蹭蹭地拉起衣袖穿好、绑了护手腰封，才回到床边坐了下来：“这样行了？”

冷青捂着脑袋，试探性地瞥过去了一眼后，闷闷答到：“……嗯。”

“可有哪里难受？”温辰又问了一遍，“别太激动，免得刺激到伤口，再复发就不好了。”

见冷青想撑起身子，他连忙伸手将人轻轻按了回去，同时出声嘱咐：“郎中说三爷前胸的骨头生了些裂痕，暂时不要起来为佳。有什么事，跟我说，我帮三爷去做。”

“……要养多久？”

“怎么也得一个月吧。再说了，疼痛也会持续好一阵子，急不得的。脑袋受了击打的缘故，可能最近会多发头昏眩晕，三爷最好不要独自行动，不然倒在哪里谁都不知，可就不得了了。”

一个月啊……着实有点久了。回头跟师父他老人家要点药去好了，正巧他这里没了存货，保命的符咒也化成灰了，各种各样的都要补充一点才行。

“他们来了吗？”他问道。

“听说这几日就能到了，大家都准备着呢。”温辰对他弯了一弯嘴角，尽量让自己显得温和，“到时候我去帮忙即可，三爷在此安心休息。”

“你有没有被那阵法伤了哪里？在里头呆了那么久，难免会对魂魄有些损害。有毛病早治，免得有人把账算在我的头上。”

“多谢三爷关心，时不常地有些犯困，其他没什么不适的地方。”温辰仍挂着些笑，眼底浮起了一些明显的欣慰，“睡了这么久，饿不饿？我熬了些粥，应该还算是易于入口，多少吃一点，填填肚子。”

冷青挑了挑眉，如佩如环的嗓音带着一层嘶哑，“你还会下厨？”

“杂粥而已，没什么难的。”说完，温辰撑起了膝盖，拐去了后厨那边，“等一等啊，我去盛来。”

冷青应了一声，目送他一路小跑地离开了这间屋子。这里是他问一个乡亲租的，简简单单一室一厅，正好跟他给了温辰的那个小院是差不多的规模。他觉得自己应该要在这里呆上不短的时日，便干脆找人租了一间。现在看来，倒也方便了养伤。

“青鸣，回趟山上，去请师父准备些灵药和符纸寄到府中。”

屋子里明明只有他一人在那儿，他却像是跟谁对话一般自顾自地说了一串。然而怪事发生了，待他话音落下，被温辰竖在床头的长刀忽然溃散成了一捧光点，消失在了微尘起伏的日光当中。

随后进屋的温辰并没有撞上这不可思议的一幕，不然，那一碗热粥绝对就要扣在地上。他毫无察觉地走到床榻边上站定住了，暂且放下粥碗之后，将冷青小心翼翼地搀扶了起来。

见男子十分自觉地坐在床沿、捣腾着杂粥想要喂给自己，冷青蹙起了眉头，强打着精神伸出手去：“没你事了，给我就行。”

也不知道究竟看没看到那个有气无力的动作，温辰垂着目光，没有给他：“三爷，都这种时候了，适当示个弱也没人会说三道四，这儿只有我，我保证保守秘密。”

冷青瞥了他一眼，没有妥协：“‘三爷’‘三爷’没完没了，烦死人了。你顶着这张脸唤我‘三爷’……听着别扭。就是磕了一下脑袋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赶紧给我，我可消受不起。”

“这有什么的，三爷这几天都是我在照料，我可比你自己更清楚你究竟伤势如何，就不要跟我客气了。”看冷青死撑着不想退让，温辰只好把小碗和勺子一并交到了他的手上，垂眼看着他把木碗搁在腿上慢慢翻搅起来，“也不知道三爷口味如何，就随便放了一点。我有那么显老吗？都这么叫习惯了，感觉你好像又不怎么愿意别人用名字唤你，我就跟着大家叫的。真不喜欢，我就换个称呼。”

冷青慢腾腾地舀起半勺热粥，送到嘴边张口吞下：“你本来也不年轻了吧。”

登时，温辰只感觉有一柄尖刀扎得自己浑身冒血。他咧嘴苦笑一声，望着他动一动、停一停地自己吃粥：“跟你比肯定不年轻了，但也没有……那么老吧。”

“比我显老，不就完了。”

“我还是希望你能用‘成熟’来代替这个形容……三爷正青春，又活得仔细，自然比我这样的糙汉俊秀。”

何止是俊秀，如果不是怕激化冷青的伤势，他就用“姣好细嫩”说了。看看这面皮，因伤而泛起的苍白更让他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劲头，天知道他这些日子里头究竟盯了多久。白天看晚上看，就连做梦也要对着发呆。咳……他可没有做什么奇怪的梦啊，都是因为要给他每天地擦身换衣，他才……嗯。唉，这要是个姑娘，他说不定就狼心一横、把人抢回家里去了。但如果换成冷青……他不想因为这种艳事把自己变成一盘肉菜。

“你又脸红什么？”

“没有……呃，有点热。”

冷青满面狐疑，抱着小碗往里侧了侧身。

……话说回来，趁着冷青这几天没有意识，温辰仔细认真地研究了一下这人的体格身形。手长腿长小细腰，肩薄不弱、胯窄不娇，胸腹胳膊都能看出锻炼得当的痕迹，揉捏上去的手感非常之好……啊，总之，他的体型让人十分舒服，既没有太过纤弱，也没有太过刚强，和面容的风格倒是非常一致。怎么一套上衣服就成个竹竿了呢？打扮真有那么重要？他这一身腱子肉如何能够遮遮？

“不好吃。”

“……那你还都吃光了。”他接过空碗，小声嘀咕，“自然是比不上外头买的，我又没做过饭菜。”

“看在你辛苦了那么长时间的份上，给你些面子罢了。”冷青用手指蹭了一蹭嘴角沾上的稠粥，不着痕迹地探出舌尖舔了一下，“别说外头的，就是我府里丫头的手艺，你也比不了。”

“……那是自然，蓝姑娘她们厨艺高超，我怎么能比。”

“你去歇着吧，不用管我。”等温辰递过水来，冷青又道，“我坐一会儿。躺累了。”

“累什么，我精神着呢，一身力气没处使。”他要坐着，温辰便跟着坐在了床边他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不想睡了，我就陪你说会儿话。”

冷青：“没什么好说的。”

温辰：“……”

“你若是非想说点什么，那我给你个忠告好了。”半晌之后，冷青才把脑袋偏了过去，在那双期待的目光里头毫无波澜地与他对视，“不容易熟的东西最好先煮一遍再放进米粥里头。豆子好硬。”

温辰：“……”

冷青：“我不吃甜粥，下次换成咸的。”

温辰：“……”

冷青：“你刚才用来擦身子的那条白巾是我净脸用的，今天买一条新的回来。要沁香堂的，他家的用着舒服。正巧澡豆也没了，一并在那里买好。乳白色的，放在货架最里面，不要搞错了。”

温辰：“…………”

冷青：“觉得麻烦不做就是，没人逼你。我现在就叫玉笛过来，你可以回去了。辛苦。”

“……不麻烦，叫玉管家过来才是麻烦。”温辰暗自塌了眉毛，认命似得叹了口气出来，“还有什么要求，一并讲清楚吧，免得我做错了事，再惹得您老生气。”

“使不得、使不得，折寿。”靠在床头的冷青略显痛苦地闭起眼睛，对他摆了摆手，“晚饭不想吃你做的了。随便买些吧，买回来找我报销。”

闻言，温辰也是满脸悲苦：“……真有那么难吃？我都吃了好些天了，没觉得多难下口啊。”

“放过你自己，也放过我吧。都回到关内了，舒坦一点有什么不好。”冷青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上，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只穿了亵衣，外衣应当在别处放着。他转着脑袋找了一圈，然后伸出手去指向了自己的青衣：“衣襟下面应当有个湖绿的锦囊，把它拿过来。几天前顺路在汾城那边订了一套冬衣，约好了这几日去取的，得过去一趟。”

温辰站了起来，过去取了他的衣袍拿在手上：“我去不就行了。疾影都要憋坏了，正好让它跑跑。再说，这套衣服也被扎了一个窟窿，我顺便嘱咐他们再做一套新的。总不能让三爷穿着破洞的衣服到处跑吧。你现在穿在身上的亵衣是我估摸着买的，肯定是没有按照你身量做的穿着舒适。”

“这倒不必，我还备了一套带着，你把那个锦囊给我就是。”接了锦囊之后，冷青抽开带子，一边探手进去摸索，一边出声问道：“我睡了几日？”

“六日。吓死人了，一点转醒的迹象都没有，大夫都没办法了。”

闻言，他低低地笑了一声：“既然大夫都束手无策，那你没有考虑考虑把我随便埋哪儿？守着个将死之人作甚，又没谁会给你嘉奖。本源受损不是普通大夫能治的，就算是精通玄术的神医来看，一时半会儿也痊愈不了。想要彻底恢复，得回趟山上借助各位前辈的力量才行。而且到底伤到了什么程度，我也无法分辨，必须要他们帮忙看看。”冷青从那锦囊之中取出订做衣裳的字条，眨着眼睛思考了片刻，又抬起锦囊嗅了一嗅，才开口问他，“你拿什么洗的衣服？”

“应该就是普通的皂角……”温辰眨了眨眼，用手指指着背后的方向，“回来的时候，我看就摆在桌上，便拿去用了。味道也跟你身上的一样，不……不对吗？”

“跟我身上的一样？”冷青咬着牙齿揪起前襟，离含怨厉鬼就差嘴边的一缕血丝，“最后一点澡豆，刚取出来用都没用，就被你拿去洗衣服了，还是一件扎破了的？澡豆和皂角你分不清吗？！”

“我以前也没……我错了，你别生气，我这就去买新的回来，”温辰连忙倒退出去，退到一半，又忽然冲回床边抢过了冷青攥着的订货单子，“衣服一并给你取了，晚饭有什么想吃的？啊……还带着伤，简单些好吧……我速去速回！！”

“别回来了！！净给人添乱！！”

“疾影！别睡了，起来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