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玄真寺回村的路上,方棋他们又遇到了同样从寺庙回村的冯桂花一行人。
冯桂花和去玄真寺时一样,坐在车厢外头和车厢里的人说话,偶尔和路过的村民笑着打招呼。
被赵泽用挡风护在怀里的方棋注意到冯桂花右手上明晃晃露出来的金手镯,其他人也注意到了。
“呦,桂花嫂子,你这手上的金手镯快要闪瞎我的眼了。”
“桂花婶子,你这手镯不会是你家甜哥儿给你的吧?”
冯桂花笑得合不拢嘴,捂着嘴笑,“是嘞,我不要,我家甜哥儿非要给我,你说说这孩子,唉……”
“我和我家甜哥儿说让他回家住两天,他舍不得我家许儿婿,不肯回来呢,真是嫁出去的孩子泼出去的水,后面他又让我别生气,给了我二十两银子,让我和爹想买什么便买什么。”
“呦,可羡慕死我了!”
“谁说不是呢,我怎么就没有生出来这么好的小哥儿呢?!”
“桂花婶,你可真有福气!怎么什么好事都让你给摊上了!”
“……”
方棋看冯桂花脸上的笑容实在碍眼,“假模假样!大冬天把袖子挽得那么高,也不怕冻病了,明明是故意把镯子露出来就等着其他人恭维她。”
方棋可不相信冯桂花手上的金手镯会是甜哥儿给的,结合他无意间听到的对话,方棋更倾向于冯桂花手上的金手镯是她自己从甜哥儿手上撸下来戴到她自己手上的。
“臭不要脸,孩子的东西也有脸硬抢……什么玩意儿啊?根本就不配当娘……”
“孩子都说想回家了,非不让回来,居然还有脸和村里人说是孩子自己不想回来……”
“……”
赵泽听见方棋靠在自己怀里嘀嘀咕咕说的话,赵泽看了一眼不远处和村民们说得高兴的桂花姨,往上扯了扯身前的挡风将方棋和他念叨的话遮挡得更加严实。
等到回到村子,其他人都下了牛车,方棋他们四个人回到方棋家中,方棋终于忍不住将他在玄真寺看到的事情告诉赵泽和清哥儿。
“啊?!”赵清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甜哥儿嫁的那个汉子拿鞭子抽他?!”
“那……那冯桂花他们夫妻俩怎么忍得下去的?他们不是应该带着人闹上门去为甜哥儿撑腰吗?”这件事情超乎赵清和的想象,他们村子也有过汉子动手打媳妇儿的事情,结果当天下午娘家那边就会来人为自家嫁出去的孩子出气。
“她之前一直在村里炫耀说甜哥儿他们夫妻二人感情特别好吗?结果甜哥儿居然在夫家经常挨打?!”
“就算他们夫妻俩不敢招惹甜哥儿夫家的人,那也应该把甜哥儿接回家避免他再次挨打啊。”
说起这件事,方棋便忍不住生气,“他们夫妻俩的心里哪有甜哥儿的位置?今天我还听到甜哥儿求冯桂花把他接回家住两天,冯桂花根本不愿意,冯桂花一个劲只顾着对着甜哥儿抱怨家里开销大,手头紧。”
“我估摸着咱们回来的时候,冯桂花炫耀的她手上的那只金手镯就是她从甜哥儿手里抢来的,那二十两银子估计也是冯桂花逼着甜哥儿拿出来的。”
“……”赵清和不由苦着脸,大家都是一个村子长大的小哥儿,他以前和赵林在一起的时候也不止一次同甜哥儿相处,如今听到甜哥儿嫁人后的遭遇和冯桂花夫妻二人不管不顾的态度,赵清和忍不住替甜哥儿感到难过。
“冯桂花不是一直都很疼爱甜哥儿吗?为什么甜哥儿嫁人后,她的态度反倒变了呢?难道甜哥儿嫁了人,就不是她生养的孩子了吗?就可以眼睁睁的看着甜哥儿在夫家受磋磨吗?”
“她对甜哥儿的疼爱是真是假还不好说呢。甜哥儿听话,懂事,长得又好看,嘴巴说话也甜,有这样一个孩子,让他们夫妻俩脸上有光。甜哥儿没成亲之前,是他们手里待价而沽的商品,甜哥儿成亲以后,他就成了他们夫妻俩讨好许家的物件,让他们到处和其他人炫耀的东西,随时掏钱的钱袋子,出了事为他们擦屁股的依仗。”
方棋的话说得过于直白,赵清和不禁浑身发冷颤。
赵清和想反驳棋哥儿,可这多年听到的、看到的事情无一不在证明棋哥儿的话是对的,就连他那早逝的母亲和在母亲去世不久后同样撒手人寰的父亲,一个临死前让他好好照顾父亲和弟弟,一个临死前紧紧抓住他的手臂让他发誓会不惜一切代价好好把他弟弟养大成人,让他弟弟娶妻生子,他们恐怕没有想过他一个身无长物的小哥儿要如何养活自己和一个年幼的孩子。
这么多年每次快撑不起下去的时候,他都会想重回父母去世前那一刻问问他们心里有没有他这个孩子。
“呕……”赵清和终于忍不住吐了出来,浑身止不住地打哆嗦。
清哥儿的样子把方棋他们三人吓了一跳,方棋和赵文和连忙围上去。
“清哥儿,你怎么了?哪个地方不舒服?”
“哥,你怎么了?”
“呜呜……哥,你别吓我……我去给你找大夫……”
赵清和摆了摆手,“我没事,棋哥儿,我就是觉得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听了太让人难受了。”
“原来是这样。”闻言,方棋心里松了一口气,“我们还以为你被我传染,也生病了呢。”
“这件事情怪我,我刚才不应该一生气就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其实这世界上还是有一心一意疼爱孩子,为孩子做打算的父母。”
赵清和重新冷静下来,问起甜哥儿的事情,“棋哥儿,赵秀才,你们两个人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帮一帮甜哥儿?”
方棋摇了摇头,转头和清哥儿一起去看赵泽,“赵泽,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赵泽一直沉默,直到现在才开口说话,“你们想帮甜哥儿,恐怕他不会乐意让你们知道他的事情。”
还不等方棋两人问起原因,赵泽说出了他的解释,“你们之前也应该听我说起过许家少爷的癖好。”
方棋和赵清和点了点头,赵泽之前确实说起过许少爷在房事上的嗜好。
赵泽将赵文和赶到堂屋,他尴尬地揉了揉右脸,在院子里和方棋两人小声说话,“这种事情最为私密,你们觉得会有人随便把房中事情讲给其他人听吗?”
“而且,你们和甜哥儿的关系一般,他经历这种事情,你们知道他愿意把这种事情讲给你们听吗?知道他愿意让你们帮他吗?”
方棋和赵清和面面相觑,两人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良久,赵清和开口,“你说的情况,确实是我没有想到。如果我们想帮甜哥儿,不是,应该先想想甜哥儿是不是愿意让我们帮他。”
赵泽挑明目前的情况,“不管甜哥儿愿不愿意让咱们帮他,最紧要的事情是我们要先见到甜哥儿。他父母不想让他从许家回来,咱们再着急也没有办法。”
方棋皱眉,“难不成等到过完年,外嫁女或者外嫁的小哥儿大年初三回娘家探亲的时候,冯桂花他们还会不让甜哥儿回来?”
“清哥儿,我们干脆等到大年初三那天,看看甜哥儿会不会回赵家村。如果他那天回来探亲,咱们找机会和他见一面,然后假意说听到一些有关许家的传闻,再问问他的近况,看看他愿不愿意和咱们透露他的事情。”
“如果他愿意透露他的困境,那咱们就想办法帮帮他。如果他不愿意让咱们知道他的处境,那咱们就当什么也不知道。”
“好,棋哥儿,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嗯!”
赵清和想了想又说道,“甜哥儿嫁的那个人好像和王锦程是朋友,棋哥儿,你说我要不要问问王锦程?”
赵泽接过话茬,“清哥儿,你就当不知道这件事情,由我来问王少爷,我们两个人聊起这种事情,更好说话一些。”
方棋和赵清和对赵泽接过这个任务都没有意见。
“也好,赵秀才,我和棋哥儿就等着你的消息。”
“赵泽,你记得问仔细一点,许家那个人对甜哥儿到底怎么样?虽然我和清哥儿同他的关系一般,但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遭受劫难,万一甜哥儿因为许家那个人和之前嫁到许家的那个女子一样年纪轻轻便丢了小命,多让人难受啊。”
赵泽:“好,我会仔细询问的。”
赵清和提醒他,“赵秀才,王锦程今天或者明天上午可能会和媒人一起来问我成亲的日子,你记得那个时候找他把话问清楚。”
听到棋哥儿说起甜哥儿的遭遇,又想到王锦程和甜哥儿嫁的那个许少爷是朋友,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赵清和也不禁有些担心他如果真的和王锦程成亲了,他会不会和甜哥儿遭遇一样的事情了。
寺庙主持为他和王锦程算的成亲日子是明年二月初五,他是不是不应该这么快嫁给王锦程?
“……好。”赵泽没想这么快找王锦程问话,他还没想好要如何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