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清晨的阳光刚爬过教学楼的顶楼,透过走廊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斑。广播里突然响起教导主任略显严肃的声音,打破了校园的宁静:“请高一全体同学立即到礼堂集合,准备进行分班考试,务必携带准考证、2B铅笔及黑色签字笔,迟到者禁止入场。”
原本喧闹的走廊瞬间陷入一阵忙乱,同学们纷纷转身回教室翻找文具,书包拉链的拉动声、书本的碰撞声混在一起。顾清晚正坐在一班的课桌前,指尖捏着一支银色钢笔,笔尖在草稿纸上轻轻点了点——纸上密密麻麻写着各科核心公式,每一条都标注得清晰准确,是她昨晚花半小时整理的。
她抬眼,目光越过涌动的人群,精准地落在走廊另一头的林野身上。
林野正靠在二班的墙面上,单手插在黑色工装裤的口袋里,另一只手把玩着那枚银色打火机,金属外壳在阳光下反射出冷亮的光。听见广播,她只是懒懒地抬了下眼皮,眉头微蹙,对着身边几个凑过来的男生嘟囔:“搞什么分班考试,烦死人了,考来考去不还是倒数。”
男生们笑着打趣:“野姐怕什么,反正5班的位置早给你留好了。”林野踹了他们一脚,却没真用力,嘴角勾着点漫不经心的痞气。
顾清晚收回目光,将钢笔、2B铅笔、橡皮一一放进深蓝色笔袋里,动作从容不迫。她的同桌凑过来,一脸紧张:“清晚,你肯定稳进火箭班吧?我这次要是能进重点班就烧高香了。”
“不好说。”顾清晚淡淡应了一句,拉上笔袋拉链时,指尖微微顿了顿。同桌以为她是谦虚,叹了口气道:“你也太低调了,全科第一还能不稳?”顾清晚没再解释,拎着书包起身,朝着林野的方向走去。
林野身边的男生们见顾清晚过来,识趣地打了个招呼就散开了——谁都知道顾清晚是年级第一的优等生,和林野这种“混子”看似是两个世界的人,可两人却走得格外近,他们也不敢多打趣。
“文具带齐了?”顾清晚站在林野面前,目光扫过她空空的右手,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关切。
林野挑眉,嗤笑一声,从口袋里摸出一支快没水的中性笔,晃了晃:“这不是有吗?反正就随便写写。”她顿了顿,又看向顾清晚,语气里带着点调侃,“倒是你,顾学霸,可得好好考,别辜负了老师的期望,争取在火箭班占个好位置。”
顾清晚的目光落在那支破旧的中性笔上,没说话,只是从自己笔袋里拿出一支全新的黑色签字笔,递到林野面前:“用这个,写起来顺。”
林野愣了一下,看着那支笔身上印着简单条纹的签字笔,犹豫了两秒还是接了过来,含糊道:“谢了。”
两人跟着人流往礼堂走,林野走在前面,脚步随性,时不时踢一下路边的小石子;顾清晚跟在她身后半步远,目光落在她披散的深棕色卷发上,眼底掠过一丝旁人不易察觉的笃定。她清楚地知道,只要自己正常发挥,火箭班的名额必然有她一个,可一想到以后要隔着好几栋教学楼找林野,要在课间匆匆跑过走廊才能说上几句话,心里就莫名空了一块。
礼堂里早已按班级划分好了座位,桌椅摆放得整整齐齐,监考老师拿着名单站在讲台前。顾清晚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刚放下书包,就看见林野在斜后方的位置坐下,正低头把玩着她给的那支笔。
没过多久,监考老师开始分发试卷。第一张是语文,顾清晚接过试卷,快速浏览了一遍题目,难度和她预想的差不多,古诗文默写是课本上的重点,现代文阅读的答题思路她早已烂熟于心。作文题目是《温暖的瞬间》,她笔尖一顿,脑海里下意识浮现出上周在樱桃园,林野给自己递樱桃时的模样,还有夕阳下两人并肩走在溪边的场景。
按照以往的习惯,她会写自己参加数学竞赛获奖时,老师和同学的祝贺,或是外婆生病时妈妈悉心照料的片段,这些内容结构清晰,容易得高分。可这次,她握着笔,在答题卡上写下了摘樱桃的经历:“夏日的阳光透过樱桃树叶,落在她的发梢上,沾着果汁的指尖递来一颗通红的樱桃,甜味在舌尖散开时,心里也跟着暖了起来。”文字刻意收了平时的精准犀利,多了几分青涩直白,甚至在结尾处故意写得仓促,少了一段升华的内容。
语文考试结束后,中间有十分钟休息时间。林野起身想去厕所,刚走到顾清晚身边,就被她叫住:“等下。”顾清晚从书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递过去,“刚考完试,喝点水。”
林野接过,喝了一口,含糊道:“你还挺会照顾人。”她瞥了眼顾清晚的答题卡,虽然只看了一眼,却也能看出字迹工整,忍不住打趣,“看来火箭班稳了啊。”顾清晚笑了笑,没接话,只是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礼堂门口。
接下来是数学考试。试卷发下来,顾清晚快速翻到最后一道压轴题,题目是关于立体几何的外接球问题,正是她上周特意给林野讲过的模型——当时林野听得昏昏欲睡,她还画了图反复讲解。按照正常思路,用补形法三分钟就能算出答案,可顾清晚却拿起笔,选择了用空间坐标系来演算。
这个方法步骤繁琐,计算量极大,稍不留意就会出错。她故意在计算法向量时写错了一个数字,导致后面的结果全部偏差。做完压轴题,她又回头检查前面的选择题,对着第10题迟疑了片刻——这道题她一眼就知道答案是C,却拿起橡皮,把原来涂好的C改成了B。
监考老师走到她身边时,看了一眼她的试卷,眼神里带着疑惑——顾清晚每次考试都是提前半小时交卷,这次却还在反复修改选择题,实在反常。顾清晚察觉到目光,依旧从容地握着笔,假装在认真验算,心里却很清楚,自己要的就是这种“失常”。
下午的英语考试,听力部分清晰地从广播里传来,每一个单词都钻进顾清晚的耳朵里。她在答题卡上快速填写答案,到了最后两道听力题时,却故意停顿了几秒,写下了错误的选项。阅读理解和完形填空,她也刻意放慢速度,甚至在一篇简单的完形填空中,选错了两个上下文联系紧密的答案。
最后一门是理综。物理的实验题考的是伏安法测电阻,她清楚地记得实验步骤和误差分析,却在写“滑动变阻器的接法”时,故意写成了分压式,而题目要求的是限流式;化学的推断题,她明明知道某物质是FeCl3,却写成了FeCl2;生物的遗传题,她在计算概率时,故意漏掉了一个亲本的基因型比例。
每一场考试,顾清晚都像在精准把控着“失误”的尺度——不能错得太离谱,否则会被老师怀疑故意考差;也不能错得太少,必须确保自己能脱离火箭班,落到林野大概率会在的普通班。指尖偶尔会因为紧张而微微发紧,可只要想到考完后能和林野同班,能在上课的时候偷偷看她,能在下课后立刻和她说话,所有的不安都被一种奇异的笃定取代。
最后一门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顾清晚放下笔,将答题卡和试卷整理好,起身交给监考老师。走出礼堂时,夕阳已经西斜,金色的阳光洒在教学楼的墙面上,格外温暖。
林野正靠在礼堂外的廊柱上嚼口香糖,见她出来,吹了个泡泡,然后“啪”地一下破在嘴角:“顾学霸考完了?看你刚才在里面改来改去,该不会真考砸了吧?”
顾清晚擦了擦指尖的汗,语气依旧平静无波:“还行,可能状态不太好。”
林野显然不相信,嗤笑一声:“得了吧,你这话骗谁呢?等结果出来,你要是不在火箭班,我把这打火机吃了。”她说着晃了晃口袋里的打火机,眼神里满是笃定——在她心里,顾清晚就是“永远第一”的代名词,怎么可能会落到普通班。
顾清晚看着她一脸认真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快得让人抓不住:“拭目以待。”
接下来的几天,林野依旧和往常一样,上课睡觉,下课和朋友在走廊里聊天,对分班结果毫不在意。顾清晚则和平常没什么不同,依旧按时上课,认真记笔记,只是在课间的时候,会刻意绕到二班门口,看一眼林野在不在。
有一次,她刚走到二班门口,就看见林野正被班主任叫到走廊里谈话,大概是关于分班考试和成绩的事。林野低着头,看似乖巧,实则手指在口袋里转着打火机,显然没把老师的话听进去。顾清晚站在不远处,直到班主任走后,才走过去,递给她一颗柠檬糖:“别不高兴。”
林野接过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酸甜的味道在舌尖散开:“谁不高兴了,反正我也不在乎。”她顿了顿,又看向顾清晚,“对了,分班结果啥时候出来?我还等着看你进火箭班呢。”
“快了,听说明天就会贴在公告栏。”顾清晚轻声说,眼底藏着一丝期待。
第二天一早,公告栏前就挤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叽叽喳喳的议论声不绝于耳。林野被朋友拉着挤了过去,她个子高,踮起脚扫了一眼公告栏上的名单,很快就在5班的名单末尾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果然和她预想的一样。她耸耸肩,没什么意外,转身就要往外挤。
“等下。”手腕突然被人轻轻拉住,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挣脱的笃定。
顾清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依旧平稳,却比平时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清晰:“看这里。”
林野猛地转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在5班的名单中间位置,“顾清晚”三个字清晰地印在纸上,字体工整,和旁边的名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瞳孔微缩,愣了几秒,甚至怀疑自己看错了,又揉了揉眼睛,仔细看了好几遍,确认那不是重名,就是她认识的那个全科第一的顾清晚。
“你……你疯了?”林野的声音都有点发颤,下意识地提高了音量,引来周围几个人的侧目,“你怎么会在5班?火箭班呢?你不是应该在火箭班吗?”
顾清晚收回手,插进书包带里,抬眼看向她,眼神坦诚又平静,没有丝毫慌乱:“发挥失常了,几道大题都错了。”顿了顿,她看着林野怔忡的模样,补充了一句,“这样也好,以后不用绕路去二班找你,一起呆在5班,省了不少事。”
林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对上顾清晚波澜不惊的目光。那目光里没有丝毫遗憾,反而带着一种“得偿所愿”的笃定,让她到了嘴边的话竟咽了回去。她心里清楚,顾清晚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发挥失常”到落到5班,这里面一定有问题。可看着顾清晚平静的表情,她却不知道该怎么问出口。
旁边有人认出了顾清晚,忍不住小声议论:“那不是顾清晚吗?年级第一怎么去5班了?”“是不是考试的时候不舒服啊?太可惜了吧。”“5班都是些成绩差的,她去那岂不是耽误了?”
这些议论声清晰地传到林野耳朵里,她下意识地皱起眉,想怼回去,却被顾清晚拉住了胳膊。“别在意。”顾清晚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安抚的力量,“去哪都一样。”
林野转头看向她,阳光落在顾清晚的侧脸上,勾勒出清晰的下颌线,她的表情依旧平静,可林野却莫名觉得心里有点堵。她知道,顾清晚是为了自己才来5班的——这个认知像一颗小石子投进心里,泛起圈圈涟漪。
“走了,去看看我们的新教室。”顾清晚拍了拍她的肩膀,率先朝着5班的方向走去。
林野愣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手里还攥着那支顾清晚给的签字笔。风拂过公告栏,纸张轻轻晃动,上面的名字在阳光下格外清晰。她深吸一口气,快步跟了上去,嘴里嘟囔着:“真是疯了……不过,以后可别指望我陪你学习。”
顾清晚回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浅淡却真切的笑容:“不指望,陪我说话就行。”
两人并肩朝着5班走去,阳光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紧紧靠在一起。林野看着身边从容平静的顾清晚,心里那点痞气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暖意——她混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为了她放弃本该属于自己的光亮。
5班的教室在教学楼的最底层,虽然不如火箭班宽敞明亮,却也干净整洁。顾清晚找了个靠后的位置,靠窗,正好能看到外面的梧桐树。“就坐这吧。”她对林野说。
林野点点头,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下,把书包往桌肚里一塞,又开始把玩打火机。顾清晚看着她的动作,没说什么,只是从书包里拿出课本,轻轻放在桌子上。
上课铃很快响起,班主任走进教室,看到顾清晚时,眼神里带着惊讶,却也没多问,只是简单介绍了自己,就开始安排座位。确认顾清晚真的要坐在林野旁边后,林野的心跳莫名快了几分。
课上,老师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地讲着数学题,林野依旧像往常一样趴在桌子上睡觉,只是这次,她睡得格外安稳。顾清晚看着她的睡颜,嘴角微扬,拿起笔,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下了一行字:“这个夏天,和你一起。”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笔记本上,字迹清晰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