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红的霞光一点点上升着,天色由深转浅,两者的交界线不断交融吸噬。
逐渐融合成漫天的金色,这一束束金光辐照山顶,山顶的雪格外透亮,再向四面八方反射。
山脉的阴影交界是如此的明显,极具压迫之感。
日照下的山峰,向世人传递着好运。
覃逸张开双臂,感受着来自西藏深处的风。
吹过的风亲吻脸颊,轻抚发丝,拍打着衣服试图吸引他的注意力。
但他一概忽视掉了。
覃逸觉得这是他见过的最宏大的景色了。
从越野车拐过一百零八到弯,再到眼前的日照金山,他们丝毫不感到疲累,眼前的一切足够抚平世间的沉疴。
万象之中,他们主宰着各自的人生。
林非鹤拿相机对准了眼前的景色。
云是流动的,山是巍峨挺拔、盘旋蜿蜒的,在他的镜头下,万物似乎都有了灵性。
就在他准备放下的时候,不小心按了一下快门。
画面定格。
他拿起来看了一眼。
照片上的少年张开双臂,白色的衣角纷飞,像要翱翔九天的小鹰。图片捕捉到了他的侧脸,尽管有些模糊,也看得出面容的优越。
半面霞光似乎不只点亮了喜马拉雅山顶的积雪,也照拂了覃逸这个人。半面脸颊镀上了金光,就像许多带着故事的人来到这里一样。
林非鹤的指尖在删除键上犹豫不决。
就在指尖触碰到的前一秒——
“林哥。”
他收回了手。
覃逸回头看他。
“如果还有机会,我会再来一次西藏的。”
孤勇的、懵懂的、倔强的、无畏的。
这些虽然不能完全拼凑出覃逸这个人,但他就是这样的。
林非鹤收起相机,“嗯。”
他也没有让照片上的人知道。
这就变成了一个秘密。
林非鹤看了一眼表,再抬头看向覃逸,“走吗?”
覃逸只感叹时间飞逝,有些景象就在一瞬之间。他还有些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看着转眼雪白明亮的雪山之巅。
林非鹤默默地观察他。
就像上幼儿园的小朋友,不舍看向远去身影的父母,背着小书包踏上了梦的旅途。
“还有机会的,人生路还长。”
这对林非鹤或许来讲是很平常的事,但对覃逸来说却不一样。他知道自己是要按照所谓正道上走的,这就意味着他的时间并不由自己掌控。
等待这个词的好仅在于结果。
“一定会的。”他说给林非鹤听,也是说给自己的。
踏上219国道时,心情和当初的欣喜已截然不同。
怅然若失。
“从拉萨到喀什,自驾需要多久啊。”覃逸边刷手机,边问林非鹤。
“四五天吧。”
当然这里包括休息以及在周边转一转。
“太久了,这回我可以跟你换了吧?”覃逸转头看向林非鹤。
“可以,谢谢。”
林非鹤也不是铁打的,虽然他可以一直开,但平均每天五六个小时,也是很累人的。
“客气什么,这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覃逸无奈笑了笑。
他转头看车窗外。
西藏的山很多很多,但在这种地方,依然有一条条道路把人们联结起来,在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
沿着这条新藏线,还可以经过许多壮丽景色。
“我看我们会路过冈仁波齐?”
“嗯,要去看看吗?”林非鹤看着路段,面不改色地说:“还会路过玛旁雍错、霞义沟……都还不错。”
“你怎么这么清楚?”
听着林非鹤对答如流,他觉得很惊讶,“你都去过?”
林非鹤点点头,“当然。”
“你是为了陪我来这里的吗?”
林非鹤没有回答。
覃逸心里有了数,之前的阴霾被彻彻底底地一扫而空。
你看,其实他很好哄的。
覃逸也没指望林非鹤会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要适当地点明林非鹤的心。
对他,不能小火慢煮,也不能急功急利。
这种适度很难掌控,有时候越了界,免不了又是一番对立。
路上依旧是小动物指挥官陆陆续续地赶来指挥交通。
它们不害怕这种车,已然像拥有权力的**官。
覃逸也不像初次见到那般好奇,他就静静地看这群小羊大摇大摆地往前走。
它归结为这里的人和动物相处地十分友好,包括路过的所有人。
像是与它们结成了某种契约,他们这些人类让渡了一部分权利给他们,而这些自然的使者尽职尽责地维护这里的生态与环境。
林非鹤开得依旧很稳,脸上没有一丝不耐烦。
“林哥,你上次来是什么时候呀?”
他笑了一下,“大四。”
说起来也巧,和此时的覃逸一样。
“你自己来的?”覃逸好奇地盯着他,眼里有震惊,更多的是崇拜。
一个人的自驾旅途他试图想象,对于他这个年岁来讲还是需要勇气——
“不是。”
林非鹤甫一出声打断了他的想法。
他虽然没有说是谁,但覃逸隐隐猜到了。
或许就是那段所谓不可言说的离经叛道感情里的另一位主人公,他的前男友。
覃逸转回头,这时候暗暗责怪自己多嘴,好奇心害死猫。
他识趣地不再往下深处探讨,点到即止。
“那也很厉害了。”他笑了一下,试图转移话题,“大二考完驾照根本没机会上路,要我来挑战这种路段……”
覃逸微微示弱。
林非鹤很吃这套。
“熟能生巧的事。”看着小羊往两边散开,林非鹤加大马力开了过去,“再说我坐过你的副驾,正常路段肯定没问题的。”
覃逸本来也无心跟林非鹤谈论这种问题,只想缓解刚刚略显尴尬的气氛。
他微笑点头一气呵成,“嗯,林哥说的对。”
林非鹤其实也很能察觉人心,他知道覃逸肯定没玩尽兴,索性带着他在沿途走走停停,再看看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一天过去,他们抵达了冈仁波齐。
“我听说会有人转冈仁波齐,说是要洗去身上罪孽。”
“这是他们信奉的神山,也是他们的信仰。”
“太震撼了。”覃逸看着像金字塔一般的巨峰,“这得有多大的信念才能做到。”
不出所料,覃逸这回不再是听说,他真真切切地看到了。
“我曾听一个向导说,他们祈求的是众生平等,所以他不只是为了自己与家人,他渴求的或许可以说是世界和平,世界大同。”
如此之高的海拔上,如此大爱的心胸。
覃逸在见识到这么多朝圣者后,他感觉自己在他们面前都不自觉变得渺小了起来。
有朝圣者从他们身边经过,他也双手合十,献上他的祝福。
林非鹤又在观察着覃逸的举动。
他深知这是一个共情能力极强的孩子,他天真但不愚蠢,他知世故却不世故。
所以真诚确实是最打动人的。
林非鹤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目光悄悄地向覃逸转移。
看着他学着朝圣者的手势虔诚的祈愿,他有时候真的觉得年纪上来了,竟然有了欣慰的感觉。
林非鹤适时地拉住了覃逸,不然没完了。
覃逸看到了许多对冈仁波齐的评价,印象最深的就是:“冈仁波齐是世界的中心。”
起初他还在想为什么,如今真正在这片土地上,答案已经一目了然。
这里包含着对世界的希望祝愿,只有思想的交汇。
在这样一处僻静之地,这样衣冠简朴古风存,他再一次希望生活在这里。
所以他现在理解了刘哥为什么和林非鹤一样,看过这个世界的千般风光、万般景致,却在西藏驻足,把自己留在了这里。
那一定是因为这里的纯真与美好。
覃逸是个理想主义,他有着对世界美好期盼与展望,这是属于他这个年龄的不可再生之物。
林非鹤在他面前都显得成熟了,对他而言理想主义大多数存在于童话故事里。
这也不代表他不喜欢理想主义。
相反,这个世界就是需要这些理想主义者,有信念、热爱生活的人是不会把自己的人生过差的。
两个人也只是简单转了转,就去吃饭赶下一段路程了。
“我开吧,你去休息。”覃逸扬了扬手中的车钥匙。
林非鹤点了一下头,默许了。
林非鹤坐在副驾上很安稳地睡着了,他确实很放心覃逸。
覃逸也有意地减了速,开得很平稳。
等到林非鹤睁眼时,他们已经抵达了札达县。
路途实在谈不上近,今天已经是行路的第二天了,才走接近一半。
他们在这儿住宿一晚,这里还是比较有名气的。很像大漠戈壁,周山环抱,是这处盆地孕育出来的,而这小县城就坐落在土林中。
覃逸明显感觉呼吸顺畅了不少,一股气不总在胸口郁结了,因为这儿的海拔直降了一千米,其实和拉萨差不多。
这里人没有那么密集。
两个人随便找了一家旅馆,还是很干净整洁的。
覃逸一进自己的房间,顿时卸了力,书包背在身上,整个人趴在床上,一副累惨了的样子。
讲真的,从上大学到现在,除了校园跑外他从没这么累过。
单纯就是身体上的折磨。
可见前几天林非鹤每天回去要有多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