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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烬云书 第1章 不请自来

作者:木人心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11-13 20:10:17 来源:文学城

盛夏的黄昏,安远侯府一派暖意融融。府内张灯结彩,红绸在夕阳余晖下泛着祥和的光,府中宾客喧哗,笑语不断,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

今日是安远侯世子谢云书大婚之日。

喜堂内,金丝楠木的梁柱缠绕鲜红锦缎,数十盏宫灯将厅堂照得亮如白昼。空气中弥漫着酒肉香气、女子胭脂香与晚香玉的浓郁芬芳,营造出一种略显浮夸的喜庆。宾客们身着华服,三五成群,表面谈笑风生,眼角的余光却都不约而同地瞟向堂前那对身着大红喜服的新人——安远侯世子谢云书与柳家小姐的联姻,背后是清流与勋贵派系的微妙平衡,足以让在场的每一位官场老手在心中默默盘算。

这位年方弱冠的世子静立堂前,身姿清癯挺拔,如荷塘碧茎,玉骨天成。他自幼体魄不及常人强健,身有寒疾,在这夏末余温与满堂人气的蒸腾下,额面依旧光洁不见汗意,微垂的指尖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凉意。厚重的朱红色软烟罗绸缎层层叠穿在他身上,非但不显臃肿,反更衬得他肩线平直,身形修长,别有一种清贵端方又略带疏离的气度。

他的面容不能仅用俊朗来形容,其轮廓清晰利落,肤色是久居室内的白皙,如玉生辉,却也似玉微凉。跳跃的烛光映在他脸上,也化不开那眉宇间萦绕的些许清冷之气。鼻梁高挺,唇形优美,只是唇色偏淡,加之那双墨玉般的眸子总是沉静如水,便自然而然地生出一种令人心折又不敢亵玩的清华之感。

正是这不宜弓马的身体,令他早早将心力倾注于文墨韬略。其人才情,亦如其人,清隽内敛,不尚浮华。于书画,独成一格,笔意清劲瘦硬,风骨峭拔,尤擅水墨,所作寒林瘦石,意境萧疏;于琴棋,琴音空灵疏淡,棋风沉稳缜密,善布局,精于弃子争先。此外,他更通晓经世之学,于朝堂典章、经济谋略见解独到,只是深藏不露,鲜为人知。

谢云书正微微倾身,温声对着身旁凤冠霞帔、盖头低垂的柳氏低声安抚:“仪式很快,无需紧张。” 他俊朗的脸上维持着无可挑剔的浅笑,只是那笑意仿佛一层精心描画的面具,勉强遮盖着其下的疲惫与一丝挥之不去的淡漠。他负在身后的手,指节无意识地蜷缩,反复摩挲着袖口内层光滑的云纹锦缎——那是他心绪不宁时不易被察觉的小动作。

年迈的婚宴司仪清了清嗓子,脸上堆起职业性的灿烂笑容,运足了气,胸腔鼓起,准备拉长那宣告礼成的调子——“吉时已到——”。

就在那声音即将冲口而出的电光石火之间——

“长——公——主——殿——下——驾——到——!”

门外司礼官的通传声,像一把生锈的剪刀,猛地撕裂了这层喧闹的锦缎。那声音尖锐、突兀,带着一种被惊吓后的走调,尾音甚至有些破音,其中的惶恐如同冰水,瞬间泼洒在每一个宾客的心头。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满堂景象,如同被定格的皮影戏:一位正举杯欲饮的二品大员,手臂僵在半空,澄澈的酒水从倾斜的杯沿溢出,滴落在紫袍前襟的孔雀补子上,洇开深色水渍,他却浑然不觉。几个交头接耳、簪着珠翠的一品诰命夫人,脸上殷勤的笑容瞬间冻结,涂着口脂的嘴唇还维持着说话的弧度,眼神却已写满惊骇与探究。伶人指尖按在焦尾琴弦上,最后一个清越的音符被生生掐断,只剩下空洞的余响在梁柱间缠绕。

所有嘈杂的人声、笑声、碰杯声,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扼住喉咙,戛然而止。空气凝重得能听见烛火摇曳的轻微噼啪声,以及某些人骤然加速、如擂鼓般的心跳。

无数道目光,混杂着震惊、探究、恐惧、幸灾乐祸与难以置信,齐刷刷地、近乎野蛮地聚焦于那洞开的、镶嵌着鎏金辅首的朱漆大门。

萧璃便是在这片死寂与无数目光的炙烤下,独自一人,踏着门外渗入的、略带寒意的夜风,走了进来。她没有旌旗仪仗,没有宫女簇拥,只身着一袭华美到令人窒息的玄色蹙金凤穿牡丹露肩常服,裙摆以极细的金线密织出繁复的祥云海崖纹,迤逦于光洁如镜的石砖地面,行动间流光溢彩,却带着沉甸甸的、几乎令人喘不过气的威压。她乌黑浓密的青丝尽数绾起,梳成高贵典雅的凌云髻,仅簪一支通体无暇、水头极足的羊脂玉凤头衔珠步摇,凤口垂下的三缕细长珍珠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折射出温润光泽。除此之外,再无多余饰物。简约至极,却更衬得她容颜清艳绝伦,气质凛然如天山积雪,不可攀附,不可逼视。

她脸上挂着一抹极淡、极标准的微笑,弧度完美,却如同宫廷画师精心绘制、毫无生气的仕女图,看不出丝毫真实温度。那双微微上挑的凤眸平静无波地扫视全场,目光如同无形的冰锥,所及之处,宾客们如同被寒风吹过的稻田,纷纷低下头去,不敢直视,有些胆小的官员甚至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试图隐藏自己的存在。

安远侯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手中那只珍贵的白玉螭龙纹玉器酒樽“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琼浆玉液溅湿了他宝蓝色缂丝锦袍的下摆。

就在这死寂的瞬间,关于这位长公主殿下的种种传闻,如同冰冷的毒蛇,倏地钻入在场每一个知情人的脑海——谁人不知,这位陛下唯一的皇姐,看似姿容绝艳,实则是朝堂上真正翻云覆雨的人物。她手段毒辣,雷厉风行,软禁太后,公然参政,曾因一位三品大员在奏疏中隐晦批评她干政,不出三日,那人便被查出“贪墨渎职”,全家流放三千里,其府邸一夜之间沦为鬼宅。更有传闻,昔日在争夺漕运管辖权的暗潮中,与她作对的两名勋贵,一个被当庭杖毙,一个被褫夺爵位,幽禁至死。她的名字,在长安权贵圈中,本身就是“顺者昌,逆者亡”的代名词,是真正能止小儿夜啼的存在。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主位旁抢出人群,因过于慌乱,脚下被自己的衣摆绊了一下,踉跄着险些当场摔倒。好不容易稳住身形,他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额头几乎触碰到冰冷的地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灭顶的惊恐:“臣……臣不知殿下……殿下圣驾莅临……未能……未能匍匐远迎……臣……臣罪该万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此刻,他心中再无半分侯爷的体面,只剩下无尽的惶恐。联想到自家与这位煞神素无往来,儿子更是与她毫无瓜葛,她此刻身着常服,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这婚宴上,其用意……细思极恐!难道谢家无意中触怒了天威?还是云书……他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那每一秒的寂静,都像是悬在头顶的利刃,随时可能落下。

他身后的侯夫人更是眼前一黑,浑身发软,全靠身边两个经验老道的嬷嬷死死架住胳膊才没当场瘫软下去。她保养得宜的脸上惨白如纸,精心描绘的远山黛眉紧蹙,眼中满是惊惧与茫然,涂着艳红口脂的嘴唇微微颤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位以清流风骨自诩、官居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的柳大人,柳小姐的父亲,眉头死死拧成一个深刻的“川”字,脸色铁青,握着玉器酒樽的手指因极度用力而关节泛白。他看向安远侯的目光充满了毫不掩饰的不满与质询,仿佛在无声地呐喊:“你这老匹夫!怎会惹来这尊煞神?!连女儿的婚事都不得安宁!”

与安远侯政见相合、往来密切的武将及勋贵快速交换着惊疑不定的眼神,有人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手不自觉地按向腰间(尽管并未佩剑),有人则悄悄往后挪动脚步,试图隐入人群的阴影之中,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其余政见中立或与三皇子府走得近的官员眼中难以抑制地闪烁着压抑的兴奋与看好戏的好奇,他们偷偷地、一遍遍打量着长公主绝美而冰冷的侧颜,又幸灾乐祸地瞄向脸色苍白的谢云书,恨不得将这难得一见的、权力顶层的冲突场面刻在脑子里,作为日后政治投机或茶余饭后的顶级谈资。

女眷们纷纷以缂丝团扇或宽大袖摆掩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双写满惊恐与八卦的眼睛,相互间靠得极近,用气音窃窃私语,声音细碎如同秋夜虫鸣:“她怎么来了?”“天爷……这阵仗……不会是来……”“谢世子这婚,怕是悬了……”“快看柳家小姐,在发抖呢……”

谢云书在听到那声刺耳通传的瞬间,他整个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寒冰冻住。原本微微侧向柳氏、带着安抚意味的头猛地转正,锐利的目光如箭般射向大门方向。他脸上那层勉强维持的平静面具,瞬间被击得粉碎,瞳孔因极度的意外和一种源于本能的、深层的警惕而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挺直了原本就挺拔的脊背,那是一种面对巨大威胁时下意识的防御与对峙姿态。垂在繁复礼服宽大袖袍下的手,悄然握成了拳,修剪整齐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帮助他维持清醒和镇定的痛感。他的目光与萧璃投来的、平静之下暗藏漩涡的视线在空中相遇,那其中难以捉摸的复杂意味让他心头莫名一紧,随即涌上的是更深的困惑、戒备,以及一种……不祥的预感。

萧璃对满堂的寂静、跪倒的侯爷、以及各种惊恐探究的目光恍若未觉,她步履未停,裙裾拂过光洁地面,无声无息,却像踩在每个人的心尖上。她径直走向堂前,在离跪地的安远侯几步之遥处停下。目光掠过地上碎裂的玉器酒樽和洇湿的袍角,她抬了抬手,做了一个极其优雅而疏离的虚扶动作,腕间那抹帝王绿翡翠镯子的幽光在灯下温润一闪。

“侯爷不必行此大礼,今日你是主家,如此,倒显得本宫来得不是时候了。”她的声音温和悦耳,如同玉磬轻敲,但这温和之下,是久居上位、俯瞰众生、不容置疑的威仪,仿佛她天生就该接受所有人的敬畏与跪拜,“快快请起。诸位也都平身吧,莫要因本宫一人,扰了今日的雅兴。”她脸上依旧挂着那抹无懈可击的浅笑,目光再次转向僵立原处的谢云书,在他紧握成拳、青筋微显的手背上停留了一瞬,快得让人无法捕捉,随即自然移开。

“今日是贵府大喜的日子,”她继续说道,语气轻松得仿佛真是来参加一场寻常的喜宴,目光缓缓扫过满堂神色各异的宾客,最后落回安远侯惊魂未定的脸上,“本宫在宫中,亦听闻谢世子佳期已定,心中……甚是欣慰。不请自来,唐突之处,侯爷海涵。特来讨一杯喜酒喝,沾沾这满堂的喜气,想必侯爷不会吝啬吧?”她微微停顿,凤眸再次转向谢云书,那里面翻涌着更为复杂的情绪——一丝若有若无、仿佛透过他在看别的什么的追忆,一点难以捕捉、转瞬即逝的感慨,以及那被她刻意展现、却依旧与这喜庆场面格格不入的深沉落寞。

“谢世子,”她开口,语气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喜怒,如同在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恭喜。”

这一声“谢世子”,在落针可闻的喜堂里,显得无比清晰,冷静,也彻底划清了两人之间应有的、遥远的界限。

谢云书强迫自己从那双似乎蕴含着千言万语、却又冰冷如渊的眼眸中移开视线。他压下心头翻涌的惊涛骇浪——那里面有对她毫无征兆出现的巨大震惊,有对她真实意图的深深怀疑,有对她此刻诡异平和态度的强烈不解,更有一种被无形却又强大的力量攫住、命运即将脱离掌控的窒息感。他迅速垂眸,浓密的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掩住所有可能泄露的情绪,依足臣子礼数,深深地躬身拱手,语气是刻意营造出的、冰凉的疏离与无可挑剔的客气:

“微臣,叩谢殿下隆恩。殿下亲临,蓬荜生辉,实乃……安远侯府上下之殊荣。”他略微停顿,声音平稳,却字字清晰,带着刻意的距离感,“只是婚礼简陋,不过民间俗礼,恐污殿下清目。劳动殿下玉趾亲至,微臣……感激不尽,亦惶恐至极。”

他的声音平稳,措辞恭谨到了极点,但那紧抿的、已然失去血色的薄唇,和依旧在宽大袖袍遮掩下微微颤抖的指尖,却无比真实地出卖了他内心远非表面这般平静。那“惶恐至极”四个字,在此刻诡异的气氛下,听起来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的讽刺。

整个喜堂依旧被一种令人窒息的诡异寂静笼罩着。先前那份刻意营造出的喜庆祥和气氛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般的沉重压迫感,仿佛暴风雨前的死寂,空气粘稠得几乎化不开。每一盏燃烧的红烛,每一抹鲜艳的红色,此刻都显得格外刺眼,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什么。所有的目光,明处的,暗处的,都死死聚焦在这看似平和、实则暗流汹涌、随时可能被一句话、一个眼神引爆的对话上。宾客们屏息凝神,连大声呼吸都不敢,心中充满了对接下来未知风暴的恐惧与……一丝隐秘的期待。

萧璃那句听不出喜怒的“恭喜”余音仿佛还凝滞在空气中,她已优雅地抬手,示意身旁侍立的侯府婢女上前。

婢女手持托盘,托盘中所盛,乃是两盏天青釉冰裂玉璧底瓷杯。其釉色清润如雨后天穹,釉质肥厚,其上密布着天然的冰裂纹路,如同将碎未碎的冰面,于完美中暗藏裂痕,恰如此时此刻的喜庆氛围。杯底做成玉璧之形,寓意圆满高贵,而杯身却光素无纹,仅以浑然天成的釉色与肌理示人,在满堂刺目的鲜红中,这一抹天青之色,清冷得格格不入。

那婢女吓得手一抖,险些将托盘中那对天青釉冰裂玉璧底瓷杯打翻,战战兢兢地斟满了两杯酒。

萧璃亲自执起一杯,那纤长白皙的手指与清冷如冰、暗含裂痕的瓷杯形成鲜明对比。她并未立刻饮下,而是将目光再次投向谢云书,唇边那抹浅淡的弧度依旧维持着,却无端透出几分逼人的压力。

“谢世子,”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今日你大喜,本宫既来讨酒,这一杯,总该敬你。”

满堂宾客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长公主亲自敬酒,这是何等的“殊荣”,又是何等的……令人胆寒。

谢云书身形未动,只是那握拳的手更紧了几分。他垂眸,语气是拒人千里的疏冷与刻意的卑微:“殿下厚爱,微臣……不敢当。殿下乃万金之躯,微臣何德何能,岂敢劳殿下敬酒。此酒,微臣万不敢受。”

哦?”萧璃眉梢几不可察地微挑,唇角那抹不分真假的弧度随之加深,近乎是流露出一丝玩味的抬眸凝视着谢云书。“谢世子是觉得,本宫不配敬你这杯酒?”她纤长的手指轻轻晃动着樽中清酒清浅的液体,清淡的酒液在银杯内壁撞出细碎的、只有彼此能听见的声响。她的目光却未随酒液游移,而是如锁定猎物的鹰隼般,带着几乎能灼伤人的炙热,死死锁住他,不容他有半分闪避。

在那目光的逼视下,谢云书感觉自己的呼吸都窒住了。他几乎是本能地想要后退,却迫于场合不得不理智地站在原地,无奈只能将衣袖下地指尖更深地掐入掌心,借由疼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微臣绝无此意!”他立刻否认,声音因过度紧绷而显得有些尖利,带着自己都不易察觉地失控,“只是尊卑有别,礼不可废。殿下折煞微臣了。”他垂下的眼睫轻微地颤抖着,在下眼睑投下一片不安的阴影。

“尊卑?”萧璃轻轻重复着这两个字,仿佛在舌尖品味着什么陈年旧事。忽而,她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浸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苍凉与尖锐的讥诮,与她年轻娇艳的面容格格不入。“在本宫这里,有时候,规矩也得看心情。”她终于不再盯着他那张清冷俊俏,却写满抗拒与戒备、温情假面几乎快要碎裂的脸,转而将目光投向一旁跳跃的烛火。跳动的火焰在她深不见底的瞳孔中明明灭灭,仿佛在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在将这惊世骇俗之语,说给这死寂喜堂中的每一个人听。

偌大的喜堂内,落针可闻。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蜜糖,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显得格外沉重。宾客们连吞咽口水都小心翼翼,生怕一点声响便会打破这危险的平衡,引火烧身。只有那无数燃烧的红烛,发出“噼啪”的轻微爆响,映照着满堂刺目的红,那红色此刻看来,竟带着几分血色不祥的意味。

“既然谢世子谦逊,不肯受本宫的敬酒……”她顿了顿,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碾过每一个人的心尖。她缓缓举起玉器酒樽,手臂舒展出一个优美而孤高的弧度,对着虚空,亦或是透过这虚空,对着某个只存在于她记忆中的人。那一刻,她眼中翻涌的所有情绪——炙热、苍凉、讥诮——尽数沉淀为一片深沉的、化不开的墨色。她轻声道,声音缥缈得如同一声无奈地叹息,却又带着掌控局面的坚定:

“那这一杯,便敬这……命运弄人吧。”

说罢,她仰头,将樽中清酒一饮而尽。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近乎负气的决绝。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她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平静。

侍女见状,连忙颤抖着上前想再斟酒。

萧璃却摆了摆手,自己拿过银器酒壶,兀自又倒满一杯。

“这第二杯,”她看也没看谢云书,目光扫过那些噤若寒蝉的宾客,最终落在自己樽中清酒晃动的倒影上,“敬这满堂虚假的欢喜,敬这……身不由己的牢笼。”

又是一饮而尽。

接着是第三杯。

“第三杯……”她的声音似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那一直维持的平静面具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眼底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痛楚与不甘,还有一丝……令人心惊的疯狂在悄然滋生,“敬我自己……敬我这求不得,放不下,宁可……玉石俱焚!”话音刚落的同时,“殿下!”安远侯吓得魂飞魄散,忍不住惊呼出声,这祝词太过骇人!

谢云书看着她一杯接一杯,看着她眼中那真实不似作伪的痛色,看着她仰头饮酒时那纤细脆弱的脖颈,心中那股怪异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本该恨她的搅局,恨她的威压,可此刻,看着她这般近乎自虐的饮酒,听着那字字泣血般的“祝词”,一股莫名的、尖锐的心酸竟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冲淡了愤怒,只剩下巨大的茫然与……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抽痛,引得他眉宇不自觉微微蹙动。她到底……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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