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可再的话一出口,怔愣的人换成了卞玉。
空气一下子就安静了。门在此时被推开,年有榆站在门口,感受到两个人之间似乎不很愉快,也是一愣:“怎么了啊?”
“没事。”张可再说。
这一天后来的气氛十分奇怪。难得三个人一起下一次班,年有榆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张可再生怕她说出什么来,好在她这一次懂得看人眼色了,最终还是没多问。
夏天走到了最顶端的时候,最顶端的夏天是很沉默的,在商场的喧嚣和操场的蝉鸣之间,沉默很容易生根发芽覆盖世界。
过了几天,恰巧是卞玉和张可再一起上班的时候,轮到张可再煞尾。
店长点完账走了,叮嘱还在擦柜台的张可再:“门关好哦。”
张可再应了,端着盆子进后厨,发现卞玉还在里面。后者站在燃气灶前面,不知道在煮什么。
他顺手倒掉脏水,把盆子帕子放好了,问:“怎么还没走?”
“等你。”卞玉说。
张可再洗干净了手,转身看他。
自从上次那件事之后,他觉得跟卞玉相处总有点不自在。
卞玉指了指锅里:“饿了没?给你煮个面吃。”
下午那会儿太忙,匆匆填了填肚子,确实没吃饱。张可再挪过去,锅里热气腾腾的,不知道煮的是什么面。
接下来的几分钟没有人说话。火上的声音让人很有睡觉的**。
卞玉关了火,张可再才看清,煮的居然是意面。
他笑了:“这是日料店。”
卞玉理直气壮:“日料店怎么了?”
他挑面的动作很娴熟,拌面也是。
好吧,技能点居然还要加上下厨。张可再这么想着的时候,冷不防看见卞玉从冰柜拿出两块牛排来。
他震惊:“你怎么……”
“嘘。”卞玉竖起手指,“小心被人发现。”他拍拍冰箱,严肃道:“这可是公器私用。”
其实店里人早就走光了。但是张可再配合地放轻了声音。
两盘牛排意面并排搁在流理台上,张可再问:“去哪里吃?”
卞玉四下看看,指了厨房角落:“那里吧。”
后厨很干净。卞玉指的角落远离流理台,靠墙摆着两个柜子,是店员们锁私人物品的地方,柜面都擦得蹭光瓦亮的。张可再端着两个盘子,想了想,直接放在了地上。
卞玉跟过来,递给他一张野餐垫。
张可再已经不想表现自己的震惊了。
两个人背靠柜子,翻身坐下。张可再支起双腿,把盘子放在膝盖上。牛排已经被卞玉切好了,拿叉子直接吃就可以。
他问:“你怎么什么都会啊?”
卞玉说:“张同学你问过这个问题了。”
张可再叉了面,卞玉期待地看着他。
慢慢咀嚼吞下之后,张可再有点愤愤:“为什么做东西也这么好吃?好没天理!”
听到他的话,卞玉放松地笑了,说:“这是我第一次做意面。”
“别骗人。”
“不骗你。”
“……靠。”张可再更生气了。
吃着东西,卞玉转身去鼓捣那柜子,居然提出一瓶红酒来。
张可再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卞玉说:“别这么惊讶,是别人送的,我顺手塞进柜子里的。”
“谁送的?”张可再问。
卞玉答:“熟客。”
张可再沉默半晌,说:“君子不受嗟来之食。”
卞玉很干脆:“我不是君子。”
他洗了两个杯子,重新坐下,倒好酒了问张可再:“君子,喝吗?”
看张可再不接,卞玉就要收手,张可再忙挡住他手腕,说:“放那,我等它醒醒。”
卞玉无声地笑起来。
张可再平时就很容易上脸,酒一入口,没多会儿脸就红了。卞玉倒是一点看不出喝过的样子。
不知不觉喝掉小半瓶酒,卞玉捡了他们用过的餐具去洗。张可再还坐在原地,看着卞玉做事。
等卞玉回来,剩下的大半瓶酒已经变成了小半瓶。他接了张可再手里的杯子:“才成年就这么嚣张吗?”
张可再笑,说:“啊。”
卞玉一边说着红酒后劲很大要警惕,一边把酒朝杯子里倒。
他们坐得很近,肩膀挨着肩膀,张可再侧过头,看了卞玉很久。然后他不受控制地问卞玉:“卞玉,你是怎么认识我的?”
卞玉转头看他。
咫尺之间的距离,足以让他们看清彼此瞳仁的颜色。
卞玉回答:“我去上学认识你的啊。”
张可再说:“这样啊。”
“你醉了吗?”
“醉了。”
张可再怀疑“故事的第二次”的主播也是个大学生,最近暑假,故事更新很勤。
八月底快开学,北欧民间故事告一段落。终于是更到了北欧神话。
“北欧神话的可贵在于诸神也有黄昏,神掌握人的生死,但是神也会死,人从这样一个事实里感知到了悲伤。掌握人命运的神被更高的命运掌握,万事万物都会走向终结,这可能是人类生死思想的一种放大体验。”
第一期过后,张可再迟迟没有等到第二期,播客下面有人留言:“主播是去上学了吗?”
张可再给评论点了个赞。
距离开学还有大半周,张可再跟日料店结完工资,回了一趟家。
家在邻市,不远不近的距离,坐车刚好三个小时。
回去那天他没有跟妈妈说,快到小区门口,思来想去准备打个电话,就看到妈妈从街那边来了。
她双手都提着菜,手机在兜里响,一时没有办法去掏。张可再忙挂了电话迎上去。
看到小儿子,她先是一愣,然后笑了笑。
父亲在家,看到儿子跟着妻子一起回来,冷笑了一下:“没钱就知道回家了。”
妈妈忙回头看来张可再,张可再脸色很不好,她拍拍他的手,温声道:“要吃什么?妈给做红烧排骨好不好?”
张可再看到妈妈的脸,压下情绪,点点头:“好。”
从小父亲就忙,张可再跟他的相处时间其实不长,只有晚饭时间待在一起,也大多是听教训。
他不知道父亲是一开始就这样,还是有了他才这样。总之在家里,张可初是更得父母心的那个。父亲偶尔也教训张可初,但是张可初从来不顶嘴,也不会表露出不开心,因此父亲的教训就少了。
多出来的那些当然都在张可再身上。
长大了一点,张可再发现了,父亲不是真的在教育谁,他只是教训不顺从他的行为。
本来打算是要在家待到正式开学,过了两天张可再就受不了了。
妈妈以前是小学音乐老师,因为学校改组之类的原因下岗,前些年会在家自己教些小孩子,但这几年培训机构很多,也渐渐清闲起来。
张可再先前不知道家里是什么情况,回来就发现妈妈几乎脚不沾地。他问起来,妈妈回答说:“以前教过的小孩子有小孩子啦,让我上启蒙课。能赚一点是一点。”
父亲则每天待在家里,无所事事,一天三顿饭都等着妈妈给他摆上桌。
这一天的饭点,妈妈还没回来,父亲打了几个电话,等到快要天黑也没见到人。张可再进厨房折腾了两个菜,摆在餐桌上,父亲骂他没用,说男人进什么厨房。
张可再把筷子一摔:“饿死你算了。”
父亲也怒了:“不孝!有你这么说自己爹的吗?”
张可再看着他,不说话。父子俩这么对峙一阵,妈妈推门进来,吓一跳:“怎么了?”
她走到近前去拉张可再,看到桌上炒糊了的菜:“哎哟老张做的饭?难得……”
“我做的。”张可再打断她。
妈妈怔了一下,张可再说:“妈,我回学校了。”
“回什么学校?你才刚回来。”妈妈忙来拦。
父亲提高声音:“要滚滚远点!看看你哥什么样子你什么样子?”
张可再说:“张可初什么都好,你们怎么不只生他一个?”
行李箱放在卧室一直就那么摊开,根本没有收拾的意思。张可再大步跨进卧室,充电线拔下来朝里面一扔,拉链一拉拖起来就要走。
“崽崽,妈妈跟你说……”妈妈紧跟着他,从饭厅跟到卧室,从卧室跟到客厅,又穿过客厅跟到了玄关,伸手来拉他袖子。
父亲怒道:“让他滚!甩脸子给谁看?才出去几天啊就忘记自己姓什么了!”
张可再深吸一口气,掰开妈妈抓在他手腕上的手,说:“我觉得人在教训别人之前应该先低头看看自己。爸。”
说完扭头就下楼梯,把父亲的喝骂扔在了身后。
加班狗今天也很想变回大学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第 2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