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死就一定要死在你手里 第1章 第 1 章

第一章

已经下了一周的雨，四处都是湿漉漉。

雨丝缠着铁栅栏往下淌，青苔在砖缝里发涨。

梦姜攥着伞柄，指甲抠进伞骨凹槽，站在监狱外，等了片刻后，狱警从门里出来，招呼她往里走。

梦姜立刻收起伞，几滴雨水浇在脸上，顾不得这些，绷着后背，跟在狱警身后，往前挪着。

停在了一处门前，狱警拉开门。

伞留在了门外，斜靠着墙壁，湿润的痕迹晕开一小片阴影。

梦姜站在门前，深吸一口气，跨入门内。

会客室白炽灯管嗡嗡作响，冷光泼在金属桌面上。她将录音笔贴着掌心，凉意顺着血管游走。

梦姜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叉，拇指无意识摩擦，指尖冰凉。

门开了。

梦姜抬头，日光灯的光刺眼，不禁眯起了眼。

李宥被两名狱警押了进来。

灰色囚服，手脚都戴着镣铐。一眼看去，比在荧幕上瘦很多，衣服下空荡荡的，好像只剩一副高大的骨架。

谁能想得到，眼前的人，拿过两次影帝，出演过的影视剧都曾是现象级的火爆。

梦姜望着这张让无数人痴狂的脸，目光扫过手底下的案情资料。

李宥利用自己的明星身份，接近那些崇拜他的女性，将她们诱骗到自己的住所，残忍地杀害并分尸。后将她们的尸体烹饪成菜肴，自己食用。五年里，他一共杀害了二十六名女性，直到最后一名受害者——他的经纪人兼女友林月——侥幸逃脱，才让他的罪行曝光。

梦姜的胃里一阵翻涌，挪开视线，却瞥见李宥，看着自己，嘴角是笑，“梦姜。”

自己的名字从李宥嘴里唤出，让梦姜后脊发凉。

“李先生，您好。”拇指掐在录音笔凹凸不平的地方，指腹陷进去一小块。梦姜深呼吸，露出得体的微笑，“感谢您接受我的采访。”

李宥后背往后靠，贴合着椅背，手腕上的镣铐发出轻响，“不用客气。”

“李先生，我这次来，是为了这个案件，据说你已经提起上诉。”梦姜问。

李宥不语，梦姜抿嘴，看了一眼稿纸，没有感情地机械提问，“我们来谈谈您的过去吧。您为什么会走上这条路？”

“过去，我的生平不都一目了然吗？”李宥脸上的笑容消失，“资本、潜规则、豪门走狗，这些不都是你们给我的标签吗？”

笔尖划破纸面，梦姜后槽牙顶着，“您觉得，是这些原因让您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吗？”

“当然不是。”李宥双手交叉，拇指交叠，笑容闲散，“我没做过的事，需要什么原因。”

他的不配合，让梦姜心绪不宁，低声问：“我想知道，您为什么突然答应我们的采访。”

李宥歪头打量梦姜。

梦姜往后靠，可如昼的灯光让她无所遁形，包括她脸上隐约的胆怯。

她听到李宥说，“梦记者，我给你介绍一本书吧。”

“什么？”

“《烹食》。”李宥目不转睛地盯着梦姜，他的睫毛很长，两撮扇形的阴影落在下眼尾，轻轻扫动，配合着黑白分明的眼白眼球，让人不寒而栗。

“这本书和这个案件有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就是突然想到了。”李宥笑了笑。

“时间到了。”狱警进来提醒。

紧绷着的后背微微松弛，梦姜起身，扭头走出了会面室。

“梦记者，你的伞。”狱警拾起墙边的伞递给她。

“谢谢。”梦姜伸手接过，点头道谢，神情还有些恍惚。

室外的空气沾着雨水，梦姜鼻尖皱起，手背捂着嘴，打了个喷嚏。

这天似乎一下子凉了。

京郊的监狱离市内，车程得两小时，又是下雨，雨刮器追不上雨水落下的速度。梦姜开着双闪，在高速上小心翼翼前行。

抵达新闻社，已经过了下班时间。

单位里空荡荡，同事都已走光。她把伞放在门口架子上面，脱去外套，扎高马尾，一头扎进了书库里。

作为刚刚转正的新人，实习期的三个月，她基本都是在做社内的杂物，整理仓库杂物、规整书库书籍、订阅报刊等等。

书库里的书她都经手过，也曾瞥见过那本名为《烹食》的书籍，好像是什么悬疑小说。因为已经是十几年的旧书，而且当时的发行量平平，就被遗忘在了角落里。

她蹲在书架前，轻轻扫去书上的灰，黑色封面上“烹食”两字，逐渐清晰。

赶回家中，一路雨势都未减弱，到了家门口，还劈下了几道惊雷。

老小区停车位少，梦姜把车停在稍远了些的地方，撑着伞，小跑回了家。身上衣服湿了大半，快速洗澡洗头，换上睡衣出来，擦着头发，拿起那本书，盘着腿坐在沙发上。

梦姜翻开了第一页。

让她惊讶的是，这竟然不是小说，而是一本菜谱。

快速翻了几页，梦姜眉头逐渐皱起，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这菜谱一共是二十六道菜，有几道菜竟然和这个食人魔案件里，被无情杀害烹食的受害者能对上。

细思极恐，梦姜只觉得呼吸困难，像是沾到了污秽，把那本书丢到了一边。

这二十六道菜，代表着二十六条人命。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窗外雨势不断，梦姜站起身去找手机，眼神却游离在窗外灰蒙蒙的雨幕。

铃声尖锐而急促，刺着耳膜，脚下的木地板发出轻微吱呀声。

她打了个冷颤，在客厅里找了一圈，都没找到自己的手机。皱了皱眉，心里生出一丝不耐，却又隐隐有些不安。

便在此刻，沙发旁的地板上，手机就躺在那里。她伸手去捞，指尖刚触到冰凉的机身，脚下却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体骤然失去平衡，无力地向前倾倒。

耳边传来一声闷响，眼前的世界瞬间陷入黑暗。

再睁开眼时，梦姜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窄小的木板床上，身上盖着一条薄被，被角已经磨得发白。

房间狭小而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像是许久不曾通风。她试图坐起身，却发现自己的手变小了。

她愣住，低头看着自己——十岁小女孩的身体，瘦弱而单薄，穿着一件褪了色的格子连衣裙。床边是一面斑驳的镜子，镜中的她，眼神里带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茫然与惊愕。

门外传来孩子们的嬉闹声，夹杂着几声呵斥。窗外的阳光透过脏兮兮的玻璃洒进来，照在她的手背上，却让她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梦姜爬下了床，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她的心跳得厉害，走到窗前，透过玻璃望出去，院子里有几个孩子在追逐打闹。

推开门，梦姜站在阳光下，四顾周围一切，每走一步，日光的温度，脚踩地面的扎实，风吹拂颊面，发尾轻轻卷起，所有的一切都那么真实，真实到让她浑身发冷。

突然，手被一把抓住，她扭头，一个小女孩笑盈盈看着她，“姐姐，李老师找你过去。”

梦姜被拽了一把，身体往前踉跄两步，魂不守舍跟着那女孩。

走过一个小院，穿过两道长廊，一排平房分成了五间屋子，每一间的屋门被涂成了砖红色。

小女孩松开了手，小跑到一扇门前，敲门推开，回头，疑惑地看着还呆站着的梦姜，“姐姐，你过来呀。”

“啊，哦……”梦姜快走了两步，走到门口时，听见门里的训斥。

“李宥，这是第几次了，怎么打架的事情总有你啊。”男老师的声音里带着不耐。

听到“李宥”两字，梦姜僵滞，缓了几秒，推开门，一股脑扎到了正在训斥的老师跟前，她盯着眼前的小男孩，微微俯身，仔细打量着对方稚嫩的五官。

“李宥？你叫李宥？”

“别碰我。”她的手被打开，跟前的小孩警惕看着她，一张脸上全都是淤青，“你是谁？”

梦姜愣住了。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不知该如何回答。她是谁？

“我……”她顿了顿，声音有些发涩，“我是梦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