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云城城门前排起了长队,有不少卫兵把守,挨个查路引,管控得很严。
嘈杂的声音有些影响我对周围环境的分辨,向前走时盲杖不小心戳到了前面人的脚。
那人愤然回头:“长没长眼睛,能不能看看路!”
我抱歉道:“真没长,不好意思了。”
他的声音一下尴尬起来:“哦哦,这样啊。”
我听到他慌里慌张地弄掉了行李,被同伴不耐烦地催促:“快一点!笨手笨脚还想参加演武大会,趁早回家得了,免得我还要给你收尸!”
“对不起,师兄对不起。”他一边捡一边嗫嚅着道歉。
演武大会?
我蹲下来摸索着帮他捡,他好像更愧疚了:“谢谢你啊,那个,一会跟我一起走?你自己不太方便吧。”
我面露感激:“真的吗?阁下当真是扶弱济贫的侠客之心啊。”
他羞涩挠头:“有吗?”
他的师兄冷笑一声:“我可没有闲工夫管一个瞎子,等不起你了,到时候你自己向师父谢罪吧。”说罢,他转身就走。
“师兄!”他一下站起身追出去两步,可怜兮兮地叫唤着,但是他的师兄的脚步没有一丝犹豫。
他垂头丧气地走了回来,从我手中接过东西,强打精神对我说:“跟我走吧,需要扯着我的衣服吗?”
我摇头:“不用,我可以听见你的声音,我们并肩走就可以,不用照顾我。”
“哦,那你还挺厉害的。”
“不足挂齿。”我紧接着问,“你与方才那位兄台所说的演武大会是?”
“演武大会这种盛会你居然不知道?噢,忘了你不是江湖人士了。”
他颇为自豪地介绍道,“演武大会由江湖最具盛名的五大宗门联合举办,通过擂台来决出武林中实力最强的那人,据说魁首可以得到华清宫掌门的传家至宝,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圣阳丹!”
圣阳丹?
我的心脏开始狂跳,勉强控制住面部表情没有显露。
这个熟悉的功效,仅一字之差的名字,莫非是……
怎么可能呢?我明明已经将那些人杀尽了,丹方当做祭品烧掉,成品做成了花泥,为什么还会有丹药流传出来,还成了什么鬼宗的传家宝!
我沉默地走了一段路,释怀了。
呵,也是,毕竟我眼睛不太好,落下一两只老鼠也是有可能的。
也是一桩好事,我不用费心去想今年要准备什么贡品了。
瑞白,盛先生,李夫人,今年的礼物已经选好了,等我带给你们。
我借整理衣襟的动作,重重抚了一下心口。
数年前将那座宅院烧尽的烈火,又开始灼烧我的肺腑了。
22.
他一直将我送到客栈,看我入住才离开去找他的师兄。
临走前他叮嘱我:“最近大会将至,各种三教九流的人都会涌入这座城,他们大多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你一个瞎子要小心点,别去招惹是非啊。”
我笑而不语。
他走出两步又不放心地回来:“要是有什么人找茬的话你就报我的名号,我是横山弟子关立纯!”
他急匆匆地跑走了。
“真是个热心肠的好孩子。”我叹出一口气,“可惜生在横山。”
我端起店家送上来的茶水沾了沾唇,蹙眉又把杯子放下了。
怎么天字房的茶还这么劣质。
“出来吧,跟了一路不累吗?”
房梁上扑棱掉下来一个人,落在地上咚一声响。
我从容道:“小王啊,你轻功怎么还是这么差。”
那人无奈:“药师先生,我姓陈,你不会把所有人都叫小王吧?”
我干咳一声:“这不重要,小陈,看起来最近在青衍宗过得不错,这么快就能知道我的动向?”
“哪敢,先生,我只是碰巧路过城门,看见先生与人相谈甚欢,所以只远远跟着,没敢打扰。”
我不置可否。
小陈试探道:“先生来此是为了演武大会?”
“算是。”我没有否认,“你能找个精通药理的人去北方为我找一种药材吗?”
“药师先生的请求我必然要应。”
“既如此,你知晓演武大会背后都是什么人,举办此会目的为何吗,与我说说。”
小陈迟疑了。
我:“办完这两件事,就算你把我的恩还完了,自此以后不会再麻烦你。”
小陈苦笑:“先生,不必如此,我愿意一直为您服务,只是这演武大会,我确实所知甚少。”
我面色冷硬如一块青石。
小陈做了一番心理斗争,犹豫地开口:“先生如果实在想要知道,我宗宗主可能会知道些详细情况,他在半个月前潜入华清宫却重伤而归,如果先生愿意出手救治,我想宗主定会愿意帮助先生。”
我面色缓和下来:“那就劳烦你引荐一下了。”
23.
我正坐在青衍宗的外厅中,手边是一盏热茶。我端起茶轻嗅,好巧,是我喜欢的品种,我愉悦地啜饮一口。
脚步声从内屋传来,小陈走出来对我鞠躬道:“先生请。”
我拎上包裹跟在她身后走了进去。这青衍宗的驻地很大,但是人很少,很空旷的样子,我可以听到我的脚步轻微的回声。
这样的大宗怎么会只有这几个人呢?
小陈为我推开门,拉起珠帘:“先生小心门槛。”
她于门口站定,不再进了,我只好自己走进去。
宗主的房间地面铺了柔软的毛皮地毯,但是却有些阴冷,似乎许久不曾开窗,空气稍有些沉闷,房间安静得古怪,只有我一个人的呼吸声。
“宗主大人?”
我试探性向前走,鞋跟落在地毯上连脚步声都发不出来。
“笃笃。”
我愣在原地。
这敲击声我曾听了月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只是半年没有听到而已,现在再听见却恍如隔世。
我忽然有些不敢向前。
这房间中的另一个人终于发出些声响,我听到他仅仅是掀开被子坐起身就咳嗽不止,虚弱得想要下床却差点滚到地上。
我下意识两步并作一步抢上前,一把拉住他精瘦的手臂。
好瘦,好轻,他那身中剧毒濒死也转天就能恢复个七七八八的又高又壮实的体格子,怎么半年就能造成这样啊。
他硬生生忍住了咳嗽,又倒回床上,我还在感受他的变化,忘记把手松开。
玄风轻轻拉过我的手,在我掌心画了一个笑脸。
他一笔一划地在我掌心写字,我已经习惯了这个触感,就算痒也不会躲开了。
他“说”,能在这里再见到你,好开心。
24.
我坐在玄风的床边,搭着他的手腕,不想跟这个人说一句话。
好生气!还不知道为什么生气!
搞不懂我是在气他骗我说自己是什么底层小杀手,转头变成了如日中天的青衍宗宗主,还是气他成了劳什子宗主还能伤成这样。
我把他养得健健康康的赶走不是为了让他更使劲去糟践自己的!
玄风期期艾艾地扯着我的袖子晃了晃,我冷声道:“别动。”
玄风一僵,乖乖收回了手。
我沉默地摸了会脉,无奈地放下他的手腕,叹了口气。
“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玄风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我的手指,看我没有反对,于是又轻轻握了上来,在我手心里重复写了遍那两个字——开心。
我现在气有些消了,便控制不住想笑:“开心开心,有什么好开心的,我可是一点都不想遇见你。”
玄风的气息一下子颓下去了。
我冷哼一声继续说:“遇见你就是看到你这么狼狈的样子,如此不尊重我的劳动成果,不珍视自己的身体,还没有丝毫歉意自顾自的开心,谁会想再见到你?”
玄风终于意识到我为什么生气,开始慌里慌张地在我掌心写‘对不起’。
笨蛋一个。
我甩开他的黏黏糊糊缠来的手,从包里掏出银针,恐吓道:“说好了再也不见,你居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看来留你不得了,我这就将你扎成半瘫,一辈子只能躺在床上苟活!”
玄风没有丝毫惧怕,缠缠绵绵地搔着我的掌心。
‘药师先生要把我一辈子囚在床上吗?求之不得。’
“……”
半年没见,这笨蛋怎么开始骚话连篇,在哪学坏了?
我有些羞恼:“躺好,我这就给你扎瘫。”
玄风无比顺从地躺下了。
我伸手去触碰玄风的胸口,碰到了一片顺滑的布料,我自然地向下去解玄风的腰带。
“啪!”
一只滚烫的手将我一把按住。
玄风喘息忽然急促起来,把我的手小心挪开。他强撑着自己脱了衣服,扯过一边的薄被搭在腰间。
我:“嗯?”
我本来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自从我为了研究人体构造而解剖了许多尸体后,不管什么样的躯体在我面前也不过是一堆肉块,但是此刻我却像是被传染了一般,竟也感到不自在起来。
“反应这么大做什么,我又看不见。”我故作镇定,捻起一根针,另一只手在玄风身上轻轻按压抚触,方才把脉已经确认他有内伤,现在不过是确认一下具体位置。
“这里疼吗?”
“笃。”
“那这呢?”
“笃笃。”
我落下一针,熟稔地细捻轻弹,思绪却不由自主地发散。
瘦了很多,没有闻到明显血味,没有外伤只有内伤,江湖上哪种武功能造成这样的伤势?
药味极为浅淡,伤重到如此地步,为何不喝药治疗?
皮肤上好多伤疤啊,刀伤,箭伤,嗯?这是烧伤?
“咳呼!”
掌下精壮的躯体猛的一颤!我探身为他拭去唇角的血。
“淤血咳出来会好一些。”
我淡定地将染血的丝帕揣进袖口,又落下一针,玄风虚弱且后劲不足的气息终于平缓了些。
很快,我施完了针:“好好休息,不要让心情起伏过大,不要做剧烈运动,我去给你配药。”
我收拾包裹脚步轻快地向外走去。
玄风瞒着我的事情还真是不少,总感觉如果我问的话,他大概率能告诉我一部分,虽然的确有些好奇,但是只要看玄风那副惨样就知道免不了一阵腥风血雨。
唉,至少要让他把伤养好再说。
虽然已经打定主意不再相遇,但是在这个已经变得陌生的城中再见他,的确是个令人心情愉悦的事啊。
前一章分开这一章就见面,怎么样,说写甜文就是甜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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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怎么又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