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洄还 第24章 第 24 章

朱砂请府医的过程非常顺利，虽然府医已经睡下。但既有六少爷的安排，或还有些医者仁心，他先问了问燕儿的大概症状，带了几副日常配的药，就提着药箱直奔静竹院。

府医已经年过五旬，燕儿还小，因此没有避忌男女大防。

伸手给燕儿把了把脉，又伸手试了试额温，翻看了她的眼睛，舌苔等。

而后对朱砂说确实是惊惧过度，需要连喝两天的压惊汤。

府医将出来时带来的药，又重新配了下，大致配出了合适的药效。虽然还有几味药需要再斟酌，但今夜这副药来应急是够了。

朱砂见状也不能再说什么，又送府医回去，府医嘱咐她天亮之后再来拿药。

朱砂来来往往没闲着，银杏也跟着折腾了一-夜。

朱砂回来后，也是困乏的不住狂打哈欠。

她面露歉意，少爷只说了让她免一天当值，银杏却还得正常上值。

她劝银杏还是去睡会，哪怕只睡一个时辰也比不睡好些。

银杏也是困得厉害，她心里也不是十分情愿来照顾，可少爷都愿意夜半请府医来了，她能说不关她事来推脱吗？

既然都做了好人，便做的更体面妥帖些，也好让朱砂燕儿记她的情。

听到朱砂这么说，她也没推辞，回铺躺下，立马就睡熟了。

燕儿的脸红扑扑的，嘴唇因为烧的厉害有些缺水干裂。

朱砂赶紧去倒了杯水，拿帕子沾了沾水，点在她唇上。

她又想起今天的事情来，如果知道燕儿会吓得这么严重，她就找借口不去了。

可那胖妈妈是二太太的陪嫁凌妈妈，向来是最严苛的。

叫了全院的丫鬟来，那少一个人，是丁是卯的必须说出个道理来。

恐怕当时就算找理由不去，刘妈妈那关都过不去。

只能说这就是丫鬟们的命，主子想怎样就怎样。她看着燕儿不太平静的睡颜，心里也泛起些微的酸涩。

不是嫉妒，是羡慕，燕儿或许日后就不必过这样的日子了。从今天开始，院里的丫鬟就都该知道少爷的态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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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儿病了一天，翌日天亮，朱砂又去拿了药，煎了新的药的给她。

喝了两副药，燕儿才在中午的时候迷迷蒙蒙的醒来。

朱砂本来还在打瞌睡，她几乎是没有睡，因此困倦的很。

但燕儿沙哑的声音响起，她就反射性的睁眼了。

“好些了吗？要不要喝水。”朱砂温柔的照顾燕儿，让燕儿想起了周氏。

她才懵了一会，脑海里就又想起那些让她心里翻江倒海的画面来。

她实在是无法理解，为什么就这么轻描淡写的决定了一个人的生死。

朱砂倒了一杯水，她喉咙干涸的厉害，于是就着朱砂的手喝了两口。

发现自己终于能沙哑的出声了，她说了第一句话。

“朱砂姐姐，那天的事情是正常的吗？就是，你们都有可能会……”

朱砂听懂了她的未尽之语。她叹气，真不知道燕儿是怎么就这样进府来的，什么都没有教过。

“不要想了。至少我们院里还没有这样的事情呢，早跟你说了，少爷脾性好。”

燕儿脑门还是热的，浑身发痛，但她执着的看着朱砂，就是想要一个答案。

朱砂又长叹了一口气，带着无奈：“我们都是家生子，父母都是奴籍，兄弟姐妹们都是奴籍，若是配了小厮，生下来的孩子也祖祖辈辈是奴籍。”

她本不想说这些，燕儿同她们不一样，可她非要知道。

“这就是我们的命。可是，燕儿你不必担心这些，就算有些什么不好的，你是良籍，是不能随意打杀的。”她摸-摸燕儿的额头，声音放的更柔：“何况，少爷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燕儿的表情渐渐平静下来，朱砂以为自己的安慰有了效果，心里一松。

燕儿却完全不是像她想的那样放下了，她只是接受了这样的事情。所以，她决心，一定要离开徐府。

她没办法在这里继续生活下去，看周围的一起说笑过的姐妹们，哪一天因为一件事没做好一句话没说话，就丢了性命。

她，见不得这样的事情。

但她知道如果跟朱砂这样说，朱砂一定会觉得自己是在犯傻。

她表情脆弱，眼眶红了：“朱砂姐姐，能叫少爷来看看我吗？”

朱砂为难，少爷已经去学堂了。而且就算是在院里，也没有一个奴婢请求主子去看另一个奴婢的道理。

可燕儿的样子实在可怜，或许也只是希望少爷安慰一下她吧。

朱砂让了一步：“等少爷回来，我提一提吧。但是，少爷事忙不一定来的。”

燕儿也知道是为难了朱砂，强撑出一个笑容：“谢谢朱砂姐姐，我知道，给朱砂姐姐添了好多麻烦……”

朱砂让她不要多想，还没有完全退烧，闭上眼睛再多睡会。

燕儿听话点头，她说：“我已经好多了，朱砂姐姐也睡吧，你看起来好累，一定是因为照顾我没有休息好。”

朱砂见燕儿果真神色正常，只是还虚弱，但不是昨夜那般昏睡不起的状态。

本来她是就在燕儿床边扶着床睡的，但没睡一会就手臂疼脖子疼，只能换个姿势。来来回回的折腾，肯定是睡不好的。

这会终于能在床上睡了，她才闭上眼，再睁眼就意识到起晚了。天色不太亮了，走出门看了看，果然是已经黄昏。

燕儿早已经醒了，她昨天睡得久，这会躺久了也不困。但不好意思叫醒朱砂，只能就这么把朱砂看着，等她自己醒来。

见朱砂急急忙忙的收拾自己，燕儿还笑呢。

“别着急，这会少爷指定还在吃饭呢，离天黑还早着。”

朱砂有些埋怨的瞅了燕儿一眼，明明是她让自己去请少爷，却一点不着急，看着天色晚了都不叫醒她。

燕儿见她出门去了，脸上的笑容一下就降下去。

她心里还是难过的，只是不想朱砂再替她担心。她本来只是觉得府里的丫鬟都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的，是因为从小父母教育成这样，而且妈妈们确实看起来很严厉，可能会打她们手板心、扣她们月钱。

但是她还是想的太少了，她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更没有想到发生这种事情之后，大家都很平静。

只有她是切实受到了惊吓，觉得难以理解吗？

还是爹娘以前也是这样的，所以爹死了，娘从来也不怪爹为什么要去救。

她身体不舒服，心里也不舒服，脑子里面全部是负面的情绪，像晦暗的潮水一般将她整个人淹没了。

她虽然平日早熟一点，但毕竟没有怎么经事，所以遇到难事第一反应是回到能让她安心的地方。

她见到被朱砂请过来的徐允洄的第一句话就是：“少爷，我想回家。”

朱砂刚跟着六少爷进来，来不及做什么反应就听见这句话，一脸震惊，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立刻退下。

徐允洄眼神示意让她退下了，他快步走进屋内，寻了凳子坐下，侧身对着燕儿。

他心里有些歉意，知道是二太太那一通杀威棒真把燕儿吓坏了。可他也无奈，那日便是他在，也没有理由阻止燕儿去的。

但如果不是顾忌着他，二太太她们不会去传播这样的流言，又何谈当场打杀一个丫鬟来杀鸡儆猴呢。

他们就是要把燕儿的胆子吓破，逼她走也好，吓破她的胆子也好，甚至暗地里投向她们也不是不可能。

徐允洄只问：“你考虑好了？走了，再想回来就难了。”

燕儿心里还是怕周氏见她回去了责怪她，但是她真的无法在徐府里生活了，她现在脑海里一直在想这些事情。

“不如，你先回家去养几日病吧。”他没说别的，但燕儿听懂了，是让她再看看。

她也有私心，怕周氏等她病好了再把她送回来。

因此，她并没有接受六少爷的好意，还是固执的表示：“帮帮我，让我回家吧，少爷。燕儿现在才明白，原来少爷对奴婢们这么好，府里的其他主子可是……”

燕儿还是懂分寸，没有接着讲，只是坚定的看着徐允洄。

她没有办法，她连怎么正正常常的离开出府都不知道。她进徐府之前，好像是签了什么，娘按着她的手落了红印的。

没有少爷许可，她不知道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才能离开。

燕儿也觉得愧疚，其实这事本来跟少爷无关，她就是仗着少爷对她有几分关心。她知道的，可她还有什么办法呢。

“你来府里，可签了什么契？”

燕儿迟疑：“签了，但不知道是什么，娘让我签就签了。”

徐允洄心里暗叹，他没有这个能力拿回燕儿的契约，二太太会防着他。

“院里的事情都需要二太太许可。既然契约已定，可能我这边是没有办法。若你实在不舒服，可以让刘妈妈给你开张假条，出去养上三五天的。”言尽于此，徐允洄事多，又问了一下燕儿的身体情况，便转身走了。

只留下燕儿一个人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