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又开了个把钟头,视野中终于不再是漫天黄沙,远处突然出现了砂石道路。
“前面好像有村子,要不要补充物资?”
“要啊,我的车就停在那儿。”
“要是我们被通缉了,这样贸然出现在村上,岂不是很危险?”
“你说的很有道理,那怎么办?我们继续躲在无人区垦荒?”
听见兰祈恒这么说,陈写银心里就有数了,看来他提前有了安排,不是一时冲动,这也就意味着,他未来后悔的几率低了一些。
“这里没有监控吗?”
“放心,要是有,我哪敢把车留在这儿?”兰祈恒挥手指着方向,“就在前面,快到了。”
驶过破败废弃的错落房屋,沿途几乎没见到几个活人,只有些老人坐在家门口,一动不动地打量他们。打进了这村子起,陈写银就不知为何心里一阵阵发毛,不过听兰祈恒轻松的语气,她暂时没再多想。
摩托车七拐八拐,停在了一间民宅前。
兰祈恒下车走到门前,在门口的花坛里摸索了一阵,拎出了一把黄铜钥匙,熟门熟路地打开了大门,招呼陈写银把摩托车开进院子。
见她疑惑,兰祈恒解释道:“狱友的家,白天出去务农了。”
“原来现在还有人工栽培的地方……”
“当然了,要知道,有人是不相信科技的。”
驶进院中,才看见那辆巨型房车也停在里头,院子大得超乎她想象,放眼望去围砌建筑大概有七、八扇门,是以房车并没有影响院子的正常使用,想来这样偏远的地方,土地必然不如城市紧俏。
“你这狱友家里人很多么?”
“就兄妹俩,奢侈吧?”兰祈恒边说边推开了正当中那扇门,朝她招手道,“来这儿坐。”
门内看起来是间客厅,砖墙、石板地、木椅、木桌、木柜、必要家具,除了墙上的照片,没有任何装饰,简陋、古旧却实用,仿佛时间停格在上个世纪。
兰祈恒倒了两杯水,仰头咕嘟咕嘟喝完自己这杯,又想给她加水,却见她并没有动杯子,便问:“不渴吗?”
陈写银摇头,她打量着墙上照片里的老老小小,担心的另有其事:“如果查到这儿来,他们会不会被牵连?”
兰祈恒望着她的侧脸,语气柔和:“你顾虑的事挺多啊?”
“我只是不喜欢麻烦别人。”
“嗯,感觉到了。”
陈写银的目光落在一张兄妹俩幼年的合影上:“你刚才说,这屋子主人是你的狱友?”
“对啊,怎么了?”
“可以问问是因为什么入狱吗?”
“要知道,跟我关在一块儿的可都是重刑犯。”
“所以?”
兰祈恒严肃了神情,压低声音道:“你猜……这村子人为什么这么少?”
陈写银沉默数秒,不由地绷紧了肩膀。
直到兰祈恒“噗嗤”一声没崩住,笑道:“要是杀了那么多人,他这辈子还能放出来吗?”
陈写银扭开头,默然喝了口水,评价道:“你的话,只能信百分之十。”
“行行行,不开玩笑了,据说是私贩违禁品,带着村里人赚了不少,动静越闹越大,就被盯上了。”
“违禁品?”
“具体是什么,他没说过,我不知道,也不敢打听,这些事互相都别知道的太多,这样对大家都好。”
陈写银据此推测:“那我们这个事情,你也没跟他们说?”
兰祈恒点头:“不知情才稳妥。”
陈写银默不作声消化着眼前的状况,直到喝完了杯子里的水:“要不我们尽快走吧?”
兰祈恒隐约感觉到她的不安:“行啊,车上有不少存粮,水电也是满的,我去他们厨房看看有没有新鲜蔬果,带上。”
“厨房在哪儿?我去拿,你先把摩托弄到车上去?”
“行,就出门左拐第二间。”说罢,兰祈恒也加快了脚步冲向那停在院中的摩托车。
陈写银走出客厅,进了虚掩的厨房门,拿了些和平日超市里所见相比长得极不规律的蔬果。正要走,忽得听见“吱——吱——”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听着像是屋脊在摇晃。她抬头,却并没有寻得声音的来源。
这时候,院子里传来了交谈的声音,想来是兰祈恒的那位狱友回来了。陈写银收回注意力,想了想还是把蔬果放回了原位,空手走了出去。
兰祈恒正在车边和一男一女说话,男人揽着兰祈恒的肩膀,有些着急地比划着什么。见她走来,话题中断,兰祈恒朝她介绍道:“这是入林,这是入溪。”并没有向那二人介绍陈写银的姓名,陈写银便只是与他们微笑点头示意。
并无客套,入林重续中断的话题,坚决挽留道:“天马上就黑了,吃个饭,好好睡一觉,做好万全准备再离开也不迟。听我的,大不了明天早点出发,不急这一时。”
入溪也附和道:“是啊,我们今天一早就下地了,想着你们今天差不多该到,特意多准备了些菜,留下吧!”
兰祈恒望向陈写银,神情有些为难,那二人也跟着朝她递来了友善的笑意。
入溪又恳切劝道:“姐姐,我哥做饭可好吃了,你们就留下来尝尝吧!”
目光交流间,陈写银松动了态度:“那我们吃个便饭再出发?只是怕麻烦你们。”
“不麻烦,不麻烦,我们本来也是要吃饭的嘛!就这么着,你们俩先收拾收拾车,好赖吃了饭再走!”男人风风火火冲进了厨房,还指挥道,“妹,包点蔬菜水果给他们装车上!”
兄妹二人忙前忙后,四人落座时,天已漆黑,用作餐厅的一间院室亮起明黄暖灯,一桌家常菜色朴素却丰盛。就着热炒,陈写银认真地将碗里热腾腾的白饭一口口满满咀嚼,细品久违的米香。
兰祈恒和昔日狱友聊个不停,内容却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话题,互相都没有询问或提及各自身上最近发生过什么事,未来又有什么打算,也都没有人好奇她的身份、她被剃光的头发、她头上的伤疤……像是有一种无需言语的高度默契。即便交谈的内容如此浅薄,可虑及眼前这一大桌菜,他们为这事所冒的巨大风险,竟有种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深刻。相谈甚欢,开始喝他们自己酿的酒,酒过三巡,顺理成章,他们被留下过夜。
吃完饭,陈写银痛快地洗了个澡,夜里和入溪挤一张床,熄了灯,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摸黑闲聊。
“姐姐,你家那儿好玩么?”
陈写银沉默了好一会儿。
入溪疑惑:“不好玩儿吗?”
“也不是,只是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加班,一时想不起来有什么好玩的。”
“那和我们这儿有什么不一样呢?”
“人多,夜里亮一些。”
“亮?能有多亮?”
“夜里也像白天。”
“那岂不是极昼了?”
“有些不同,那里的夜晚是靠人造照明照亮的,街上又有很多人不回家睡觉,所以夜里也很热闹,是座不夜城。”
“我们这儿讲究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那些人晚上不睡觉是什么道理?”
陈写银不觉扬了扬嘴角,看来这真是一座长时间与世隔绝的村落:“你从来没有去过那里吗?”
“哥哥去过,我也想去,可他不让我去,说那里很凶险,这是真的吗?你们不也是从那儿来的吗?我看你们也不像坏人,不然哥哥为什么会迎你们回家呢?”
“可能……他担心你适应不了那里的节奏。不过那里也没有那么可怕,人们崇尚自由,只是到处都有监管,但只要不违反规则,基本上也不会有人来找你麻烦。不过……也说不准,哪怕处处小心,有些事情就是会找上门来。到头来,我们可能也回不去了。”
枕畔良久没有回应,不一会儿便传来了轻微的鼾声。陈写银扬了扬嘴角,看来,她近乎自言自语的混乱言论成了这女孩的催眠剂。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逍遥于天地之间而心意自得,多么美好的愿景。
陈写银躺了半晌,旁人睡得这么香,她却睡意全无,干脆穿上外衣,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银白色月光洒在偌大的院子里,令人有种时间自远古凝滞的错觉。
这时,她又听见白天在厨房里曾听见的声音,像是房屋支撑结构被拉拽着,发出断断续续、极不稳定的响动。
她屏息循着声音绕院子走,最终停步在角落一间看起来已经废弃的房间门前。
门紧闭着,却没有上锁。
她推开那锈迹斑斑的旧门,随着“吱呀”一声轴鸣,屋内场景在月光下渐渐清晰。待看清眼前所及,她顿时汗毛四起。
屋梁之下,满屋稻草间,正悬吊着一个双手双脚被帮束、戴着麻布头套的人。这个人身上挂着碎布条般褴褛的衣服,满身血痕,几乎瘦得只剩一副骨架,夜风从她推开的门缝间钻进来,屋内空气被搅动,梁上之人便像具骷髅般随风飘晃。
不知是冷不丁钻进来的风太凉,还是将其挂起的绳索随着身体的摇晃越发绞手,这个人发出了微弱而痛苦的呜咽声。这声音让陈写银意识到,挂在她眼前的,是个女孩。
陈写银看着那摇曳在空中轻飘飘的骨架,迈入屋内,反手关上了门。她抱起几把稻草厚厚垫在那女孩下方,走到屋侧,用解开了斜系在柱子上的绳索。女孩随之掉落在稻草堆上,像被打落树梢的幼鸟般无措、脆弱,浑身抖得厉害。
靠近女孩的瞬间,陈写银闻到一股血腥的恶臭。像是被折磨惯了,女孩一感觉到有人靠近便用尽全力想要躲避、反抗。只是她已经过于虚弱,如果此刻当真是折磨她的人来了,这力度恐怕不过是无谓的挣扎。
“别怕,我帮你解开。”陈写银解开了女孩手腕脚腕上层层叠叠的捆绳,最后一圈绳子解开时,她几乎听见了干涸血迹黏连着的皮肉被撕扯开的声音。
接着,她掀开了女孩的头套,微弱的鼻息掠过她的手掌,烫得灼人。昏暗中,陈写银面前看清了女孩的面部轮廓。她看起来年纪很小,十来岁模样,大概率还没有成年。她紧闭着眼,面颊、眼窝深深凹陷着,浑身新旧伤口堆叠,不成人形。
陈写银避开伤口,轻拍了拍她的脸颊,唤道:“能听见我说话吗?”
女孩动了动眼珠,勉强睁开眼睛,声音微弱:“你是谁?”
陈写银没有回答,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
“你站得起来吗?能走路吗?”
女孩努力地睁大眼睛,似乎是想看清陈写银的模样。
陈写银接着说:“如果我放你出去,你逃得动吗?有地方可去吗?”
闻言,女孩回光返照般清醒过来,紧攥住陈写银的手,不敢放开,声音发颤,像一簇复燃的微弱火星:“求你放我走吧!只要送我到西村口,我就有地方可去!”
“认识路?”
女孩点头如捣蒜,盯着陈写银的眼睛无比迫切。
“好,那我们走。”
说罢,陈写银一把将女孩拉到了背上,在门口张望着,确认了院中无人,不多犹豫,合门便走。
(二)
“老弟,都是皮外伤,应该没大问题,别急。”陈写银分辨出这是入林的声音。
“嗯……抱歉,麻烦你们了。”这是兰祈恒在说话。
“别跟我们客气,就是不知道她为啥大晚上跑村口去?”
“我睡着的时候姐姐还好好躺着呢。”这是入溪的声音。
“难不成是睡不着出去散步?”
兰祈恒肯定道:“这倒像她的风格。”
陈写银已经醒了,这里屋蓬挑高,回声和杂谈声混响,应该是昨夜下榻的屋子。这会儿三人围坐在她床边,醒来后必是一番询问,但她除了梦游与记忆缺失别无可说。
虽是安逸平躺着,脸、脖子、后脑却都有痛感。而下一秒记起的事情,让她顿时无暇顾及其他。被吊在屋梁上的女孩、脓血的恶臭、皮包骨的触感,她背着女孩一路狂奔,眼看村口就在不远前方,月光却突然变成喷涌而下的白色微粒,熟悉的梦魇与剧痛汹涌而来——她犯病了,最后的记忆便是自己在沙砾间扭曲着身体挣扎。
那么,那个女孩呢?
陈写银正思虑着醒来的第一句台词,兰祈恒先开口了,话正说在她心坎上:“你们去忙吧,我在这儿就够了。”
入林道:“行啊,那我们去弄点吃的,有事儿就招呼。”
“好,谢谢。”
脚步渐远,门被合上,屋内正将落入安静,兰祈恒突然唤道:“醒了?”
闻言,陈写银睁开眼,床边只剩兰祈恒一人。
“昨天晚上发作了?”
陈写银点头,抬手想去摸脸上紧绷又刺痛的地方,被他伸手挡开,他看起来气色不佳。
“发作了不可能跑那么远吧?你是夜里睡不着,闲逛到那儿才发作?”
陈写银没有回答这个提问,只低声道:“你去过北边角落里那个房间吗?”
兰祈恒也跟着压低了声音,靠近道:“没有,怎么了?”
陈写银坐起来,侧头望向窗外,那二人都在院子里,入林在劈柴,入溪在洗菜,距离这里挺远,似无异样。
“我们最好尽快离开。”她说着收回视线,被兰祈恒不知何时探上来的脑袋吓了一跳。
他先是顺着她的视线向外张望,继而转头盯着她,严肃了神情,郑重其事道:“我知道了……你在那屋里发现了黄金,然后连夜跑去村口埋了?机智啊!埋哪儿了还记得吧?咱们现在就开车去挖,挖完正好跑路!”
她嗅到淡淡的烟草味、隔夜的酒醺味,视线扫过他下巴上的胡茬、浅乌青色的眼圈,再纵观他脸上那煞有介事的欠揍神情……她缓缓抬起手,双指摁住他的眉心,将他推开。
他被推着头嗤笑,嘴上却还不消停:“别啊,你不是想闷声发独财吧!咱俩都到这份上了,不求有难同当,至少也有福同享吧?对了……我那金卡还在你那儿呢!”
陈写银冷眼望他,学他的语气道:“别啊,为什么不求有难同当?既然要一起跑路,那就是命都搭一块儿了,怎么也得风雨同舟,同甘共苦才对。”
“话是这么说,”兰祈恒不由地耸直了脖颈,“不过……什么难啊?你先说,我可能得考虑考虑。”
“昨天晚上我在最北边那间房里发现了一个女孩,被吊在房梁上,瘦得皮包骨,浑身是伤,看样子不是被关了一两天了。”
兰祈恒瞳孔微张,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一些:“然后呢?你做了什么?”
“我把她放跑了。”
“你也不问问他们为什么关她,就把她给放了?”
“折磨到这个份上,问了就放不掉了。”
“原来如此,你大发善心救了个可怜的小女孩啊……”兰祈恒默默地垂下肩膀想往后退,后颈猛然被捉住,他不觉僵住。
她说话异常冷静,语气在他听来可一点儿不像个自知闯了祸的人,冷戾似恶霸,毫无悔意:“我没有什么善心,只是被关久了,知道那是什么滋味。”
再一抬眼,陈写银细长的眉眼就在眼前,目光中带着股幽黑的凛冽,近看极具威慑力,令他莫名生怯。
他立马改口:“原来如此,你……突发奇想救了个同病相怜的小女孩啊……”
颅内泛起一阵酸痛,陈写银松开手,垂眼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他们刚才有什么异样吗?有没有去过那间房子?”
“我想想啊,凌晨我睡得正香,突然被摇醒说你不见了,我当时酒就醒了,那叫一个着急啊,跟他们打着灯火急火燎地到处找你,找得天都快亮了,才在西村口看见你倒在乱石堆里,就把你捡回来了,再给你处理处理伤口,你就醒啦。我跟他们一直在一块儿,好像没什么反常。”
说话间,他下意识摸了摸触感未消的后颈。发现陈写银时,她一身冷汗晕在石碴上,四肢像被铅绳捆住般紧紧蜷缩着,头上还有好几道擦伤的血痕,后颈的纱布不知去向,伤口开裂,渗了半脖子的血。跟以前她发作时比起来,好像痛苦了很多。
他知道,这是银海症候群必经的过程——症状逐步恶化,行为渐趋失控,发作起来一次胜一次难熬。他这些年见过数不尽的患者,本来早就司空见惯,可同样的事情落在陈写银身上,却不那么可以轻描淡写。他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这些,但话往轻松了说,她要是自己也记不清了,或许能对病情的加重钝感一些。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兰祈恒讲到“到处找你”那一句时,陈写银有一瞬出神。同一个人说同样的话,却是如此不同。梦里那个他,不仅说过“我到处找你”,还说过他们要“永不分开,永不相忘”。
——却只是梦。心思辗转,仍止不住怅然。
见陈写银好一会儿不说话,目光深幽怃然,兰祈恒只当她是在忧虑当下的局面,轻咳一声,调侃道:“放人的时候多潇洒啊……现在开始担心了?”
仿佛乍然被他唤醒,方才她刹那间流露的柔软哀伤渐渐消散,眼神也倦淡下来,倒像是……在想别人时被他打断了。扰人心绪实属自讨没趣,可他还是不禁问:“你刚才在想什么?”
陈写银有些惊讶:“什么?”
“刚才,你好像走神了。”
“只是在想那个女孩跑到哪儿了。”
兰祈恒第一反应这是假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从前认识,他一听就知道。
“姐姐醒啦?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说话间,入溪竟不知何时回到了门口。
陈写银当即噤了声,和兰祈恒相视一眼,二人心里都鸣起了警钟,摸不准她听了多久,是否听见了方才最后一句话。
陈写银微笑回答:“我没事,太麻烦你们了。”
入溪把一杯热茶端到陈写银面前,笑道:“姐姐,不必客气,喝点甜茶吧!”
陈写银接过杯子,迟疑着没喝,又听女孩问:“昨天晚上你怎么自己跑出去了?”
她戒备起来,面色平静地:“睡不着就出去逛逛,没留神,走远了。”
入溪追问:“那你看见什么古怪了么?”
陈写银摇了摇头:“没有。”
入溪深深望了她一眼,像是不信她的话。
陈写银直视着她,反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入溪似乎有些犹豫,低声答:“我们一般晚上都不出去,听老人们说……村里有些不干净的东西。”
“哪种不干净的东西?”如今邪祟观念早已淡而难循,陈写银直觉这女孩是在故弄玄虚。
屋内一阵沉默,疑惑与迟虑无声拉锯着。
兰祈恒站在入溪身后,悄然握住了腰间枪套。
下一秒,女孩却噗嗤笑了,语气松弛下来:“我没见过,所以才想问你啊!你昨天晕倒在村口,会不会是撞见了什么?”
陈写银作势冥思苦想了一阵,又无奈摇头道:“我记不清了。”
见此流畅表演,兰祈恒暗叹陈写银演技自然精湛。只是那甜茶在她手里袅袅生烟,她却一口未动,如此僵持也不是长久之计。
入溪闻此面露同情,还宽慰陈写银道:“还好没出什么大事……怎么不喝?这茶可以暖身,早饭一会儿就好。”
见陈写银为难,兰祈恒便伸手夺过茶缸,闻了一鼻子,解围道:“真香啊!这茶我们能带着路上喝吗?我们该走了,已经耽搁太久了。”
入溪有些不解:“还差一顿早饭的工夫?”
这时入林的声音在门边响起,他干脆道:“妹,给他们装点带上!”
入溪闻言点头,一路小跑奔去了厨房。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老弟,我往车上放了些粮食,无论你们去哪儿,一路顺风。”入林攥着兰祈恒的手拍了拍他的胳膊,又笑着冲陈写银点头。
她几乎能看见这壮汉眼中依依惜别、无比珍重的泪光,更难以将其与虐待女孩这事相联系。
车开出村口时,兰祈恒还纳闷:“你放跑了他们这么恨的人,居然啥事儿没有?”
陈写银也没放下心来,一路盯着车周监控:“我猜……他们不希望有人知道这事,也吃不准是我放了人,只好作罢?”
兰祈恒突然想起一种可能性,暗觉不妙,转头刚想开口,却发现陈写银也转了过来,正不安地望向他。
接着,她幽幽道出了他脑中所思:“有没有可能……那女孩根本没逃掉?”
驾驶舱陷入片刻沉默。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逍遥于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