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惭 第2章 分班

午后的阳光透过图书馆高大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旧书与木质书架混合的沉静气息。

林遗踮着脚去够最高一层的那本《水经注》，指尖刚要碰到书脊，身后忽然伸来一只手，轻轻松松就将书抽了出来。她回头瞪周岘，这人正晃着书冲他挑眉，眼底藏着促狭的笑：“求我啊，求我就给你。”

“周岘你幼不幼稚。”林遗伸手去抢，周岘却把书举得更高，仗着身高优势左右躲闪。两人在书架间你来我往，林遗被惹急了，伸手去挠他胳肢窝，周岘痒得一缩，书“啪嗒”掉在地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

“嘘——”远处传来管理员低低的提醒。

两人同时捂住嘴，对视一眼，又忍不住憋笑，肩膀一耸一耸的，像两只偷食得逞的小兽。

而在斜对面的阅览区，靠窗的位置，宋时刚在笔记本上写完一行字，笔尖顿了顿。他抬眼望向那片闹腾的区域，目光落在林遗被阳光染成浅金色的发梢上，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

坐在他对面的宋时正转着笔，视线也黏在那边，见林遗终于抢回书，还得意地冲周岘做了个鬼脸，忍不住低笑出声：“这俩活宝，也就图书馆敢这么闹。”

姜执没说话，只是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笔记本，方才写下的那句“清风徐来”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个小小的、带着笑意的符号。阳光落在他微垂的眼睫上，落下一小片温和的阴影，与不远处那片鲜活的喧闹，奇异地融合成一幅安静又生动的画。

林遗抢回书，抱着怀里的《水经注》还在气鼓鼓地瞪周岘，手指在书脊上碾了碾，压低声音骂：“下次再捣乱，我把你藏在器材室的游戏机上交。”

周岘立刻投降，双手举到耳边做投降状，嘴里无声地说“别别”，眼底却还是那副没正经的笑。他往阅览区瞥了眼，忽然用胳膊肘撞了撞林遗，朝姜执的方向扬了扬下巴，挤眉弄眼的。

林遗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正撞见姜执转笔的动作顿了顿，目光落在周岘身上，那双总是没什么情绪的眼睛里，似乎漾开点极淡的波澜。周岘像是被烫到似的收回目光，耳根悄悄泛了点红，又梗着脖子冲林遗“切”了一声，转身假装整理书架。

林遗憋着笑，刚要转身去找座位，后领忽然被人轻轻扯了一下。

他回头，撞进宋时那双看起来没什么温度的眼睛里。他手里捏着支钢笔，笔帽没盖，笔尖悬在笔记本上空，视线却落在她怀里的书上：“郦道元注里有处关于江水支流的考辨，版本不同说法不一。”

林遗愣了愣：“啊？你也看这个？”

宋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把笔记本往她面前推了推。纸上除了那行“清风徐来”和那个小小的笑符号，旁边还潦草地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示意图，几条曲线代表水流，旁边标着两个小字：“存疑”。

画得实在算不上好看，甚至有点抽象，林遗盯着看了半天，才勉强辨认出是哪段水系。她忍不住笑出声：“宋时，你这画的是地图还是迷宫？”

宋时面不改色地收回笔记本，一本正经道：“辅助理解。”他抬眼，目光扫过她笑弯的眉眼，忽然补了句，“比周岘藏游戏机的水平高。”

林遗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听见了刚才的话，脸颊倏地有点热。周岘在旁边听见了，立刻回头插科打诨：“宋大学霸，背后说人坏话可不够意思啊！”

姜执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站在周岘身后，伸手轻轻敲了敲他的后脑勺：“别吵。”声音不高，周岘却跟被按了暂停键似的，立刻闭了嘴，只是偷偷抬眼瞪了姜执一下，眼底却没什么火气。

阳光恰好移到姜执手背上，能看见他指尖轻轻落在周岘发尾的动作，快得像错觉。

宋时已经转身往阅览区走，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看林遗：“不过去？”

林遗抱着书跟上，周岘回到身边时，听见他跟姜执低声嘀咕：“你看宋时那闷骚样，还说我们吵……”

姜执低低地“嗯”了一声，目光却跟着林遗的背影，落在他和宋时并肩的方向，嘴角似乎极淡地勾了一下。

阅览区的窗边，宋时把自己对面的椅子往外拉了拉。林遗坐下，翻开《水经注》，刚找到宋时说的那段，就听见他忽然开口：“刚才你够书的时候，鞋带松了。”

林遗一愣，低头看自己的鞋，果然左边的鞋带散开了。她正想弯腰去系，宋时已经递过来一根棒棒糖，草莓味的，糖纸在阳光下闪着亮：“先拿着。”

等她接过糖，低头系鞋带的功夫，眼角余光瞥见宋时正把刚才那张画着抽象地图的纸撕下来，叠成个小小的方块，塞进了笔记本夹层里。动作认真，像在藏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窗外的阳光正好，书页翻动的声音里，混着周岘和姜执在不远处低低的说话声，还有宋时偶尔开口指出书中注解的声音，像一串被阳光晒暖的珠子，轻轻巧巧地串起了这个午后。

林遗把草莓糖的糖纸剥到一半，忽然想起什么，“嗤”地笑出声：“说起来你们俩是怎么回事？一个正数第一，一个正数第三，居然跟我和周岘这俩垫底的分到一块儿，不怕被我们带坏？”

周岘正趴在桌上跟姜执研究一道物理题，闻言立刻抬头，梗着脖子反驳：“什么垫底？那叫发挥失常！再说了，要不是我最后一周突击啃下了三套数学卷，你以为能稳稳占住倒数第二的位置？”

“呵，彼此彼此。”林遗挑眉，“至少我语文比你高十分。”

“那有什么用，总分被我碾压——”

“吵。”姜执忽然开口，指尖在周岘摊开的习题册上敲了敲，落点正好在他算错的步骤上。周岘的话头戛然而止，低头一看，脸颊有点发烫，嘴上却不服软：“算错一步而已，懂什么。”

宋时在旁边听着，忽然转头对林遗说：“分班按综合排名随机均衡，大概是概率问题。”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你们的语文和英语，比我好。”

林遗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是在找补。她看着宋时一本正经的侧脸，忍不住笑：“宋大学霸也会安慰人了？我可告诉你，我那点英语分，全靠蒙选择题。”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宋时一本正经地接话，从书包里抽出两张试卷，“这是去年的英语真题，你可以看看。”

林遗接过试卷，发现上面用红笔标着重点句型，连易错选项旁边都写着解析，字迹清隽，比她的狗爬字好看十倍。她心里一动，刚想说谢谢，就见周岘凑了过来：“宋时你太不够意思了，怎么不给我？”

“你需要的是数学真题。”姜执不知何时拿了本数学练习册，放在周岘面前，“这里有五十道函数题，做完给你讲。”

周岘的脸瞬间垮了：“姜执你谋杀啊！”嘴上抱怨着，手指却已经翻开了练习册，铅笔在草稿纸上划拉起来。阳光落在他微蹙的眉头上，姜执坐在旁边，指尖无意识地跟着他的思路轻点桌面，偶尔在他卡住时，递过一块橡皮，动作自然得像演练过千百遍。

林遗翻着宋时给的英语卷，忽然觉得这场景有点奇妙。前几天还在哀叹要跟这俩学霸拉开差距，转眼就成了同班同学，甚至还能坐在一起分享试卷。她抬头看向宋时，对方正低头看着《水经注》，阳光透过他的睫毛，在书页上投下细碎的阴影，侧脸安静得像幅画。

“喂，”林遗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他，“你说咱俩这倒数，会不会拖班级后腿？”

宋时抬眼，目光落在她有点纠结的脸上，忽然从口袋里摸出颗柠檬味的糖，放在她手边：“周岘的物理进步很快，你做文言文阅读时，准确率很高。”

林遗愣住了。她从没想过，自己这点微不足道的优点，会被宋时记住。她捏起那颗柠檬糖，糖纸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黄，酸甜的气息仿佛已经漫了出来。

“听到没周岘，”林遗扬声喊，“有人夸你进步快呢！”

周岘头也没抬，笔在纸上飞快地写着：“那是，也不看是谁指导的。”话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得意，眼角余光却悄悄瞥了眼旁边的姜执。

姜执的嘴角极淡地弯了弯，伸手抽走他刚做完的习题页，开始低头批改。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周岘偶尔的嘀咕，宋时翻书的轻响，还有林遗对着英语卷小声的念叨，混在一起，被午后的阳光裹着，温温柔柔地漫在图书馆的空气里。

谁也没再提分数的差距，仿佛那点差距在“同班同学”这四个字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就像宋时说的，或许只是概率问题，或许是命运悄悄动了手脚，但无论如何，这个意外的分班结果，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四个人心里，漾开了圈温暖的涟漪。

林遗剥开柠檬糖的糖纸，把糖塞进嘴里，酸甜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她看着对面认真看书的宋时，忽然觉得，有这俩学霸当同学，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以后问问题，不用再绕着道儿找借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