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回 第1章 定婚

又是一年夏天，池香镇一年一度赶集庙会又开始了，来来往往的少男少女们穿梭于市井之中，观赏着各色的商品，也享受着难得的热闹。

镇中心的曜谒寺作为庙会中心，更是挤满了人。庙东住着肖家，庙西住着姜家，算是池香镇最有名望的两大家族。

由于双方母亲亲如姐妹，孟黎一刚一出生，便由长辈定下了和肖府小公子的亲事。

昨日黎一刚及笄，肖仁延早已坐不住，天刚亮就带着夫人儿子前去下聘了。

“借过借过啊。”

马车前方一位面凶的人说道，他身旁各绑着一只扑腾着翅膀的大雁，身后是一顶并不张扬的暗红色轿子，后面还跟着四五辆装满了东西的马车。

肖家祖上曾是皇上的弟弟，因不喜朝政主动辞官，为避免与皇上同姓，还为自己改姓为肖，皇上倒也不去管他，甚至还赏了极为受宠的瑾贵妃的胞妹作为夫人。

之后便有了肖家独子肖仁延，从小被宠大行为自然也乖张跋扈，渐渐地池香镇上的人也就习惯了肖家这位惹不起的公子爷，能躲就躲。

肖仁延成年后娶了湘家姑娘湘意娘，有传闻说肖家公子自打见了湘姑娘之后便和中了邪一般，非得娶人家。

湘意娘个性泼辣，再加上湘家也算小有财气，肖仁延可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终于靠自己各式花言巧语抱得美人归。

说来也怪，本来猛如虎的湘姑娘自从做了肖家媳妇，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十分乖巧听话，温柔体贴，肖仁延都直呼见鬼。

意娘临产前曾见院中南墙边桃树上有两只乌鸦互啄，忍不住驻足观看，哪知这俩乌鸦竟齐齐向她飞来，惊吓之余便动了胎气，终于产下了一位小公子，取名肖沉南。

肖沉南虽从小锦衣玉食，被全府挨个宠着，但一点也没有继承父亲的脾性，性子十分温良，平日如果不喜父亲的一些做法，也会出面干涉，肖仁延因十分疼爱这个儿子，每次也只得乖乖听话。

“阿树，路上人多，走慢些吧。”

轿子内传出温和的年轻男声，清淡儒雅，却不难听出他声音里的笑意。

看来今日少爷心情很好，阿树大咧咧地高声说道：“是！”

穿过热热闹闹的人群，肖家轿子终于来到了孟府门前，日头也在不觉中升高了。

肖仁延先下了轿，随后搀下了自己的夫人朝府内走去，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向身后搀少爷下轿的阿树说道：“阿树，让他们把东西和鸟搬进来，然后给马喂些吃的休息休息吧。”

“诶。”阿树应了一声。

孟府已经有人打开了门并进去通传了，路上有零星的人经过去集市。

肖沉南站在门前，身形修长，薄唇紧闭，低头整理衣装。

下一秒开抬头时却眉眼轻弯，含笑看着迎面而来的人：“张伯，去赶集吗？”

张伯嗯了一声，他身旁的孙女却红了脸。

都说肖公子眼波似水，望着谁都带着情，哪家未出阁的姑娘要与他对视几眼，定是要相思好几天。几月前肖沉南行冠礼后肖家酒铺便交给了肖沉南，那买酒的姑娘比男子都多，搞得肖沉南很是尴尬。

“爹，那是雁。”肖沉南向身旁双手张开让自己夫人整理衣装的肖仁延开口。

“长着翅膀的不都是鸟吗？”肖仁延一副你再和我较真我能在孟府门口和你说三天三夜的表情。

肖沉南默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他的父亲牵着自己的夫人大摇大摆进了门。

黎一今日早早就起了身，倒不是心情激动还是怎的，纯粹是因为门外树上一只乌鸦早早地便来叫嚷。

黎一微睁着睡意朦胧的眼向门外大喊，“阿喜，快赶走它！”

等了好久也不见有人答应，那乌鸦似乎更加肆无忌惮，连叫声都更加高亮。

“啊！！！”黎一随便套了一件衣服就下地出了门。

门打开，走出一位少女，个子很高，唇红齿白，脸蛋由于刚睡醒还红扑扑的，一双丹凤眼水汪汪地盯着树上的鸟。

她嘟嘟囔囔地抄起门口的扫帚往树上扔去，乌鸦飞走了，却没看到飞哪儿了。

黎一正四处寻找，那只乌鸦却正正的落到了她的头上，甚至还叫了一声。她伸手一抓，那鸟儿却似是在戏弄一般地向上一跳，离开了黎一的发顶。

庭院里的姑娘睁着圆圆的眼睛，眼看着它飞出了院墙，消失在自己视线。

“下次再让我碰到，看我不揍你一顿！”黎一一手揉着自己的头顶，一手向着院墙手舞足蹈。

刚从前厅回来的阿喜看着自家小姐在院子里和乌鸦闹腾，脸上露出了习以为常又无奈的表情。

“哎呀小姐，你这是在干什么呀？肖公子一家今日要来，夫人一早便嘱咐了，定要打扮得庄重些。热水已经备好了，还是先洗漱吧。”阿喜上前拉着黎一的胳膊，一边念念叨叨一边将她拽进了屋内。

黎一一听肖家，两片绯红瞬间爬到脸上。

她以极快的速度洗脸漱口，坐到了梳妆台前，开心又紧张，期待又不知所措。

“阿喜，这个粉会不会抹太少了？”

“小姐皮肤本就又白又细，抹太多倒是显得太厚重了。”

阿喜站在黎一身侧，十分认真地为她描眉、点唇…还要接受自家小姐的唠叨：

“这胭脂是上次小宛送的吗？”

“前些日子我们在街上买到的鹅黄贴还有吗？”

……

“小姐，你不必紧张。”阿喜看着镜中的黎一，笑着安慰她。

“我家小姐此等容貌，就是什么都不抹，都好看得很！”

黎一被戳中了心事，乖乖闭嘴了。

她摇头晃脑地看着镜中的自己，看看左边，瞧瞧右边，恨不得把整个首饰盒都堆到自己头上。

黎一收拾好了之后便脚步匆匆向客厅走去，快走到门口才故意慢了下来，温柔，端庄。

在前厅的两位夫人正说得热火朝天，甚至都在讨论将来孩子的名字了，两位老爷那可是半个字都插不进去。

肖沉南站在一旁并未插话，眉眼带笑。

听到自己娘亲在说将来生几个孩子的时候，孟黎一连忙又加快了几步，踏进屋内才作出淡定优雅的样子打招呼，打断了母亲的话语：“伯父伯母好。”

“小黎呀，快来，好久不见越来越漂亮了!”肖夫人看着黎一长大，从小就喜欢得不得了。

“你这孩子从小咋咋呼呼的，结婚以后可是得收敛些。”孟母看着黎一语重心长地说道。

“诶，孩子嘛，再说，沉南性子安静，两人正好互补了！你看，上哪去找这么登对的俩个人呢？”肖夫人又把自己儿子拉过来，与黎一并排站在了自己面前，为自己有个如此漂亮可爱的儿媳妇感到骄傲。

一旁的肖仁延却在品着茶看着自己儿子：我家儿子长得俊不说，身段也好，品性更好，啧啧，谁有本事生得出这么完美的儿子？

想着想着笑出了声，其他五个人听闻扭头看向了他：？？？

肖仁延连忙说道：“哦，没事，确实配得很呐！”

“孟兄，这是请期礼书，请过目。”肖仁延恭恭敬敬地将礼书递上。

“俩孩子咱们都自小看到大，婚不婚的也都是一家人了。”孟老爷一边说着，一边翻开了礼书。

在一阵商榷声中，黎一凑到了沉南耳旁：

“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有吗？”肖沉南笑了笑。

“原来在你眉毛，现在怎么只到眼睛了？”

肖沉南约莫比孟黎一高十公分，他自小皮肤白嫩，薄薄的嘴唇下却有两颗小虎牙，一笑起来这清秀淡雅的高冷气息就全没了，显得年纪很小。

黎一一边比划着，一边悄悄拉着沉南向屋外走去，准备去好好量一量。

后院有一颗树，几乎见证了他俩从小到大的身高差。

刚走到门口，只听有一掌拍在了桌子上：“如此甚好，那就三月后举行大礼！”

孟黎一和肖沉南同时肩膀一抖，回过了头，看到了正龇着牙搓手的肖仁延。

“哎呀，你说说你，一大把年纪了这么毛躁，当自己还年轻呐？”肖夫人上前安抚肖仁延的手掌，一边吹着，一边笑着和孟家二老继续说着。

“我们俩啊都是急性子，三个月说长也不长，但用来准备婚事那也是够够的了！”

……

“想什么呢？”肖沉南看着面前愣神的姑娘，有点好笑，抬起手在她眼前晃了一下，然后拉着她的手走出了房间向后院走去。

“啊？没…什么。啊。”黎一一边跟着肖沉南的脚步，一边断断续续说着。

“一一。”

“嗯？”

“你脸红了。”

“可能、太热了，嗯。”黎一挣脱了肖沉南的手，站在原地，转身装着在用手扇风。

肖沉南也转了身与她并排站着，若无其事地说着：“嗯，是有些热，眼看就要入夏了。”

此时耳边传来了双方父母在院中的说话声-------

“孟兄放心，小黎虽是嫁于我府，但我们都是向着她的，日后若真能受半点委屈，我立马绑了那小兔崽子随她处置。”

“哈哈哈，沉南这孩子脾性好，我们哪里会不放心！”

……

孟府后院不算大，靠墙的一边有个养鱼池。

二人走了没几步就到了池边，谁也没有说话，似乎也忘掉要来这里做什么。

“诶，它去哪了？”

“假山后面。”

“这么多鱼，你知道我说哪一条吗？”黎一看着水池里的鱼，笑着问。

“我一直看着你，自然知道你看着哪。”肖沉南转身扳过了孟黎一的身子，轻轻抱住了她：“一一，我们终于可以天天在一起，我真的很开心。”

黎一的脸埋在肖沉南颈窝，轻轻嗯了一声：“我也是。”她抬眼的一瞬间看到了沉南由于燥热而微微起伏着的喉结。

沉南畏热，此时正值初夏，再加上日照当空，又一大早赶路，他的额间沁着微微的光亮，那亮晶晶的东西顺着鬓角、下颌，没入了脖间，却又闪现在了脖子中央的突起，黎一本就快速跳动着的心脏像是漏掉了一拍，她愣了一瞬，连忙起身。

那温柔又好听的声音再次飘进了耳边：“一一，刚才没来的及说，生日快乐。你今天真好看。”

没人能抵挡得住十八岁的少年告白的眼睛，真挚又迷恋，温柔而坚定。

黎一脸又红了。

“收拾了好一会呢。”

肖沉南笑着上前牵起黎一的手：“不过今天打扮得太漂亮了，出门一定得抓紧我的手，好让别人知道这是位有夫君的小娘子。”

肖沉南一边逗着黎一，一边往回走。

前院四人已经在商量着中午要吃什么了。

“这是要去哪呀？”孟老爷开口。

“喔，爹爹，我与沉南去逛庙会。”黎一回道。

“出门在外，女孩子家切勿张扬，记着早些回来吃饭。”孟夫人叮嘱了一声，打断了孟老爷正欲表达不满的话。

“伯母放心，有我陪着她。”以往黎一出门总会换一身素淡的衣服，肖沉南瞧着她今天这一身里里外外怕也费了不少时间，以她的性子，绝对是懒得脱了再换一套的。

“又去云舍？年年如此，你说说你，家里这么宽敞，叫你们那些朋友来家里，让厨子多做些好吃的！”肖仁延已经习惯了每当他俩过生日时出去与朋友，吃过午饭再回来。

“外面不是自在些嘛，那茶馆是恪言开的，我们每次去也都当是自己家了。”

肖沉南笑着望着自己的父亲，已习惯了他的话多。

“今日有客，早点回家啊。”孟老爷朝着二人说道。

孟黎一朝爹爹嘿嘿一笑，每次出门最难过的就是亲爹这道坎，总会拿一套什么女孩子要呆在家里，不能成日上街乱跑啊之类的话阻拦着，但也次次只要有娘亲或者沉南在，他总会被迫答应，前者是因为“惧内”，后者呢，可能是肖沉南长了一张靠得住的脸。

四人并未将注意力放在二人身上太长时间，又陷入了怎么做猪蹄才香的话题上。

“听肖兄的，吃这方面他绝对是专家。”孟老爷乐呵呵的将手搭在肖仁延肩膀，向厨房走去。

肖仁延老脸一红：“哪里哪里。”

“仁延自小就爱吃猪蹄，上了年纪了非但没吃腻，还更上瘾了。”湘意娘一边笑着说，一边随着肖夫人进了屋，二人许久不见，话匣子打开说也说不完。

“诶对了小沉……”湘意娘想起什么还想再嘱咐两句，转身发现人影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