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凰 第3章 补习

周六试课，江昭提前到了地方，在茶楼包间一边做作业一边喝茶吃点心。她做完最后一道题时，手机弹出消息。

林文功——“我到了。”

与此同时，包间外传来服务生甜美的声音，“先生，这就是建兰阁。”门被轻轻叩响，而后打开。

江昭捏着咬了一口的枣花酥，回过头。

贴着生宣的木门映着摇曳的竹影，一个过分高瘦的男孩子站在门口，单手拎着洗得泛白的“**教育，扬帆起航”帆布包，用微微带一点哑的声线自报家门，“你好，我是林文功。”

学姐没说林文功长这样啊。

看着风吹就倒，脸白得像她手边的 A4 纸，眼睛乌黑得过分了，显得拒人于千里之外，怎么看都不像一个会教课的好老师。

江昭不动声色地迅速下了判断，微微失望，面上没有显露出来。

她扶着桌面站起身，摸摸鼻子，趁机让舌尖迅速在牙上舔了一圈，确定没有枣泥，咽了下嗓子，笑着说，“林学长好，我是江昭，您请进。您到了怎么没说一声，我好下去接您。”

林文功沉默走进门。

江昭选了的茶室不算多小，林文功站在外面不明显，一走进来，由身高造成的存在感和压迫感强得无法忽视，让江昭不太舒服。

他坐下之后，这个空间才显得没那么逼仄。

林文功坐下之后第一句话是，“你想用哪版教材学数分？基础怎么样？”

江昭心想，稳了。

江昭回答了他的问题，说完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捏着枣花酥掉渣，她把点心放到空盘子里，又请服务生再上一份点心，热情邀请林文功品尝。

林文功没碰那些点心茶水，接下来的四个小时，江昭也只是喝了几口水。

林文功讲题很清晰，一句废话没有，虽然很多时候思路跳跃，但是江昭提出问题时他不会用看白痴一样的目光看她，而是很耐心地讲解，直到她听懂为止，在理科学神和凡人之间架起一座沟通的桥梁，感动得江昭当场决定一定不能放过他。

愿意下凡好好讲课的学神谁能不珍惜！

六点钟整，江昭转给他三千块钱，约定以后每周六下午两点这里见面，又热情地说，“谢谢学长教我，今天咱们就在这儿吃吧，我请客，您有什么忌口吗？”

林文功摇摇头，说不用谢，背着帆布包离开了。

江昭打包了不少点心想给他，人已经追不上了，她只好自己拿回家吃。

晚上在书桌边捡点心渣儿的时候举起自己爪子，迎着光瞧，忍不住想，林文功的手为什么像透明的，怎么长的？

江昭请学姐吃饭，感谢学姐帮忙推荐如此靠谱一学神，解决她大烦恼，学姐说，“小林人很靠谱的，成绩又好，之后估计要公费出去做研究。就是家里条件不太好，我看他干过不少兼职，想着要是能给你补习，你学东西，他也能轻松一些。”

“当然，我主要为了你啊。”

江昭笑，“我知道的。”

遇到林文功这种学霸实属好运，他讲课一丝不苟，态度又公事公办，让江昭很安心，本来只是补习数分，又约定之后由他教江昭实变函数。

江昭在茶楼办了卡，每次补习，她都会多要一份点心，因为林文功看起来太瘦，很营良不良，随时会犯低血糖。

但林文功没碰过，只喝自己杯子里带的水。

江昭的生活从此更加井井有条——周一到周五上课，不上课的时候去公司财务处做实习生打杂。

周六用来学数学，请学神下凡给她讲课，周日做做题写作业。

除了每周额外消耗为了林文功准备的点心让她长了两斤份量，她觉得这日子简直完美。

·

江国强看见她颇为心疼，说黑了瘦了。江昭学校不在市区，去公司来回一趟开车一个半小时，入夏之后，有点晒着。至于瘦，有种瘦是你爸觉得你瘦。

江国强又给她转钱让她出去玩，江昭收下钱继续在公司当牛做马。

江氏地产在燕市好像很了不起样子，江国强出入豪车美人，风光极了。但是江昭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爸爸为了结款，点头哈腰，极尽卑微，喝酒喝到胃出血住院，即使是现在，江国强也要经常应酬，奉承的事情和人物越来越麻烦，他并不轻松。

江昭没有妈妈，生下她的是江国强某个拿钱走人的情人，从小是江国强一个人把她带大。

江国强五十五岁了，江昭刚刚十八。

她念小学时很羡慕高年级女孩子，觉得那就是大人。

念到中学看着高中的学姐飞扬的发丝，幻想自己到高中就不再幼稚，能听得懂她爸爸做生意在说什么。

后来念高中，和小学一样做题没差别，坚信到了大学就会像电视里一样进入真正的世界。

但是现在念了大学，爸爸说她还是小孩子，她自己也觉得自己拿不起事。

电视剧里面女主角从菜鸟实习生到独当一面女强人只需要吃几桶爆米花的时间。

可是她在公司当实习生，几个月时间，她整理凭证档案做录入，碰不到真正核心，她连财务一个部门都弄不明白，不知道要多久才有本事帮她爸爸处理事情。

快一点长大。

江昭默默地想。

财务办公室最忙的是一个微微驼背的男会计，江昭在李慧不在时主动找他提出帮忙做事，对方分给她一小部分任务，这让江昭很开心，干劲十足。

她对于自己目前状态很满意，走路带风，像是每一步都通往她想象中独当一面的未来。

·

周五早八，一般大家都丧尸一样死气沉沉，但是今天不是，江昭进教室的时候感觉气氛有些奇怪，几个女生好像很兴奋在聊什么，她一进来，几人停止聊天，彼此交换眼神。

江昭没多想，把包放到第一排，拎着杯子出去打水，接热水回来坐好，拿出书和平板，大概看一下这节课老师提前发的课件。

后桌女生轻轻拍拍她肩膀。

江昭回头，听见她小声说，“江昭，你是不是和理院的院草谈了呀？”

江昭：？！

“就是林文功学长。有人在表白墙上发你们在一起照片了。”

怪不得气氛不对，她进来之前，原来小姑娘们聊的是这个啊，江昭笑着摆手，“没有的事儿，我和林学长只是认识而已，这也太夸张了。”

“哦哦哦，我就说嘛。”女孩子松了一大口气，少女小心思暴露无遗，纯真可爱，江昭看着她笑了笑。

女生意识到失言，有些不好意思，找补似的说，“你不知道，隔壁学校有个富二代追他可猛了，说林学长必须当她男朋友，别人谁都不许碰。”

“啊？”

“是啊，你不知道，那个富二代可喜欢……”

上课铃声响起，八卦分享被迫暂停，女生遗憾闭嘴，江昭吐吐舌头，转过头。

老师打开 PPT，江昭拿笔翻开书，仰头看向幕布。

蓝底白字幕布配合老师略带口音的含糊声音，不到二十分钟已经放倒几个学生，还有一部分努力睁着眼皮睡觉。

老师见惯了这场面，看向常坐第一排的江昭来安慰自己，没想到一向乖乖听讲的好孩子今天竟然在玩手机，老师更伤心了，决定拿花名册点名。

江昭在偷偷搜表白墙，她没用过表白墙，搜学校前缀，找了几个之后，又换林文功、林学长、物理的关键词，终于找到。

发帖人“啊啊啊！物理高岭之花被摘下了！还我男神！【心碎】【心碎】【心碎】【图片】【图片】【图片】”

偷拍的照片，有些模糊，她和林文功在茶楼门口，她抱着书，被小孩撞了一下，书掉地上，林文功帮她捡。

江昭从小到大一直是不太起眼的那种小孩，成绩不错，性格还行，被老师写评语总是“踏实认真”，第一次看到自己在学校论坛出现——虽然是被人捎带着，感觉颇为奇妙。

发帖人把林文功拍得很好看，和周边人不是一个次元的，江昭依然保持路人甲本色，侧脸模糊。

江昭在心里指指点点，林文功仰慕者也太过分了，故意凸出自己男神，都不帮她修修图。

往下翻帖子，基本上留言都是“还我男神！”“我这么大一个忧郁破碎感学霸男神就被人连盆端走了！【小猫哭哭】”

也有别的——“差不多得了，你们男神抱上富婆大腿指不定多开心呢。”

“还男神，穷逼一个。”

大篇调侃中混入几句戾气横生的怪话，看得江昭很不舒服，她联系表白墙，说自己是当事人，请对方删帖。

删帖很快。

希望林学长不要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