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一词从他嘴里说出来,竟然有些缱绻。鹿夷则发出声疑问的“啊”,而后站在病床前,打量起楼宿雪。
他不仅脸帅得没有道理,品味也很有巧思,尤其是单耳下挂着的那只中式耳饰,殷红的长流苏坠在一颗温润的玉珠之下,更衬得楼宿雪像个精致的bjd人偶。
“骗我吧?布瑟兰达怎么会是你的故乡。”鹿夷则抱起手,“你这长相,明显是东方人的模样哦。”
楼宿雪没有反驳,他只是温和地笑了下:“相比我,你看起来倒是更像有别的血脉。”
鹿夷则闻“血脉”二字就应激,下意识要撇清关系,又听楼宿雪说:“你的眉眼比东方人深邃许多,瞳色更是稀奇。”他点了点自己的眼睛,“像雪原的极光。”
他有对绿色的眼睛,在敌人看来是幽微的鬼火和爬满地狱的苔藓,就连林豆豆晚上碰见了他,也要被这对发光的阴森的绿眼睛吓尿。
因此猫主任对这个形容感到意外,甚至还有些赧然。
鹿夷则生硬地揭过话题:“我得走了。”
楼宿雪的笑似乎有一瞬间被雪吹浅,心事几乎立马蔓延到他的眼睛里,但他说:“也好,这些日子实在耽误了很久。”
他遮掩般垂下眼,装出一副别离惯了的坦然,想让自己看上去体面些:“只是相识一场,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若你介意——”
“不介意。”鹿夷则从兜里掏出张名片,“住院期间有任何事,都可以联系我。”
楼宿雪避开鹿夷则的手指,接过那张薄薄的卡片——名片上的鹿夷则面容俊俏,身穿正装,像个日系高中生,虽然不爱笑,但十分少年气。
楼宿雪说:“会打扰你么?”
鹿夷则直言不讳:“当然。”
楼宿雪望着他。
“但我说过要对你负责到底。”鹿夷则插着兜往外走,“所以我会尽量满足你的要求。”
他走出了病房,将楼宿雪那声“好”遗落在身后。
房间里指针行走的声音如雷贯耳,楼宿雪呆在钟声里,像生锈的时间。他小心又局促地捏着那张名片,沉默地看了很久。
嘀嗒。
时针指向伦敦时间22:05。
伦敦正在下雨。
鹿夷则将伞扛在肩头,正在伦敦的异灵大楼外踢水洼玩。
身后的自动门开了,鹿夷则立马躲闪到一边。
门口有棵粗壮的悬铃木,也是一株有灵的植物,鹿夷则躲在后面,探出一只耳朵。
“我已经发现你了。”高跟鞋很快踢到鹿夷则跟前,“灵师鹿,会议要开始了,你的灵徒们呢?”
大地凭借力量和德行定义了“灵主”,灵生们则效仿定义出了“灵师”与“灵徒”。灵师的提拔相当严格,万里挑一,国内的万万异灵当中只出了三位灵师。
除了卫尓臣以外,其他的两位灵师都在外勤处,一位是出外勤的鹿夷则,另一位是常驻本部的雷系资料员张守清。
“威朗小姐,晚上好。”鹿夷则对面前的巫师装扮女士敬而远之,“沈风和林还在路上,我们不是同一班飞机。”
威朗小姐的打扮堪称西方法师的典范,她的蕾莎帽上沾了雨:“抱歉亲爱的,来不及好好接待他们了,会议快开始了,你说话很有分量,先跟我来吧。”
鹿夷则见她没提换装的事,暗自松了口气。
会议室里的嘉宾来自世界各地,他们都是当地异灵相关机构委派的代理人,除了北欧地区……亲自参会的人是灵主约恩。
他来自冰岛,是罕见的顶尖人类异灵,性格很敛静,坐在会议中心就像有一层冰雪正在外扩。
约恩神色肃穆,精神高度紧张,看来地脉的异常给他带来了相当大的压力。
一进会议室,鹿夷则的耳朵和尾巴就明目张胆地露了出来。他身心舒畅,打了个招呼:“哈咯。”
约恩向他点点头。
鹿夷则坐在他旁边,戴上翻译耳机:“你很焦虑哦,吃饭没?”
约恩望着他:“我吃了鱼。”
“哈哈,你上次送我的鱼都被同事抢光啦。”鹿夷则简单活跃了下气氛,就感受到会议桌“嘭”地一震。
他和约恩同时抬起脑袋,看见一位白发老头指着他俩这边,用俄语叽里呱啦说了一阵天书。
翻译耳机里面全是“哔——”声,鹿夷则一听就知道他在骂人,立马不惯着:“嘴巴那么臭,你说什么呢?”
白发老头瞪着他:“你从哪儿冒出来的?!这事儿出在布瑟兰达,你就以为你们亚州就能擦干净屁股吗!”
鹿夷则说:“我是来开会的,跟你扯屁股?”
约恩无措地拽了把鹿夷则,却不小心捏到鹿夷则暴怒狂甩的尾巴,吓得鹿夷则险些原地起飞。
约恩:“抱歉抱歉猫,别和他吵。”
鹿夷则朝对方做了个挑衅的鬼脸,顺势坐下:“他干吗火气那么大,骂我就算了,他忘了自己是从哪儿出生的吗?矛隼可是冰岛的国鸟!”
约恩面色沉静:“猫,这样说不好。”
猫抱起手:“哼。”
约恩道:“北欧的灵师很少,甚至只能我来参会,况且我是人类,能量比其他灵主要弱很多呢,没有守护好地脉,前辈批评两句也无可厚非。”
“没有听过灵主给灵师当后辈的,他没有当上灵主就是他不行,放心吧,你超厉害的。”鹿夷则悄咪咪地说,“我们等下不要招惹那位俄罗斯大鸟,他说什么我们都点头,知道吗?”
约恩也悄悄点头。
英国代表拿起了话筒:“约恩先生,能麻烦你讲讲如今北欧区的现状吗?”
约恩再次温和地点头:“我就省去问候,向大家简单说说吧。地脉异常集中在布瑟兰达,从发现异常到现在,周围的月纱海发生了两起海啸,一次二级、一次三级。落日群岛出现半沉岛现象,临近的米歇尔荒原出现了裂缝与雪崩……”
鹿夷则支着脑袋,像极了听课犯困的学生,百无聊赖地转着笔。
英国代表问:“生灵现状呢?”
约恩说:“除了异灵的能力有比较明显的衰退以外,其他生灵的健康程度并没有监测出太大异常。”
一代表嘲讽道:“你们那儿的医疗条件,能检查出个鬼来。”
“啪。”
鹿夷则的笔落在桌面上。
约恩眼疾手快,立马坐下,对鹿夷则说:“猫好暴躁。”
英国代表没注意这点小插曲,接着他的开场白念词:“诸位同胞是知道的,从生物圈进化出异灵的那一刻起,地脉就坚不可摧,地球上所有异灵的生命和力量几乎都寄托在大地上,因此地脉不能有闪失,哪怕一点异常都可能引发浩劫,同渊时期的惨像仍旧历历在目。”
威朗小姐皱眉道:“地脉受损,近日有多方数据都证实,异灵们的能力在减弱。不仅如此,生理与心理状况也在逐渐衰退。”
鹿夷则说:“这么严重,还这么啰嗦,看来也不是很紧急嘛。”
在场的都是异灵,耳朵一个比一个尖,他这话传了出去,顿时火上浇油,一堆人当场就炸了。
“你还敢说话!”刚刚俄罗斯代表直接不演了,指着鹿夷则开骂,“那场灾难是谁搞出来,你忘了吗?”
鹿夷则坐直了:“哦,那请问是我吗?”
“你们东方大陆,诞生了两位邪恶之主,让地脉产生了两株异常的分支!从那不久后,地脉就像被拧断的脖子,彻底崩裂,你敢说不是因为他们!”俄罗斯代表气出了矛隼本相,一身羽毛十分骇然,“你这个罪人之后,你凭什么坐,你有什么资格在这儿发言?!”
鹿夷则重复道:“所以是我干的吗?”
有人出来打圆场:“上帝……好好的,吵什么?”
鹿夷则察觉到什么,摁住约恩拉他的手,站了起来:“我来这儿是给诸位解决问题的,罗什早死了,太阿也死了,你要撒气,欢迎去刨他们的坟,鞭他们的尸,有病治病,不要在我这儿胡搅蛮缠,当个不明现状、不知轻重的蠢货!”
威朗小姐用魔法棒敲了两下桌子:“请俄罗斯代表遵守会议秩序。”
鹿夷则对梗着脖子的鸟老头颔首,补充道:“谢谢配合。”
他坐下,对约恩说:“老拽我干吗?我又不揍他。”
约恩小声道:“你说过,我们只点头的。”
鹿夷则不爽道:“我刚不是对那神经病说谢谢了吗。”
约恩被鹿夷则烦躁的尾巴打了好几轮,又险些笑出来。
两方坐下,威朗小姐才继续发言:“既然两位提到了东方的罗什与太阿,我要公布一个经讨论后的猜想。”
那位刚才暴走的俄罗斯代表脸色瞬间好了不少,说明威朗小姐接下来的话其实是为他发言。
“这次异变发生在布瑟兰达一带,这个地点非常微妙。”威朗小姐声音平稳,“诸位如果没忘记的话,罗什的家乡就在布瑟兰达。”
鹿夷则眯起眼睛。
“但对于罗什的消亡,在座曾经经历过同渊浩劫的前辈能亲自作证。”威朗小姐目不斜视,“但是,对于太阿的死亡,世界各国仍旧存疑,并没有任何人亲眼见证过太阿的死去。”
这话倒是……
谈起正事,鹿夷则并不觉得被冒犯或针对,他说:“你怀疑太阿诈死、现在地脉异常是他搞的鬼么?”
威朗小姐说:“是的。”
鹿夷则道:“为啥?就因为太阿的死讯也是从北欧传出来的?”
这时,突然有人说教道:“他妈的,现在的年轻人不读历史的吗?”
“没关系,鹿,你说的这是其一。”威朗小姐接着道,“太阿曾是罗什的老师,这是其二。”
鹿夷则说:“还有其三?”
威朗小姐优雅点头:“传闻,太阿是为罗什殉情赴死,这是其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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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伦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