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斯像虾一样猛然蜷缩起身体!
他的茎条是骨骼、是神经、更是命脉,裹满心脏,正在发芽生花。
但鹿夷则把攀绕心脏的茎络一并扯断了。
“六年前就警告过你们,今天就是惩罚。”鹿夷则的猫尾烦躁地在地上拍打,他整个人变成一根锐利的刺,“希望没有下次,我不想杀生。”
雾潜和洛斯像两袋被随手扔掉的垃圾,他们还存有暴涨的命气和仇恨,却对鹿夷则束手无策——
他们无端流失了全部的能力。
这怪物多出来的六只眼睛绝对是某种古老邪恶的诅咒,压制了他们的灵能。
雾潜将孱弱的洛斯圈进怀里,以血渡血,以气换气,两人顿时渺小到了相依为命的程度:“去死吧……你们这群被关在狗笼里的牲口。”
“不好意思,这话仅对在校生有激将作用。”蔽日的阴影褪去,鹿夷则刀锋般的竖瞳也逐渐柔和,“对毕业生毫无杀伤力。”
他鲜少露出本相,平日里打扮得人模猫样,六只副眼垂眸一合,先变成脸上的小印记,随即像雪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雾潜阴郁地盯着他:“噬灵族曾是最强大最光鲜的族群,你们曾拥有王座、站在顶端,结果现在呢?你不仅要受灵主的管辖,还在一个小小的异灵机构当宠物,鹿夷则,你没有一点觉悟吗?”
“读诗呢。”鹿夷则给了他一个复杂的眼神,“你脑子没病吧?”
“你们可没有在乎过‘病人’的死活。”雾潜笑了声,“但瞧瞧我们,多慷慨啊,还为异灵局准备了一份礼物。”
“TD。”鹿夷则受不了这俩中二病,摁通了自己的备用机,开口就是,“老头,我遇害了。”
这话将卫尔臣吓得险些跳到天花板。
自从三天前他收了“烬”这位大佬,红线文件就开始劈头盖脸地往他办公室砸。
尽管卫尔臣没有对外暴露过“烬”的灵主身份,但拦不住这家伙浑身都写着“装逼”俩字,很不低调。
这引起了上面的警觉,他们往异灵局加派了一个相当难搞的研究团队,并将异灵局的研究资金归到了他们名下。
现在卫尔臣正在当孙子,在这儿申请拨款呢,谁知鹿夷则审时度势,先插队进来给他当祖宗!
卫尔臣一身冷汗滚到一半,又听鹿夷则用事不关己的语气说道:“雾潜回来了,他还是想弄死我,哦,又被我揍惨了,你能不能管好自己的私生子?”
卫尔臣一颗心归了位,终于记起正事儿来,跟面前的研究员大眼瞪小眼。
“既然这样……”研究员一拍屁股起了身,“卫局先忙,打款的事儿咱们下次再说。”
卫尔臣赶忙挽留:“抱歉啊,赵院长,局里都是现场项目,突发状况多……”
这边还在寒暄,鹿夷则却像个大爷一样插着兜:“你等会儿派人来给他俩洗一下记忆……”
赵院长冷着脸,翩然离去。
鹿夷则不懂现状,还催:“喂?”
“……雾潜回来了?嗯,”卫尔臣问候说,“他怎么没直接弄死你呢?”
鹿夷则莫名其妙:“谁又惹你了?”
但生意归生意,卫尔臣扪心自问,这个世界上实在没有哪座泰山,能比这群小崽子重要。
他给自己做好了思想工作,端起搪瓷杯,心平气和道:“最近的后勤组五分钟后到你那儿接手。你现在过来一趟,我有事找你。”
鹿夷则捏着手指,决心先把健康问题放一放:“正好,我也想问你点事。”
卫尔臣警惕道:“好事坏事?”
鹿夷则:“好事。”
然而一个小时后,卫尔臣就接到了“好事”的第二通报喜电话:“哈咯老爸,你等会儿能来局子一趟么?”
他一天到晚“臭老头”挂嘴边,冷不丁一声“爸”——言外之意为“我闯下了塌天大祸”——将卫尔臣叫得心都凉了。
事实上,鹿夷则刚撞了个人。
准确来说,是人撞了他的车,凭他走钢丝般的谨慎和龟速,鹿夷则敢断定这家伙是碰瓷。
鹿夷则下车,绕到车前,不客气道:“别装了,我有行车记录仪的……”
他忽然一哽。
地上的雪一滩红。
一个男人头破血流地倒在雪地里,双腿以一种畸形的弯折角度摆弄在一块,明显是断了。
男人听到脚步声,奇迹般吊着最后一口气,背对鹿夷则坐起来。他身体剧烈晃悠了两下,看起来相当命不久矣。
鹿夷则:“你没……”
“不碍事,”那人温声说,“别吓到你了。”
鹿夷则:“……”
糟糕。
他没见过这招!
鹿夷则看傻了,立马打了120,又报了警自首,最后再给卫尔臣来了个惊喜轰炸,这位老王八是他的置顶,更是他的定心丸。
一套流程结束,鹿夷则皱了皱鼻子,开始分辨这是真血还是番茄酱:“车开在大路中间,我刚刚没碰到你,所以你的伤不会这么严重。”
“我从不骗你。”那人穿了件玄色的中式长衫,淋了一身的雪,像某类倔强,“伤是真的。”
鹿夷则嗅到点被讹的苗头,态度恶劣地摁住那人的肩膀,用灵能给对方来了次体检:“你呢……就是腿断了,脑袋破了点外皮,但内脏完全没事,我知道后颈处有穴位,不仅止痛,还能保命。”
“如果可以……”那人问也不问,配合地偏过头,丝毫不设防地露出后颈,“那么麻烦了。”
“……哦。”鹿夷则哪会什么点穴,他随手乱摁一通,悄声念了个镇痛的咒,挑重点说:“救护车马上就来,你死不了。”
“好。”那人情绪稳定,态度温和,“对不住,耽误你事了吧?”
“哈?”鹿夷则措手不及,“不……也不耽误,反正我没钱。”
“不必担心,我有,”那人毫无征兆地摸出自己的钱包,将老底全数奉上,还傻乎乎地问,“你要买东西么?”
“你疯了?”鹿夷则跼蹐不安地后退半步,好像面前这位定时炸弹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你救了我,还陪我。”那人忽然侧过面庞,露出一只红流苏耳饰,而后一张十分高清的帅脸狠狠冲撞了鹿夷则的良心,“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感谢了,这是我的身份证。”
他眼尾下垂,看鹿夷则时很专注温良,目光里盛着坦诚和炽热,仿佛他掏的不是身份证,而是自己的心。
鹿夷则:“……”
新骗局么?
看不透耶。
那张身份证上写着“楼宿雪”三个字,证件照人畜无害,帅得惨绝人寰,鹿夷则逐渐陷入自我怀疑:他有病吗?我是撞了他吧?
这人帅过了头,整个人都像一场鲜活的欺骗。
“我不是查户口的。”鹿夷则如芒在背,“……雪太大了,救护车来得好慢哦。”
“啊,你有急事的话,就请先离开吧。”头顶的鲜血流到楼宿雪的面中,仿佛那是他从眼睛里溢出来的流岩,“天快黑了,我没关系的。”
啧。
鹿夷则想不明白“天快黑了”和“没关系”有什么联系,干吗非要绑在一块儿说?
鹿夷则被这一句话闹得心惊肉跳:“有关系,等着吧,我要是走了,就是肇事逃逸。”
楼宿雪见鹿夷则不走,又善解人意地宽慰:“我独来独往惯了,无人的荒郊而已,不算危险。”
这个“算”字很巧妙,昭示着他在鹿夷则之前便碰到过危机,楼宿雪说这话,像是专门为了减轻鹿夷则负罪感用的。
没想到鹿夷则却更加如坐针毡,他皱起眉:“危险?”
“山野间有稀奇的兽禽,很常见。”楼宿雪怕引起鹿夷则的担心,连忙补充道,“兴许并非是怪物,我看走了眼吧。”
鹿夷则更加诧然:“怪物?!”
最近的确不太平,各类邪灵四处杀人放火,这家伙不会是碰到异灵了吧!
楼宿雪说:“嗯,那边的墓林是露天的,雪雾重,容易迷眼。”
鹿夷则心乱如麻:“墓园……你,你还一个人去探望亲人么?”
“我时常一个人。”楼宿雪目光闪过落寞,但他很快收敛好情绪,似乎不愿意让别人瞧见他的不体面,“不过不必害怕,我虽只是一个普通人,但身体强壮,若它们追来,我还能战斗。”
他说得笃定又逞强,似乎是在证明自己不是累赘,就算拼命也要让鹿夷则安心。
然而鹿夷则并没有被安慰到,他神色复杂地看了楼宿雪两秒。
心说:……老天爷。
他是怎么敢顶着血脑袋说“身体强壮”和“还能战斗”的?
从这一秒开始,鹿夷则觉得自己像个薄情寡义的渣男,他的怀疑和忌惮在对方人模狗样的语言艺术中节节败退,一颗良心被千刀万剐。
鹿夷则强行控制住自己不安的尾巴,他蹲在楼宿雪旁边:“放心吧,它们不敢追来,我在这儿守着。”
楼宿雪垂下目光,知道自己再推脱就是给脸不要脸,于是为了不给人添太多麻烦,他打算尽最后一点绵薄之力:“好,我身上还带了武器,兴许可以帮到你。”
鹿夷则终于松了口气:“看不出来,你还真有点本事——”
他话未说完,就见楼宿雪底气十足地从兜里摸出了一把袖珍的、鸡肋的、半身不遂的……玩具弹弓。
鹿夷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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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纯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