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夷则一愣,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屁?”
弗洛抓了抓自己的卷发,他行为从容,像个指挥家:“你难道对自己的身世没有一点疑惑么?鹿夷则,2010年你的记忆从福利院开始,社会身份证上给你盖了个六岁的戳,你的人生自此开始,那六岁以前呢?你有没有想过——”
话音未落,一团黑影已经迅捷地攻了过来。
弗洛骤然开翅,带动着身体向后飞退了两步,怒喝道:“鹿夷则!”
然而他猛地抬头,跟前哪儿还有鹿夷则的影子?弗洛心里一沉,正待回身,却被人反扣住后脑,朝前一拧:“叫你爷爷干吗?”
几位灵师见状,各显神通,从四面八方支援而来。鹿夷则面上的八目各自扭转,狰狞地盯向敌人。
仅是这样一道视线,几名灵师却仿佛被万箭穿心,像死鱼一样掉落在地。
“你真蠢,为什么地脉会接纳你?为什么会选你做灵主?!”弗洛几下拳打脚踢,都没法从鹿夷则的力道下挣脱出来。他没想到鹿夷则看起来清瘦,力气却如此之大!
鹿夷则单手摁着弗洛的头,一脚将人踹跪在地上:“你谁?”
岂料一阵尖锐的风声传来,几乎要砍在鹿夷则的颈侧。鹿夷则不得已松了手,偏身躲过!
他才刚险险退开,七八条巨型蝎尾就从天而降,钉子似的凿进雪地里!弗洛得了机会,立马和鹿夷则拉开距离,他单手撑着身子,几乎贴地而站。
弗洛本是鹰隼一类的异灵,身后却莫名生长着诡异的黑蝎尾!
——这是噬灵族的特征。
噬灵族最早和普通异灵一样,也是单血脉,但由于他们持续吞吃异灵,不断融入其他种族,最后不仅导致噬灵一族的血脉复杂,就连在同族之间,也很难找出两个血脉完全一致的噬灵族人。
鹿夷则暗自眯起眼,心中不禁有些动摇。
弗洛的眼神阴狠:“不过也是,大地不容噬灵族,所以它的眼光还算毒,看准了我们族人中有个毁族灭亲的杂种!当年……”
鹿夷则说:“什么当年?”
他看见鹿夷则只是无声地站在前方,冷静地站在他背负的血海深仇前……像一块堆满族人骨殖的冷碑。
弗洛心中血气肆虐,他想诘问的东西太厚重,竟令他短暂地缄口难言
鹿夷则。
他怎么能这么无动于衷?
他竟敢活得像雪一样轻,仿佛对鹿夷则而言,这竟然仍旧是一个祥和的承平夜!
“你……”弗洛感觉自己的器官都烂了,他一字一句痛恨地说,“当年他们死就死了!你非要管他们干什么呢鹿夷则?!”
鹿夷则目光一颤。
“大地容不下噬灵族,又为什么要创造噬灵族?”弗洛声嘶力竭,鹿夷则的懵懂在他眼里几乎算得上残忍,“地脉要降灾于噬灵族,你为什么不救我们,反倒要杀了我们!”
“你有病?吼什么?”鹿夷则一头雾水,他站定不动,逐渐不耐烦,“你去医院看过没啊,你精神状态太不正常了。”
“嘭!”
弗洛的蝎尾刺裂了地面,他的积怒在狂沸:“我将你当做挚友、当做亲人,才不愿看到你这样执迷不悟!我哪儿知道,你不信血脉,反倒信那只低等的九色鹿。”
鹿夷则的猫瞳猝然一缩,瞬间竖起了浑身的刺。
——九色鹿是卫尔臣的异灵本体。
果然,弗洛无视鹿夷则转变的脸色:“你宁愿信卫尔臣,也不信我?你知道是谁将你托付给他的吗,啊?你当时快死了,是我救了你!他算个什么东西?当年你做灵主的时候,他给你提鞋都不——”
比“配”字更快的是鹿夷则的拳头。
鹿夷则一拳打断了弗洛的颌面,将人砸飞了十米远,由于冲击,他自个儿的指骨也歪折了一根。手在滴血,分不清是自己的血还是敌人的血。
不在意。
鹿夷则全都不在意。
他本相毕露,八只猫眼齐齐竖着瞳孔,刀子般剐过弗洛的狼狈相。鹿夷则如此安静,却能让所有人都感知到——他此刻暴怒。
猫瞳里藏着风雨欲来的前兆。
“血脉?”鹿夷则的脚步重重碾过雪,向弗洛走去,“正是因为这条血脉的钳制,我给了你说遗言的机会。”
他在弗洛身前停下脚步,蹲姿随意:“但你是不是说得有些太多了?”
几位受弗洛驱策的灵主蠢蠢欲动,被弗洛制止了。他们一行人不请自来,对鹿夷则八面夹击,不曾想竟然还是落于下风,再硬拼下去,轻则两败俱伤。
弗洛并不想白白葬送人马。
“你们别动,我不会让你们送死。”弗洛脸上血流不止,可他不惧,他迎着故友漠然仇恨的目光,不甘悲痛得几欲落泪,“你杀!除了当年那件事,我没有半点对不起你!你想稀里糊涂地活,大可以杀了我!”
鹿夷则说:“哦,这算什么威胁?”
弗洛不遮掩自己的眼泪,他笑说:“这不是威胁,我要送你一件礼物,夷则。”
“那你去死吧!”鹿夷则兽化的爪子上盘踞着火焰,他瞄准弗洛的胸腔,正准备直接杀人掏心。
然而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一团黑雾轻轻拍开了鹿夷则的兽爪,力道不重,却能熄灭鹿夷则手中的烈火。
不打不要紧,这黑雾一碰到鹿夷则,立马刺激到了鹿夷则全身的神经。
鹿夷则调转兽爪,以更快的速度袭向弗洛的心脏,与此同时,他召唤寒冰将黑雾一路冻结——
将罪魁祸首揪个正着!
楼宿雪也不管冰刺和烈火同时扎进他的皮/肉,腾出一只手,再次拦下了鹿夷则。
黑雾像翻搅的浓墨,一圈一圈地将弗洛缠绕,变成坚固的绳索,自动将弗洛跟其余的灵师拽开几米远!
这下鹿夷则哪管三七二十一,将手上没打出去的火球全力砸在了楼宿雪身上!楼宿雪不躲,不挣扎,也不放手,他轻声喊:“乐乐。”
鹿夷则不知道他在瞎喊什么,大声喝道:“你他妈干什么!”
楼宿雪仍旧温和道:“不能杀他。”
“滚开!”鹿夷则弹沙子似的拍掉身上的黑雾,他甩掉楼宿雪的手,和楼宿雪拉开距离。
鹿夷则看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忌惮和怀疑。
这样的不信任令楼宿雪神色黯淡,他向猫靠近了些,想以此来跟身后的敌人划清界限,他正要开口解释,却听猫费解地说:“你到底搞清楚状况没有,站过来啊。”
楼宿雪只是摇摇头,重复那句话:“噬灵族血脉相连,你不能杀他。”
鹿夷则活动着手腕,走来走去:“哪边的?”
楼宿雪站好:“你。”
鹿夷则目光打量,语气不怎么好:“站我后边去。”
楼宿雪僵着身子,以为他又在生气自己拿这双腿骗人,忙解释道:“我没有骗你,我的腿一直是坏的,我只是……”
“谁问你这个了?”鹿夷则忍无可忍,上前一把将人拦到自己背后,“弄清楚状况,回去再解释这个行不行?”
楼宿雪面上茫然,他沉默了半晌,变得比风雪还要乱,最后他定了定神,轻声说:“好。”
不知为什么,楼宿雪各种诡异的出现在鹿夷则眼里构不成任何威胁,他似乎对楼宿雪有着天然的信任度。
倒是那位突然蹦出来的族人更有威胁,鹿夷则眼神暗暗,他撸起袖子,又要冲上前,又被楼宿雪用黑雾圈住手腕,轻轻往后拉:“你不要离他太近。”
鹿夷则捏起拳头:“信不信我连你一块打?”
楼宿雪点点头,他说:“之后我会……”
正在这时,雪地里传来零零散散的脚步声,几束手电汇聚在现场的痕迹上。约恩下了车,急忙忙跑过来,握住猫的手:“猫!你没事吧,你先冷静听我说,这事突然——”
“我没事啊,你那边解决了?”鹿夷则被他握得一头雾水,还没来得及仔细问,前方突然传来一声渗血的嘶吼声!
由于和沈风平日里干练冷酷的声音相差太多,鹿夷则竟没有第一时间认出她来。
约恩立马说:“按住沈老师!镇定剂!”
沈风从车里跃出来,豹子的尾巴而兽爪还没来得及隐藏,她一身没个好皮,全是血洞和烫化的嫩肉,胳膊还是断的。
但就是这样半身不遂的惨状,沈风却像一则完整的讣告一样从天而降,她哈气、暴怒、咆哮、用击碎噩梦般的力道,狠狠撕咬着弗洛的肉!
弗洛没有咒骂,只有嗤笑和嘲弄,一切都在他计划之中,死的谁都无足轻重,不痛不痒。
约恩说:“猫,卫老师不在了。”
“他是在北京时间晚上十一点走的,研究中心还在作战,抱歉没有第一时间接到通知……”
前来救援的所有人都一窝蜂去拉沈风,楼宿雪的袖口被鹿夷则攥在手里,猫拉紧了他,没让他离开。
“猫,你还好吗?”
他呆站着,在原地,在雪里,在车站,成为行李,成为遗物。
呼——
列车路过,他茫茫然地。
追更辛苦,感谢观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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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冷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