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痂 第23章 巧克力

苏瑭宁没说话。

他突然不知道怎么回了，他能看到她眼里流露出的一股只有自己能感受到的倔强。夏浅尘说的没错，网线背后的键盘侠，沉浸在谩骂的狂欢中，她说什么都会变成狡辩，没人会站在她背后。

对夏浅尘的反应的好奇心，一下子被一种从未有过的深思所取代，他甚至想抓住她的手腕告诉她，他想要拯救她。

冷风吹进脖颈里，像打磨过的刺刀，又冷又疼，一种连苏瑭宁自己都不知道或是不想承认的情绪在心口翻涌成浪。

“浅浅。”突然，宋果果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夏浅尘顺着声源往楼下看，宋果果正向楼上的她招手。

“浅浅，快下来，吃饭去了。”

宋锡辞昨天刚到北沽，说好了晚上去吃饭，夏浅尘朝楼下的宋果果招手，回：“这就下来。”

宋果果比了个OK的手势，在艺术楼门口乖乖等她。

夏浅尘侧了侧身，正对着苏瑭宁，举起玻璃瓶：“谢了。”

苏瑭宁忽略她的感谢，此时正好一阵风刮过，她的黑发飞扬，他自然地伸出手将她额前碎发挽到耳后，垂头问她：“你们要去吃饭吗？”

鼻尖萦绕着他指尖的淡淡的味道，夏浅尘闭上眼细嗅，是巧克力甜腻的味道。心脏皱缩，胸口轻微起伏，她睁开眼往后撤了一小步。

“对。”她答。

“我也去。”苏瑭宁没注意她下意识的后退，顺着她的话往下接。

夏浅尘抬头：“今天不行。”

“为什么？”

“今天有别人。”

“谁啊，我认识吗。”苏瑭宁将双手插进裤袋，看着她，眯了眯眼，极快的皱起了眉头，话里的探寻意味十分明显。

“不认识吧。”

“那你几点结束，晚上我接你去我那。”

“今天可能有点晚，我就不去了。”

被拒绝两次，苏瑭宁也不勉强：“行。”

没多久，夏浅尘离开了天台。

半晌，苏瑭宁往天台边走，脚步很慢，懒懒的，手依旧插在口袋中，走到起初夏浅尘站的地方，闲散的站着，往楼下看去，不一会儿就看到夏浅尘被宋果果挽着胳膊往学校外走。

他脑子里交织的全是她刚才的话，她对网暴的处理态度是让他很意外的，被冤枉卑被委屈，搁一个正常人都知道反抗，更别说像夏浅尘这么不好惹的性格，她不反抗到底是觉得自己没理还是对这些攻击都麻木了。

那她以前被骂的，有几分真，又有几分假。

陆晨见夏浅尘下楼，等了几分钟苏瑭宁还没人影，直接上天台找他，推开门，朝外看去，看见苏瑭宁正背倚着台沿，低头看什么。

他走到苏瑭宁身侧，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在夏浅尘的背影上停留了一秒，他问：“药给了？”

“嗯。”

陆晨坐到了苏瑭宁身后的废弃桌子上，随后抬脚踩在桌上，左手撑住桌沿，右手搭在腿上，一下又一下打着节奏。几秒后，他冷不丁的发问。

“瑭宁，你是不是认真过头了。”

苏瑭宁缓慢转头，看他。

陆晨没顶住他的眼神压迫，脸上的吊儿郎当的笑意收敛，打了个哈欠：“我不就是从来没看你对女孩子这么用心过吗，问问。”

“大早上把我叫起来，让我去医院买药，普通药店的都不行，你这是害怕药店给你假货不成。”

陆晨又垂下眼，看苏瑭宁的手，对着他手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而且，你看看你的手，还沾着下午的巧克力。”

说着坐直了身体：“你说，你什么时候为妞亲自做小手工了，还是怕她不吃药，你以前什么时候管过泡的妹子吃不吃药。”

“你变了，你真的变了，瑭宁。”

“当初你不是说只是玩玩。但我提醒你，别最后把自己玩进去。”

陆晨的话一句一句，一字不差的传进苏瑭宁耳朵里。他起初没说话，侧头往刚才的方向看去，阳光的碎影打在他的侧脸，面上的情绪看不真切。

过了几秒，他才缓缓开口：“不会。”

傍晚六点，夜色渐浓，繁星点点。

宋锡辞选的是一家西餐厅，这是老北沽人最爱去的一家开了不少年份的招牌店铺，入门即是紧抓眼球的豪华水晶灯，装修格调舒适宜人。

露天餐桌旁，三人围着小圆桌坐成一圈，宋锡辞端坐着保持着儒雅，宋果果双手撑着面颊看眼左边的人又看了眼右边的人，夏浅尘则在对面靠着椅背无声地坐着。

宋锡辞拿起右手边还冒着寒气的香槟瓶，拔塞。

杯口紧贴瓶口，禾杆黄色液体沿着杯壁汨汨流进笛型香槟杯，气泡舞动。

“这个香槟有点甜，很适合女生。”宋锡辞两指抵住杯底推向夏浅尘：“夏小姐可以试一试。”

夏浅尘抬起酒杯俯视，杯中金黄色的气泡柱如珍珠般晶莹剔透。

赏心悦目的很。

香槟酒她只喝过一次。她隐约记得那是一个除夕夜。夏宗破天荒的放弃最爱喝的白兰地而选择了微甜的香槟，他说除夕团圆夜他不想喝醉。

事实证明他的脾气和酒精无关，夏浅尘还没来得及欣赏香槟翻腾的气泡，桌子已经被掀了。

“夏小姐。”

“浅浅。”

夏浅尘从回忆中回神，她点了下头，表示没事。一口入喉，气泡在嘴内翻腾，下意识皱眉。

“浅浅你不喜欢香槟吗，那我们换个酒。”宋果果侧过身问。

夏浅尘将口中的酒咽下，抬眼，抵着下巴看她，说话声不缓不慢：“我不挑。”

“夏小姐，谢谢你在学校对果果的照顾。”宋锡辞举起酒杯：“果果她打小任性，那方面看人不太准，前阵子受了点委屈，多亏你了。”

说完，一饮而尽。

“哥，浅浅在你还说我。”宋果果板个脸质问。

宋锡辞轻嗤一声：“你应该长记性的。”

兄妹俩眼神对峙，气氛凝滞中。

夏浅尘从桌上拿起酒杯，软塌塌地晃着，喝了一小口，静静的看着。

整个吃饭的过程中，夏浅尘话不多，对面兄妹似是私下沟通好，照顾夏浅尘不爱和人热络的怪癖，大部分时间都是兄妹俩在互怼，没怎么透露出太多热情让她不适。

安安静静吃饭，充当半拉透明人，夏浅尘对这种吃饭状态很满意，酒也下意识喝了不少，面色微醺，但没醉。

一餐结束。

宋锡辞也喝了点酒，没法开车，只能宋果果去地库取车，夏浅尘和宋锡辞到餐厅门口等。

等待闲暇，宋锡辞站在夏浅尘身后盯着她懒懒的身形，开口问：“不知道，你有兴趣拍电影吗。”

“我来北沽出差就是为了补拍一部电影的配角的戏份，我感觉你特别适合，这个角色原本的演员出了状况，戏份都要重拍，年底就要上映。”

夏浅尘回头看他。

“没有。”夏浅尘回绝的干脆，没给宋锡辞再劝说的余地。

宋锡辞神色不变地笑了一声，用遗憾的口吻说：“没事，等你有兴趣的时候，随时可以联系我。”

夏浅尘敷衍地点了点头。

晚暮，路两旁的梧桐树黄褐色的叶子落了满地，路过的汽车将叶子带起一次又一次，发出沙沙的声响，风有点凉，夏浅尘抱起双臂。

宋锡辞见状，挪了挪位置，替她挡住风，随后直接绅士地脱下身上的外套。意识到他的动作，夏浅尘抬手摆了摆，话里行间带着疏离感：“不用了。”

“你先披上吧，天冷了，女孩子家家的抵抗力弱，别感冒了。”

宋锡辞手执外套往夏浅尘肩上搭，夏浅尘的手越过肩膀想要阻止，一进一阻，俩人的手指在空气中短促的触碰，第一时间，夏浅尘撤回了手，阻碍撤离，外套最终还是顺理成章地搭在了她身上。

“夏浅尘！”

突然，后面传来陆晨的声音。

闻声夏浅尘立刻回了头，视线迅速在他身旁的苏瑭宁身上落一秒，问：“你们怎么在这？”

这话在苏瑭宁耳边一下子变了味儿，好像自己特地跟踪她来的样子。

他不紧不慢的下了一级台阶，神色安然若素，走向夏浅尘，经过宋锡辞的瞬间，侧头轻轻的扫了一眼。

他走到夏浅尘面前，先是看了眼她身上披的松垮的外套，随即视线转向她看不出情绪的眼睛：“我怎么就不能来这，还是你不想在这看见我。”

“奇奇怪怪。”夏浅尘同样看着他，眼里生出些许不满。

夏浅尘看了眼一旁的宋锡辞，他只是垂头淡笑，很礼貌，静静等着俩人说完话。

她不太喜欢当下的气氛，苏瑭宁气有点盛，她没时间去琢磨他话里的深意，只想尽快结束这段突如其来的偶遇，她问：“还有事吗？”

逐客令已下。

苏瑭宁保持沉默，就这么看着她，隐隐有股无形的气场发散，那种探究的意味越发明显，良久，他笑了一下：“还有一件事......”

下一秒，他抬起手，毫不顾忌地穿过夏浅尘的秀发，扣住她的后脑勺。

“什么......”

他将右手覆上她的细腰，往着自己怀里扣，随后在她脸颊落了一吻。

“我操！！真他妈没眼看！”陆晨咒骂，撇开头不看。

宋锡辞循声抬头，这才细细打量眼前的男人。苏瑭宁好似感知到他的打量，闭着的眼睁开，看他。

那眼神很尖锐，是一种对自己掌心猎物的主权宣示。苏瑭宁只和他短暂的对视了几秒，便将双眼再次懒懒阖上。

宋锡辞勾了勾唇，晦涩不明。

苏瑭宁慢慢撤离，随后还贴心的擦掉夏浅尘脸颊的津液，拇指反复摩挲，眼里的深情不知真假。

他暧昧地舔了下唇角，似在回味，声音也喑哑至极：“今天不去我那，我要收点好处。”

夏浅尘扒开他的手，皱了下眉头：“神经。”

话落，夏浅尘直接转身捡起地上的外套，拍打了几下灰尘，走向宋锡辞：“不好意思，脏了，回头洗干净，让果果拿给你。”

“不用。”宋锡辞的视线落到她的手上的外套，随后接过来，笑着说：“一件衣服，不至于。”

夏浅尘刚要说什么，手臂就被拉过，她的身体被迫转了几分，话被截在嘴边。

她微怔回头，苏瑭宁看她。

“我送你回家。”

她收回手臂，半仰头，轻淡地回复：“你今天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