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平静被浓稠的紧张取代。许菲呕出墨汁后脱力地靠在满是霉斑的书架上,手臂和脖颈的伤口触目惊心,但眼神已恢复清明,只是带着惊魂未定的恍惚。
“姐!”许芳芳挣脱王闵,几乎是扑了过去,手忙脚乱地想按住姐姐流血的伤口。王闵也走过去脱下自己的外套用力撕成布条,交给许芳芳包扎。
王闵随意地捡起一片地上的《五三》碎片,笑嘻嘻地对着姜湘北打趣道:“北姐,你装备我捡着了。”
“喂喂,你们不会以为这就结束了吧?”姜湘北将刘海向上一捋,看着众人道:“别忘了那支笔还在那浮着呢。”
她的余光警惕地注意着那支悬浮在空中的旧钢笔。
只见那支钢笔笔尖突然涌出墨汁,带着一种冰冷的、审视般的节奏流淌着。滴落在地上晕开,像是有生命般蠕动、聚拢。
笔身微微倾斜,像是在“打量”着众人,尤其是刚刚让它“执行完毕”的沈荇之。
沈荇之下意识后退半步,鞋底踩在湿滑的青苔上几乎打滑。
刚才用法律条文逼退许菲身上的附身者的经历还让她掌心发烫,现在直面这诡异的钢笔,那种对“怪力乱神”的排斥感又本能地冒头,但已远不如当初强烈——
刚刚的金光法印和“执行完毕”几个大字实实在在地烙印在她脑海里。
姜湘北拍拍衣角,朝前走了几步,用背影挡住沈荇之,眼神飘飘的看向那只钢笔:“看来刚才‘强制执行’得不够彻底,这位‘墨笔大爷’不服判决,想当庭抗诉啊。”
面上狂妄不羁地挑衅着这支钢笔,但脑中却在飞快的思索着对策。当下最重要的还得找到它的核心,只有知道它的核心在哪儿才能对症下药去击破它。
【叮!检测到宿主陷入特殊事件,触发应急支援。】
【将投送“玄光镜”及其使用方法至宿主脑内,该器具可用于破除当前困境。】
【请问是否查收?】
【是】 【否】
这种时候发新道具?有点意思,让我看看先。
姜湘北心念微动毫不犹豫地收下了这个“玄关镜”,知晓其用处后右手食指与拇指捻了捻,便打算催动起这东西探探虚实。
她双手飞快结印,口中清叱:“玄光镜,开!”
淡淡的青色光晕在她掌心浮动,迅速凝聚成一面半透明的光镜,对准了悬空的钢笔。
光镜之中,钢笔的形象被放大,能清晰看到笔身上覆盖着一层浓厚、粘稠、带着怨念和执念的黑色“炁”,丝丝缕缕地缠绕着笔尖滴落的墨汁。
“嚯,真挺有用啊,”姜湘北先是一喜,可等她再细究其中眉头倏得一拧,“可这…这东西怨气很重,和刚才控制许菲的根本不是一个量级。核心估计在笔尖那滴悬而未落的墨珠里。”
话音刚落,那支钢笔似乎被姜湘北的窥探和话语激怒。笔身猛地一震,“嗡”的一声,笔尖那滴墨珠骤然射出!
墨珠在半空中猛地拉伸、变形,化作一道漆黑尖锐的墨刺,撕裂空气,发出凄厉的尖啸,直刺姜湘北的面门!
速度太快了!
“小心!”沈荇之惊呼出声。
姜湘北反应也不慢,玄光镜瞬间横在身前。“啵!”一声闷响,墨刺狠狠撞在光镜上,炸开一团粘稠的墨点。
光镜剧烈晃动,青色光芒明灭不定,墨汁四溅,有几滴甩到姜湘北的手腕上,竟然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升起一缕难闻的黑烟。
姜湘北闷哼一声,手腕传来灼痛,脸色微变:“好霸道的阴墨!能侵蚀灵力。”
靠在书架上的许菲虽然脸色苍白,疼得冷汗直流,但看到姜湘北被腐蚀的手腕眼神瞬间变得专注。
她没有慌乱喊痛,而是迅速从口袋里掏出一瓶矿泉水。
“湘北,用纯净水……用水先简单冲洗稀释墨汁,防止深度感染和腐蚀扩散!芳芳,不必再帮我按着了,伤口包扎好了就行。”她语速飞快,忍着痛开始处理姜湘北手腕上的墨点。她的冷静和精准操作在混乱中稳定了人心。
趁着姜湘北防御墨刺的空档,钢笔如毒蛇般在空中转向,笔尖再次对准了沈荇之!一股冰冷刺骨的恶意瞬间笼罩沈荇之。
怎么又是我?就因为制裁了它一次就被它记恨上了吗……?
沈荇之浑身汗毛倒竖,想跑,却发现脚下地板的青苔不知何时被钢笔滴落的墨汁浸染过的地方,变得如油污般滑腻黏脚!
又一个墨珠在笔尖凝聚、变形——这次化作一个扭曲的“困”字,带着强烈的禁锢之意,朝沈荇之当头罩下!
空气仿佛都变得凝滞沉重。
“沈荇之!”姜湘北眼见沈荇之遇险,手腕灼痛又牵制了动作,想支援却被另一根刚射出的墨刺逼开!她急喊道:“用你刚才的!法典之力!对抗它的规则!困人的规则!”
法典之力?规则对抗?沈荇之脑中一片轰鸣。看着那压顶而来的“困”字,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窒息。
法律条文在脑中翻腾——《民法典?》《物权法》?还是《刑法》里关于非法拘禁的条款?
念头混乱,根本无法集中!她甚至下意识想徒手去格挡,动作笨拙又僵硬。
“沈姐!低头!”王闵的喊声在旁边响起。他不知何时抓起了地上碎落的老瓦片碎片,用尽全力朝着钢笔方向狠狠掷去!“嗖嗖”几声破空响。
准头一般,但胜在突然!其中一块瓦砾擦着钢笔笔身飞过。
钢笔似乎也吃了一惊,笔身一晃,那下压的“困”字为之一滞。
几乎同时,一道纤瘦的身影从沈荇之侧后方猛地窜出!
“许芳芳?!”王闵惊得差点岔气。
只见许芳芳猫着腰,利用倒塌书架形成的低矮空间做掩护,敏捷地扑到沈荇之脚边那摊滑腻墨汁覆盖的地板上。她毫不犹豫地脱下自己校服外套,用力铺在了那滩湿滑的墨汁上!衣服瞬间被浸透变得漆黑,但摩擦力陡增!
“沈姐姐!脚下!”她声音短促急促。
脚下的滑腻感骤减!沈荇之被这声叫喊和脚下突然传来的踏实感拽回一丝清明!
机会!
就在“困”字重新下压的瞬间,沈荇之脑海里《刑事诉讼法》关于“非法拘禁罪必须依法由有权机关实施且需严格履行程序”的条文电光火石般闪过!
一股微弱但炽热的暖流,竟然不再只是依赖口诵,而是顺着她的意念汇聚到掌心!
她双手猛地向上推出,仿佛要推开一扇沉重的铁门,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嘶哑:“非法剥夺他人人身自由,须符合法定程序!否则——无效!”
“嗡——!”
一道凝实得多的金色符文轰然从她掌心跃出!带着灼热质感的实体法印,其核心正是那枚由意念凝聚的规则符文。
金色的符文与漆黑的“困”字轰然相撞!
没有惊天巨响,只有能量的剧烈撕扯!
“嗤啦——!”
如同烙铁烫在冰上的声音。黑气蒸腾,金光激荡。那“困”字剧烈颤抖,扭曲变形,像被加热的蜡烛字迹般迅速融化、溃散,化作缕缕黑烟散去。
沈荇之感到一股巨大的反震力沿着双臂传来,震得她气血翻涌,蹬蹬蹬连退好几步才被身后布满藤蔓的腐朽书架挡住。
但她眼中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亮光!成功了!这次没有依靠姜湘北,没有靠运气!是她自己的力量!意念引动的规则之力!掌心的符文虽然一闪即逝,但那滚烫的感觉清晰无比!
“沈金花!漂亮!”姜湘北的声音带着惊喜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她甩开纠缠她的墨刺,趁钢笔因“困”字被破而气息微滞的间隙移步至钢笔身后,再次双手掐诀,铜钱从口袋飞出悬浮在她指间:“缚形定影,灵符化锁——去!”
三道符光从她指尖飞出,化作旋转的铜钱虚影,闪电般缠绕向钢笔本体!
然而,那旧钢笔显然更具灵性。在符光临体的前一刻,笔尖极其突兀地向着公告墙那布满青苔和霉斑的地方猛然一甩!
这一次,不是墨珠墨刺,而是一滴如血珠般粘稠、暗红的墨滴!
“啪嗒!”那滴暗红墨汁精准地落在公告墙一块覆盖着厚厚绿苔的砖缝上。
“滋啦——!”
如同冷水浇进滚油!
公告墙原本只是腐朽的历史感骤然剧变!浓烈的怨气、书卷腐烂的气息夹杂着尖锐刺耳的考堂钟声、书写摩擦声、压抑的叹息声轰然爆发!
整面墙壁的青苔藤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滋长、膨胀!墨绿色的藤条尖端瞬间被染成妖异的血红色,数十条血红荆棘毒蟒撕裂空气,发出慑魂的尖啸,铺天盖地朝着刚完成施法的姜湘北席卷而下!一个荆棘构成的炼狱牢笼瞬间成型!
姜湘北瞳孔骤缩!她刚刚为了攻击钢笔本体而运转的“缚形符”瞬间转换不及!
三道符光虽然成功缠上了钢笔笔杆,暂时限制了它的活动,但代价是她完全暴露在了那呼啸而来的血色荆棘风暴之下!
更要命的是,手腕被阴墨侵蚀的地方传来一阵阵麻痹感,让灵力运转出现了迟滞!
“姜湘北!”沈荇之脑中一片空白后,只剩下最本能的认知:救人!法律的根本在于守护生命权和健康权!侵犯核心权利,罪当重处!
恐惧被彻底压下,对未知法力的本能排斥被保护同伴的强烈意志粉碎!
一股前所未有的、清晰而汹涌的意念在沈荇之心头炸开:阻挡它!摧毁这些毒藤!
经过前两次的试错,她已经充分理解了法条要合时宜这一点。在脑海里不停地查阅着,能用于当下的条例。
“《民法典》规定生命是自然人享有一切权利的前提,当生命权与其他法益冲突时,生命权通常具有优先性。”
沈荇意念狂涌,她不知道这个原则是否有用,毕竟不是法条。可慌乱间,这竟然成了她唯一能想到的规定。
“轰——!”
以沈荇之为中心,刺目的、无比凝实的金色光芒骤然炸开!一本巨大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法典的虚影在她头顶上方显现出来,书页哗啦翻动,1002条、182条、184条…一条接着一条与之有关能体现生命优先权的法条飞出。
“有…有用!”沈荇之看着生效的能力,眸光骤亮。
数条合并成金火焰自法典虚影上奔涌而出,化作一道直径足有一米的炽烈光柱,带着审判与守护的无上威严,毫无花哨地轰击在扑向姜湘北的血色荆棘囚笼之上!
“嗤嗤嗤——!!!”
血色荆棘在接触到金焰光柱的瞬间发出凄厉的悲鸣,疯狂扭动挣扎,如同被投入烈火中的活蛇!大片大片的荆棘在金焰中迅速焦枯、碳化、化为飞灰!
那浩荡磅礴的金焰光柱硬生生地在千钧一发之际,为姜湘北开辟出了一个安全的通道!
金光扫过,连墙壁上吸附的墨汁痕迹都被蒸发、净化。那些被血墨催化的藤蔓迅速枯萎褪色,露出原本的灰败,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和焚烧腐殖质的混合怪味。
“咳咳咳!”灰雾中传来剧烈咳嗽,姜湘北用袖口掩住口鼻,伸手挥着眼前的雾气,“金花关键时候还真有两下,不过这味儿——是打算呛死我给你庆功吗?”
见姜湘北掸着衣角,连发丝都没乱半分,还挑眉甩出句调侃,她悬到嗓子眼的心“咚”地落回原处。
没好气地回了个白眼,挤出句:“不会说话别说,省得聒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