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楼那场比较的影响,果然如刘玉书所言,甚至远超掬月预期地发酵开来。
接下来的几日,月裳集一改之前的门庭冷落,人流络绎不绝。
掬月一大早刚坐下准备琢磨刘玉书那两套生辰宴衣裙的具体细节,就听得门外由远及近传来一阵脚步声停在店门口。
一位穿着体面的中年妇人站在门外,探头朝店内小心张望着,脸上带着几分急切和探究。
她并未立刻进门,而是快速打量了一下店内的陈设和掬月本人,才清了清嗓子,迈步走进来:“请问,您就是掬月姑娘?”
掬月起身应道:“正是,请问夫人是想制衣吗?”
那妇人上下又看了掬月一眼,才压低了些声音道:“我是饮仙阁的。听闻贵店能为客人量身定制衣裳,手艺极佳,尤其擅长些新颖别致的样式?”
一听“饮仙阁”三个字,不是酒楼就是茶馆,恐又是兰馨那件衣裳引来的客人。
掬月点点头:“确是如此。是夫人要裁衣吗?有何要求?”
那妇人却并未直接回答,反而又追问了一句:“姑娘前几日可是为春风楼的兰馨姑娘做过一件冰裂纹梅花纹样的氅衣?”
果然如此。
掬月刚欲开口回答,眼角余光瞥见店门口又有一辆青幔小车缓缓停下。车帘掀开,一位戴着帷帽,身形窈窕的年轻女子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了下来。
那饮仙阁的妇人也注意到身后的动静,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不愿与旁人撞在一处,语速也更快了些:“掌柜的,我家有几位小姐想请您过府量身,价钱好商量。”
话音未落,身后那戴帷帽的女子也已走到了门口,清脆的声音响起:“掌柜的,请问...”
掬月看着几乎同时出现在店内的两拨人,心中那关于春风楼热潮的预感终于彻底落到了实处。
她脸上挂上从容得体的微笑,目光先转向门口新来的客人:“这位小姐请稍候,您可以在店里随意逛逛,这边两件是店内的成衣,那边都是布料,还有桌案上有绒花发簪。”
随即她又看向饮仙阁的妇人:“夫人您也见了,店里这会儿有客,要闭店上门实在不方便。不如晌午店里没什么客的时候,我再过去,如何?”
那妇人见后头又进了一位新客,掬月确实说得也有理,当下就把饮仙阁的位置报给她,才扶着门框走了出去。
一整个上午掬月几乎是忙得脚不沾地。
量体、介绍料子、讲解设计、记录要求、核算定金...常常是前一位客人还没送走,后一位已经茶歇处等着。
中午时分好容易才挤出一个时辰赶去饮仙阁,等匆匆归来,月裳集的门口又已经等着一位姑娘了。
掬月赶紧将人迎进门,下午又是半刻都未停歇。
夜色渐深,店内终于安静下来,只余下烛火跳跃的细微噼啪声。
掬月疲惫却满足地坐在案前,就着灯光,仔细整理着今日的单子。
除却假人模特身上被买走的成衣,今日竟足足接下了五套定制衣裙和七支绒花发簪的订单,光是定金就收了五两六钱。
正当她揉着发酸的手腕,核对着密密麻麻的要求,就听见木门轻响,是师傅陈如意从温府回来了。
陈如意一进门,就看到徒弟对着一桌单子蹙眉,再瞥见桌上堆着的银钱,不由吃了一惊:“前几日不还说生意清淡,怎地一日功夫,就收了这许多订单?”
掬月笑着叹了口气,将春风楼兰馨姑娘引发风潮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师傅,您是没见今日那阵仗,客人一拨接一拨,我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中午去饮仙阁赴约都是跑着去的,回来门口就又等着人了。整整一天,我连针都没上手!”
陈如意听得又是惊喜又是心疼。
惊喜的是徒弟的手艺终于得到了认可,生意打开了局面,心疼的是看她这般劳累。
“正好,明日我不用回府,留在家里帮你,总能替你分担些。”
掬月闻言,心中一暖,拉着师傅的手道:“那感情好!有师傅帮忙,我就能喘口气了。只是...”
她顿了顿,眉头又轻轻蹙起:“这只是权宜之计。师傅您还在温府当差,不能长久离岗。就算是送了大小姐出嫁,您不再温府做了,也是要回来享福的。我可不能把你绑在我这生意上。”
陈如意笑着捏了一下掬月的鼻头:“你这小丫头,倒将我出府之后都安排明白了。你放心,你师傅还没有老到不能动。”
“嘿嘿。”掬月摸了摸泛红的鼻头,又道,“这生意若是想长久做下去,光靠咱们师徒两人怕是也撑不住这越来越多的订单,终究还是要找个可靠的人来帮忙才是。”
陈如意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你说得在理。生意好了是好事,但也不能把人累垮了。”
她思索着,提出了一个当下常见的解决办法:“既如此,不如我们去寻个可靠的人牙子,买个小丫头回来?要那性子沉稳、手脚麻利、眼神清亮的。一来可以帮你打打下手,招呼客人、打扫铺面。二来,若是人品确实可靠,心思也灵巧,日后说不定还能跟你学些手艺,也能替你分担些针线活计。”
陈如意又想到温府绣房那一摊子事,补充道:“师傅告诉你,还是那一句话最重要的是人品。必定要老实本分,嘴巴严实的。这铺子里日后银钱往来,客人尺寸喜好都是私密事,万不能找个手脚不干净的。”
掬月认真听着,觉得师傅考虑得周全。买人虽是当下最直接解决人手问题的办法,但也需谨慎。
“师傅说得是,人手确实该添了。买人是个法子,需得仔细挑选才好。这事急不得,等我忙过这几日,我们好好寻访一个可靠的牙婆,细细挑个好的。”
她心中暗忖,不仅要人品好,最好还能识得几个字,能帮忙记记账目那就更好了。只是这样的话,价钱恐怕就不菲了。
“嗯,”陈如意见徒弟心中有数,便也放心了些,“你心里有章程就好。这几日且先熬一熬,找到合适的人,你也就能轻松些了。”
师徒二人又说了会儿话,将手头上的几个单子看了一遍,交流了意见,才各自回房睡了。
翌日,有陈如意在铺子里帮手,总算是松快了一些。
等到第三日,上门的客人总算是不像前两日那般一波跟着一波,掬月也终于能抽出时间来理清手头要干的活计。
加上刘玉书的两套衣裳一共有十一套衣裙和十七件发簪待做。
要不是有专家级的技能加持,这得做到猴年马月去!
掬月不敢再浪费时间,将绀蓝色的花罗面料固定在绣架上,开始绣起双色的芍药。
花才绣了半朵,一个熟悉的身影探进店来。
“掬月!”来人是池兰,见掬月忙着直接就走到了绣架旁边,“我可是听说你这生意真是红火起来了,都说走马街开了家成衣店,做出来的衣裙风靡全京城呢!”
见到好友,掬月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些,脸上露出真切的笑容:“池兰姐姐,你也来打趣我。快,快来坐。”
“我可不是打趣你,是真的,就连柳丝也来问我,说走马街的店是不是你开的。都说你做了一件什么冰裂纹的氅衣,是个姑娘都喜欢呢!”池兰也不客气,搬了凳子坐在掬月身边。
掬月也没想到这春风楼时兴的风潮都吹到了温府,脸上还带着些讶然。
池兰说着,突然闻到一股茉莉香味,深嗅了两口:“什么味道,这么香?”
“什么都瞒不过你的鼻子,是客人给我带的一些茶,还有前边铺子里买的桂花糖蒸新栗粉糕,你尝尝味道如何。”她说着,手脚麻利地沏了一壶香气清雅的茉莉香片,又从一个青瓷罐里取出几块小巧精致、点缀着糖桂花的浅黄色糕点,放在白瓷碟里推到池兰面前。
池兰拿起一块栗粉糕咬了一口,眼睛顿时亮了:“嗯!好吃。又香又甜又不腻人,栗子味儿真浓!”
两人说笑一阵,话题又转到掬月的店铺上。听说她接了十几个单子,池兰也是替她高兴。她叹了口气,托着腮帮子道:“真羡慕你啊,掬月。虽然忙些累些,但这是给自己忙活,自在痛快。瞧你这小日子过的,有滋有味的。我都想干脆也像你一样,求了恩典出府来算了!”
掬月知道池兰是温府的家生子,要想出府自然不像她这般容易,半开玩笑道:“我这儿正缺人手呢。你也看到了,如今客人多了,我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你若来了,帮我接待客人、量量尺寸、记记账目,闲暇时还能一起做针线说话,岂不快活?”
“你快别勾我了!”池兰越听越是心动,“我自然是千肯万肯的。可是我爹娘他们定不会同意的。他们只觉得在温府当差每月有固定的月钱拿,又极体面,哪那么容易说动他们。”
她说着又是重重地叹口气,无不忧愁地道:“我最近的烦心事可不少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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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一桌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