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真要杀我?”
“我没得选!”
沈芷悠在被杀死的瞬间醒了过来,眼角残留着泪珠。
这时窗外的云层却倏然被劈开了一道裂口,一束刺眼的金光穿过云层,率先探了出来。
紧接着,万丈霞光倾泻而下,洒落天际,驱散了雨后的阴冷。
正当沈芷悠纳闷之际,瞳孔里面倒映出一个同她一般无二的女子,坐在梳妆镜前。
忽然,她的耳边乍现一段锣鼓喧天的雷响。待她恢复清明,却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梳妆镜前。
镜子描着金漆边,台上整齐摆放着脂粉盒,银篦子等家伙什。
“看来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
这时,铜镜上出现一行醒目的红色行书。
人心不古,永夜将至。
当本我、自我与真我分开时……
你还是你吗?
“滚!”沈芷悠听见自己发出一声爆喝,“就凭你们,也想左右我?”
耳边传来一声苍老的叹息:“你终究对于神的力量一无所知。”
体内一股引而不发的寒意,竟在此刻倏然窜上头顶,惊得沈芷悠浑身汗毛倒立,冷汗霎时浸湿了她一身素白亵衣。
“沈小姐——”门外的轻唤将沈芷悠从诡异状态中拽回。
门外的人端地小心翼翼的邀请:“时辰到了,王夫人请您下去。”
“知道了。”沈芷悠看了看镜中越发陌生的自己,轻叹:“看来这蛊毒反噬越来越严重了。”
沈芷悠扭头看向门外,竟在熟悉的景物中,窥得一丝悲凉之意。
此地为九州之一的云澜境,是沈芷悠土生土长的地方。
“沈姑娘?”
门外丫头踌躇半天,没见沈芷悠回应,于是带着傲气,出声警告:“还请沈小姐早做打算,我家少爷可从来不喜等人。”
看来无论是谁即将替代自己,自己身边的麻烦都是急需解决的。
沈芷悠睥睨望去,出声质问:“我与你家少爷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丫鬟在这说三道四了?”
木门陡然轰开。
伴随一道尖锐的风唳长啸声,沈芷悠将手中淬了灵力的红簪甩了出去。
红簪宛如一柄暗箭,一击划破虚空,紧贴着丫头娇俏的脸蛋擦过,最终稳稳钉在她身后的柱子上。
余响间,尾端的鎏金牡丹在微微震颤。
一瞬凉意后的疼痛被无限放大,丫头下意识捂住受伤的脸,大量血线顺着粉嫩的腮肉渗出指外。
沈芷悠大步走出,丫鬟见势赶忙撤下手,佝偻着狐假虎威的身躯,卑微作揖状。
丫鬟浑身战栗,任由脸上的鲜血蔓延至衣襟内。
“现在知道怕了?”沈芷悠冰冷的声线揣着寒意,直击眼前之人的心底,“想起我是谁了?”
沈芷悠拔掉钉在柱子上的发簪, “这上面可是淬了我新制的‘酿池春’。”
转身,她又戏谑地看向那丫鬟,一双勾人的眼在黑暗中绽放出妖异的光:“你知道什么是酿池春吗?那是一种叫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蛊毒。”
丫头“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紧紧拽住沈芷悠的裙角:“沈姑娘,我知道错了,请你大发慈悲,饶我一条生路。”
沈芷悠拿住她的手,与之分离, “绿萝妹妹,我说你真要害怕的事情还在后头呢。”
“毕竟你是第一个试蛊人,我这手法也没轻没重的。”沈芷悠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甚至勾起了一丝残忍的恶趣味,“说不定要不了多久,你这张脸就会溃烂流脓。”
沈芷悠附身凑到丫鬟的耳边,“毒入五脏六腑,爆体而亡。”
丫鬟咬牙忍住惧意,她五指并拢,扬起一股狠厉,朝自己脸颊狠狠扇去。
“啪——啪——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廊下不停回荡,那丫鬟的半边脸立马红肿,嘴角甚至溢出鲜血。
可她却不觉痛似的,仅存清明驱遣一双惊恐的眼,一个接连一个巴掌,像是要把祸从口出的罪孽给拍个干净。
“够了!”随着一声喝令,那持续落下的巴掌被灵力丝线禁锢在了半空,“王公子素来爱惜美貌,别毁了这张脸。”
丫鬟心想,“不是你毁了我的脸?!”
沈芷悠的整张脸透着邪性:“绿萝姑娘果然姿色斐然。”
绿萝含泪的眸子像蒙了层雾似的,泛红的尾晕,显得尤为动人。可她眼底深藏的那团含而不露的妒火,却没能瞒过沈芷悠。
沈芷悠看向她,眸中蛊惑之意不加掩饰:“你想同我做个交易吗?”
她语调平稳,每一个字像是裹了蜜,细细品来还藏着勾魂摄魄的力道,“只要答应做我的傀儡,一息之内,我不仅可以恢复你的美貌,还能让它更甚从前。”
“最重要的是,我可以帮你恢复处子之身哦。”沈芷悠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肩。
“你——?”
绿萝脸上布满了惊恐,她最大的秘密此刻被人不加掩饰地戳破了。
毕竟这秘密,除了自己,只有他知道。
沈芷悠继续蛊惑发言:“我还能助你坐上那个位置。”
“真的?”绿萝满脸疑惑。
沈芷悠睥睨而下: “你没得选。”
绿萝明眸闪过一丝狠厉,转而又被狂喜充斥,不过都是弹指之间,只闻她不假思索答道:“我愿意。”
“好。”沈芷悠的指腹狠狠抵在丫头的下颌,稍一用力,绿萝不得不仰起头直视她的眼。
“想办法勾起王旭对你的兴趣。”这句话像道惊雷,在绿萝耳边炸开,“这对你来说,应该不难,毕竟你都谋划这么久了。”
“可他不喜欢我。”绿萝颓然,“所有手段都试过了。”
“现在一定成。”沈芷悠双指捏住绿萝的嘴,一只极小的虫子从她袖中跳出,准确落入绿萝口中, “等会回府试试。”
“可我……只是一个身份低贱的丫鬟,即便王公子喜欢我,也没办法坐上那个位置。”
“这就不需要你担心了,你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沈芷悠的声线趋于冷淡,“等他彻底爱上你时,你自然就知道怎么做了。”
绿萝极力克制的指尖还是没忍住发颤,那些只敢在梦里肖想的美景……绫罗绸缎,珠翠环绕,再也不用低眉顺眼看人脸色……
此一瞬,绿萝心念百转,恍若所求皆能触手可得。直至心口骤痛,耳畔嗡鸣不绝,方知憧憬只是镜花水月。
余响未散间,她与沈芷悠抬眸相对:“是酿池春?”那眼底深藏的后怕分明难掩分毫,纵想遮掩,亦在“酿池春”的威慑下无所遁形。
“是。”沈芷悠语气冷淡,“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不。”绿萝因过度激动,脚下不禁发虚,一个趔趄,不小心踩空,被沈芷悠当即扶住了腰。
“妹妹,既已为人母,可千万要当心,毕竟这孩子是王家未来的家主,闪失了个一二,我俩可担待不起。”
“知道了。”绿萝惊魂未定,于大喜大悲之中,只觉自己快要疯了。
毕竟久经磨难的人生,一经那点名为希望的火星点上,纵使前方是万丈深渊,也可借着微势卷成窜天的烈火,直至燃尽也不肯停歇。
“别急,这一切都将如你所愿。”沈芷悠取出帕子轻轻擦拭丫头侧脸的血迹,紧接着隔空取来铜镜,让丫头对镜而立。
“这就是我的诚意,只要你的执念足够深重,就能够心想事成。”
绿萝脸上的伤口果然消失了,她心底那点不敢置信的怔然,早已被即将“飞上枝头当凤凰”的眩晕感全数取代。
在那只极小的蛊虫下蛊前,绿萝脑海中的理智只剩下一个。
沈芷悠可不是传闻中那个不谙世事的千金小姐,她简直就是一个邪魔。
可惜,绿萝说不出去了,身为“酿池春”的傀儡,既接受了蛊主的馈赠,就需加以百倍偿还。
“去吧。”接受到沈芷悠的指令,绿萝脚步生风,只剩下满心欢愉,朝着唾手可及的幸福飞奔而去。
沈芷悠转身关上门,灵力于一刹之间骤然溃散,她的身体一软,跌坐在了绣凳上,“幸好哄得那丫头沉在欢喜中,没让她瞧出异样来。”
“这身体是愈发虚弱了。”沈芷悠惨白的嘴唇,泄出一声自嘲。
“现在的你竟如此不堪了吗?”黑暗中走出一个身影,那人面目被一团黑雾遮掩,瞧不见真容。
“我说过了,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位故人。”沈芷悠语气虚浮,冷声应道:“你何苦来纠缠我?”
“你啊……”那人轻叹一声,挥手将沈芷悠直接拖入梦乡,“还是这般嘴硬。”
绿萝刚迈入前厅,就听见松龄阁的李管事正在忙不迭地解释:“王夫人,近日来沈姑娘的身子总不见好,且有每况愈下的势头,她已然卧床数日了。”
“这才几日未见,沈姑娘这身子倒是变得愈发虚弱了?”王夫人的语调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这不留神,还以为来是我们王府开的医馆,毕竟我家养的便是些只知敛财的庸医。”
王夫人的眼尾扫过从沈芷悠那处回来的绿萝:“绿萝,你说。”
“我……”绿萝像是被人抓住了小辫子,不禁缩了缩脖子,她支支吾吾的,凑在王夫人耳旁,努力让语句连贯起来,“我近身看了看,沈姑娘的唇色惨白,似乎身子还是不见好。”
王夫人斜着眼,嘴角撇出一道刻薄的弧线,手里的茶盏重重磕在案几上,溅出的茶水打湿了绿萝的衣衫:“是吗?我还以为又在故意吊着我家王旭的胃口呢。”
王夫人拖着长腔,言语间的抑扬顿挫将内心的愤懑抒发得淋漓尽致:“沈姑娘好歹是云澜境世家的大小姐,即便一场意外夺了她父母的命,让她因此落下病根。”
“可她这些年为了你们松龄阁的发展,是散尽了家财,不可谓不尽心尽力,”说到这儿,王夫人故意顿住,“莫不是因为是你们松龄阁的外门弟子,就——”
王夫人抬手拢了拢肩上的素色披风:“罢了,既然松龄阁医术不精,那就让我们王府的那帮庸医好好瞧瞧。”
“都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王府那一大帮子庸医,总该抵得上松龄阁的一个名誉长老吧。”王夫人斜着眼看向李管事。
“王夫人,请慎言。”李管事擦了擦额间的冷汗,又斟酌了下措辞:“对于松龄阁而言,无论是修行弟子还是外门弟子,我们都是一视同仁,万万没有夫人说的偏颇对待。
“只是沈姑娘的体质特殊,需得慢慢调理,近来夫人想借联姻之事为王府冲喜,虽是一片好心,但时不时遣人来此关怀,实则不利于沈姑娘的恢复。
“这才有了沈姑娘旧疾再发,卧床数日的事情。”
“李管事说的冲喜所谓何意?”王夫人竖眉立目,满脸严厉,“倒像是我们王府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需要委屈沈姑娘来挡煞了?!”
“李管事的言下之意是在说——沈姑娘这旧疾再发,倒是我害得了?”仗着世家的矜贵,王夫人说话一向直白,她只管宣泄自己的情绪,哪会管什么天时地利,全然抛诸脑后。
“在下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夫人质疑我松龄阁医术,在下有义务向夫人道明其中原委。”李管事躬身作揖,言语之间却是不卑不亢。
“什么混账话?!”王夫人脸色涨得通红,她掌击椅扶,一口银牙几乎咬碎,她再也按捺不住的怒气,带动了裙摆扫下案几上的茶盏,带得“哐当”一声摔得粉身碎骨。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教我将军府做事?”王夫人踩着满地怨怒,“你给我等着,回头拆了你们这悬壶救世的匾。”
松龄阁势力盘根错节,王夫人纵有不满,亦不敢对其轻举妄动,唯余几句狠话作罢。
言毕,便携绿萝愤然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哎……”李管事赶紧打发了个药童收拾地上的碎片,自己转身去了沈芷悠的住处。